第一章 驚天一筆 冠絕群倫(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6001 字 2021-01-02

「那就是佛祖錯了!」

「佛祖錯了……佛祖錯了……」吳征心緒激動,話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盪。片刻後他漲紅的臉慢慢平復下來,緩緩道:「晚輩只想問柔掌門一句,晚輩只想問柔掌門一句,天陰門諸位前輩的仇,柔掌門還想不想報?」

柔惜雪劇烈地喘息,十根手指都深陷至蒲團里,聲若啼血道:「惜雪……恨不能生啖賊人血肉,為師妹報仇雪恨!」

「好。」吳征低聲卻堅定無比道:「只需通力協作,我們的大仇一定能報!」

「啪嗒~~」杯卦落地,晃動,停止,兩面為陰。吳征收起杯卦在桌面擺好,長舒了一口氣道:「佛祖有靈,也知世間若無懲惡揚善,則無善惡之分。柔掌門可以放心了?」

不僅柔惜雪去了胸中最後一個塊壘,吳征也終於放心。從她賭咒立下惡毒的誓言時不再自稱貧尼,而是【惜雪】的名諱,吳征便知她余生所有的志願,就只有全心全意地剿除暗香零落賊黨一途。

沒有了武功的天陰門掌門又有何用?吳征卻想起了腦海中遙遠的前世記憶。

那只被稱作【紅魔】的球隊,再經歷了一場空難,隊中球星身死過半。這只球隊在廢墟之上重生,十年之後登臨歐洲之巔。吳征不是這只球隊的擁躉,但每當腦海中浮現這段記憶也覺熱血澎湃。

在他看來,二十年前的天陰門就該倒塌。但是柔惜雪以一己之力扶大廈之將傾,又培養出無數出眾的門人弟子,天陰門始終鼎盛。若不是收祝雅瞳之累,天陰門也不至於被燕國皇室與暗香賊黨兩面夾攻,轟然倒塌。話說回來,這世間又有誰能在這兩家勢力面前安然而退?沒有。

像柔惜雪這樣的人,豈是一個絕頂高手所能衡量?她能帶來的東西太多,太多……

「晚輩見柔掌門衣上有水跡。夜露深重,還請柔掌門保重貴體,天陰門既已重建,時刻都會在這里,緬懷也好展望也罷,不急於一時。順道說一句,柔掌門方才奪晚輩杯卦的手法,晚輩破解不得,也躲不過去。」吳征微微躬身拱手,留下柔惜雪痴痴地在佛堂里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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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島方圓足有十二萬畝,放眼整個華夏大地的湖中島,無出其右者。

除了天陰門,島中還有諸多勝景。一行人在島上沐日浴月,朝游島中勝景,暮歸天陰門安歇。一連三日,在煙霧無際,嫵媚多姿的天湖與煙波島上,煩惱盡去,樂而忘塵。

這一日天際放晴,用了早膳,吳征便一臉神秘地領著眾人來到口岸崖邊落座等候。諸女情知是他口中所言的【貴人】將至,又聽祝雅瞳言道:「廿八日,宜上任,會友,入宅,掛匾。莫不是今日終於要領我們上昆侖派去了?」

吳征知道瞞不過這些聰慧家眷,回頭仍是笑了笑,可激動之情已溢於言表。以他現下的修為涵養,早已可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今日這般模樣,除了與親人一道不需隱藏心事之外,也因太過重大,難以自持。

碧空如洗,湖面微瀾,碧綠的湖水上忽現一座樓船,由遠及近直朝煙波島口岸而來。

吳征起身領著家眷來到口岸。樓船停下前除了幾名船夫,余者都已遠遠遣開。此時船夫在岸邊拉好了纜繩,鋪好跳板也急匆匆地離去,樓船上才魚貫下來五人。

張聖傑領頭,費紫凝與花含花隨後陪侍。落後的一人須發已白卻精神矍鑠,目蘊神光,在吳府這一眾高手眼里,老者舉手投足俱含有排山倒海之力。另一人則是士子裝扮,五綹長須,長眉鳳目,儒雅謙和。

「陛下。」

「吳兄啊……」張聖傑趕上兩步拉住欲行叩拜之禮的吳征道:「都是自己人,吳兄不必如此。」

「陛下再造之恩不敢忘,請陛下成全。」

「這……些許小事,那吳兄大破燕賊的援手之恩,又要如何來謝呀……」張聖傑堅決不允,在他眼中,區區一座煙波島與吳府里的藏龍卧虎比起來,又何足掛齒?

