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黃色的紙袋,比商場的購物袋都大,顯然不是文件,沈略本沒打算多看,可軍總醫院放射科幾個大字,還是隨著不經意地偏頭,進入她的視線。

她的心臟突然跳亂了一拍,聯系到王嫂方才的未盡之言,以及他雖然用劉海擋住,依舊隱隱露出的額角疤痕,某個猜測緩緩浮上心頭。

然而他真得會在乎她嗎之所以急切,抑或只是怕她出事,惹上麻煩

她覺得後者似乎更可信。

昨晚他關於追求的話,她其實聽見了,卻沒往心里去,甚至不自覺想冷笑。一個花花公子,這種話對女人說得還少大約就像班上的男生們課堂上無聊偷偷玩的掌上游戲,一局時間拉長了沒挑戰了膩了,退出換個模式重新來過。只是,這次游戲的終極目標不是她的身,而是她的心。

「沈略,你會愛上我的」

他對新一輪的攻防游戲信誓旦旦。而她承認,他的那句話讓她心驚肉跳,甚至比成