「好。」吳征哈哈一笑,又向費紫凝與花含花見禮。

費紫凝福了一福,歉然道:「先前在朝堂對吳先生無禮,還請先生見諒。」

「額……還要謝過娘娘為我吳府脫離無邊俗事才對,哪敢有半分怨言。」

「先生不見怪就好。」費紫凝挑眼一看滿面窘迫,站著手足難安的倪妙筠露齒一笑:「表姐也莫要見怪,嘻嘻……」

皇後的嬌笑可謂難得一聞,倪妙筠卻更加慌了。幸虧吳征趕著又去拜見老者道:「見過費前輩,先前援手看護吳府之恩,一向還未與前輩致謝,小子之過。」

費鴻曦捋著長須,聲若洪鍾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其實老夫不出手,吳府也能安然無恙。老夫躲在暗處見了欒公主的【九轉玄陽功】,林仙子的【無垢洗髓功】,大開眼界,說起來還要多謝賢侄這份美差才是。嘖嘖,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

吳府遭襲,府中留下的高手同心協力,連欒采晴與林錦兒都出了手。能得費鴻曦一句稱贊,對這兩位在武道上已無力寸進的女子而言,已是極大的榮耀與肯定。至於天下第一高手口中的英雄出少年,則不知說的是吳征,還是張聖傑,亦或二者均是。

帝後妃與國師都還好,吳征侃侃而談,第五位士子卻讓他有些緊張,還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才前往拜見道:「見過倪大學士。」

「爹……」倪妙筠紅著臉站到士子身旁。這位士子正是倪妙筠的父親,輔臣大學士倪暢文。張聖傑幾乎什么事都能答應吳征,唯獨吳征想要個博士名銜,張聖傑也不能一人做主,還要問過倪暢文才得定論。這位大文豪在文壇的地位與聲望之隆,可見一斑。

「嗯。」倪暢文掃了女兒幾眼,向吳征道:「小女玩心大起,又急著要來看新落成的學藝門派,一路給吳祭酒添麻煩了。」

吳征縮了縮肩膀,心中有鬼,那是絕對不敢與未來老岳丈對視的,忙賠笑道:「沒有沒有,倪仙子賞臉一道出行來煙波島,幸何如之。」至於倪暢文稱他祭酒,分明以文壇同輩見禮,今日免不得要有一場考校,看起來像是要順道把博士名銜的事情給辦了……

一行人見了禮,又是互相知根知底,不需有太多禮節,遂一道向煙波山行去。

邁上階梯,舉目四望一片水天一色,極目不見天際。張聖傑心胸一陣爽朗,遙想一年前與吳征攜手並肩與燕國一戰取得大勝,不僅讓燕國傷了元氣一時無力南顧,還掃平禍患就此坐穩了帝位。兩位不世出的少年英傑完成了件不可能的奇跡,在闊比汪洋的天湖湖心,張聖傑豪情壯志填塞胸臆,情不自禁地引吭大嘯。他武功平平,僅為了強身健體,但嘯聲卻如蛟龍出淵,壯烈豪邁。

「倪學士,吳兄的眼光選中這片風水寶地。朕還是第一回來煙波山,見此情此景不能自已,思緒萬千不知從何說起,不知倪學士可有感想?」

「回稟陛下,吳祭酒眼光獨到,在此地辦學立派可謂以華章入勝景。從此煙波山不僅有景,更有靈!此地是昆侖大學堂所在,臣不敢喧賓奪主,還請吳祭酒先展大才才是。」倪暢文看著嚴肅,實則人情世故無所不通,看他府邸上的那副楹聯便知不是個書呆子。這一番對答分寸拿捏極佳,需知世間能接受張聖傑與吳征這種怪異關系的就不多,他還能兩邊都不得罪之下,話語間各依其位,更加難能。

吳征卻知這一席話算是正式給自己出了個題,倪暢文今日分明有心要定下這博士之位。一來昆侖大學堂已落成,祭酒是不是博士,干系甚大須知整個盛國也不過只有八位博士而已。二來當著張聖傑的面,如果吳征是個欺世盜名之輩,胸無點墨,他拒絕起來也好有個見證。

比起這些大文豪,吳征的學問底子遠遠不如,但他現下卻信心十足。為了順利迎娶倪妙筠,這一關必然要過,也早早開始准備。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吳征閑暇間把腦中那些數千年的華麗篇章翻來覆去不知默念了多少回,倪暢文再怎么出眾,自己尋章摘句,總能答得上來。也沒准備能壓過這位大文豪,只消能應得上,這一關便能過了。

「晚輩斗膽請倪大學士出題。」謙讓之風不敢逾矩,吳征作為末學後進,當然要讓倪暢文出題。此刻他對自己的【才華】無比自信,雙目淡然而明亮,竟然生出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度來。

「嗯~」倪暢文背著手,見這里湖天一色,波瀾壯闊,身邊更是兩位不世出的少年英傑。回望歷史長河,總是時勢造英雄,只需世易時移,總有英雄人物應聲而起,創不世功業。而這兩位少年英傑,偏生在大勢已定,盛國將逐漸敗亡之時,猛然奮起,竟欲英雄造時勢。且首戰便立奇功,改變了國運,也將時勢生生拐了個小彎。

無論未來的結局如何,這兩位少年英傑都會在世間掀起驚濤駭浪,也必將在史書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倪暢文心潮澎湃,生於亂世,隨英雄之主,即使文人也會豪情萬丈。他伸手遙指天湖湖面道:「南橋頭二渡如梭,橫織湖中錦綉!請吳祭酒賦下聯。」

「咿~」或嬌柔或奇異的贊嘆聲響起,大學士出手便見不凡,即使只是一副上聯也讓人驚嘆。

他手指之處,兩艘漁船正在湖中劃動,留下兩道水跡。原是普通之景,天湖上日日可見,可他以船只比梭,將天湖比作錦綉。更隱隱然有將張聖傑與吳征比作這兩只江山之梭,正織錦於天地間之意。個中寓意,氣魄,無一不絕,就連溜須拍馬都已達極致!看張聖傑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就知倪暢文隨口一句上聯的功力。

上聯如此之難,吳府上下都擔憂吳征對不上來,有損顏面。倪妙筠更是緊張得捏緊了粉拳,心中不斷埋怨父親太過較真,一下子就弄出這么難對的上聯,萬一對不上可讓吳征怎么辦?若讓倪暢文知道她心中所想,不免要搖頭苦笑女生外向……

吳征暗道一聲慚愧,果然文學是有共通性的,即使在不同的天地,大豪們的胸襟之下一樣會有類似的華章。他拱了拱手指著西面,那里正是青蘇城護國寺的佛塔道:「晚輩試對一句:西岸尾一塔似筆,直寫天上文章。」

「好,好……娘,大師兄真棒!」顧盼一時激動得蹦了起來。

吳征對出來之前,想必人人心里都捏著把汗,對出來之後才能松上一口氣。且吳征不僅對得快,比起驚艷的上聯,下聯無論在哪一方面都不差。小姑娘所不知的是,除了吳征這一番胸襟氣度之外,更以一對之。內里的含義,江山只有一位主人,吳征現下所做的一切有自家的道理,江山卻是不會去爭的。

「陛下,吳祭酒大才。若以文學而論,臣與吳祭酒只可平輩論交,同年相稱,不敢以長輩自居,更不敢對吳祭酒博士之名有異議。」倪暢文居然生起心悅誠服之感。這一副上聯本可稱他生平得意之作,吳征的下聯堪稱錦上添花,這一副聯足以成千古絕對。

若單以辭藻華麗或是行文詭奇而論,這副聯算不上什么,妙就妙在應景。卧薪嘗膽多年之後,剛剛率積弱的盛國擊敗強大燕軍,正躊躇滿志的盛皇面前,織錦湖中,書寫天空,所謂英雄造時勢,不外如此。

「若非吳兄與倪大學士,哪里會有這樣的佳作。」張聖傑反反復復念了幾遍,對這幅聯簡直愛不釋口:「吳兄,倪大學士既無異議,就要稱吳兄為吳博士了……」

「哈哈,哎,這怎么好意思……哈哈……」

不明吳征為何會對博士二字如此敏感,也沒得深究,一行人便向煙波山北面行去。途中路過天陰門山腳桃林,張聖傑特意向柔惜雪道:「今日是昆侖派的大日子,朕回頭再瞻仰天陰門,柔掌門勿怪。」

皇帝謙和而禮數周到,柔惜雪心知這一切不過是吳征的面子,忙合十答禮:「謝陛下厚恩。」

比起優美如仙鄉,浪漫如夢境的天陰門別院,坐落於煙波島北面的昆侖大學堂便少了些脂粉氣。山坡腳下是大片大片的田埂,足有三萬余畝地之多。島上大多都是怪石,這一片的土地最是肥沃。

吳征指著田埂道:「今後若有學子門人家境貧寒,就可著他們來此耕作。所得彌補些日常支用,躬耕田畝的隱士高人不少,也不算埋沒了他們。學堂有此根基之地,平日用度都可自給自足。若還有缺,再到南面多種些瓜果,置辦些漁船打漁,不需外力衣食無缺,方為長久之計。」

原來天陰門山坡上的果園還有這等規劃,吳征思量周全,看來昆侖派在這里建大學堂,的確有廣招學子之意。昆侖派今後不僅是座武林豪門,更要文武雙修,百藝齊放。

上了山坡,昆侖派的山門躍然眼前。吳征當了掌門,昆侖派也改了新制,就不能依從前昆侖山上的屋舍依樣畫葫蘆。如今屋舍連排成片,錯落有致,都是吳征重做的規劃。吳征也是第一次來,見到熟悉的山門心潮起伏,不由可惜林錦兒未能一道同行。

「昆侖世代忠義,能在煙波島上重煥山門,大盛何幸!」張聖傑親自從行囊中取出筆墨紙硯,在石桌上擺好,又取來清水親自磨墨道:「吳兄,山門還沒有楹聯,請吳兄題之。」

「世代忠義,遭逢大難,昆侖之魂豈可就此而改?豈能就此而忘?」吳征接過沾了濃墨的大筆,雙手捧給朱泊道:「請朱師祖手書。」

「哈哈,哈哈,好,好。」朱泊大笑,他的一手狂草已能登堂入室。當下更是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咕嘟咕嘟將兩葫蘆美酒全數灌進口中,閉目養神,微醺之間醞釀著草書筆意。

「賊徒為害世間,昆侖與其誓不兩立。我師奚半樓一生俠義,賊黨欲污昆侖,我師與一眾長輩以鮮血洗刷污名,至死不悔。他們的遺骸至今難尋,但天為被,地為床,英魂於天地青山綠水之間,不愧俠義之名。我吳征以師門為傲,以師門長輩為傲。我吳征在此立誓,必將賊黨斬草除根!」

吳征心緒萬千,遙想那位曾在民族大難面前慷慨就義,以鮮血喚醒民族之魂的偉人發出的振聾發聵之言:「有之,自嗣同始。」師門長輩們並未為了民族之義,但在師門危難之前,亦拋頭顱,灑熱血,壯懷激烈絲毫不遜。

「一住行窩幾十年,蓬頭長日走如顛。常憐世間眾生苦,不羨蓮舟太乙仙。無物可離虛殼外,有人能悟未生前。出門一笑無拘礙,雲在昆侖月在天!」昆侖山上英烈豪氣縱橫,陸菲嫣從未忘懷,值此之際,美婦忍不住吟出他們慷慨赴死的詩句。

吳征亦跟著默念即便,沉聲庄嚴道:「師祖請執筆。我自橫刀向天笑!」

朱泊猛然睜眼,渾濁的雙目居然精光四射。「好!」地大喝聲中,朱泊靈猿般飛身而起。被這一句豪情四溢的詩句一激,胸中筆意掀天,手中大筆如風,落毫如雲煙一氣呵成!

「去留肝膽兩昆侖!」

昆侖舊址已毀,卻於此地新生,不變的只有門派俠義之魂。朱泊再度飛身而起,一行狂草大字豪興縱橫,宛如鳳凰涅盤般的輝煌燦爛。

吳征心中亦涌起一股難抑的沖動,居然不管不顧地拿起一桿墨筆,在山門旁空白的石碑上寫下兩行大字,以為昆侖之魂。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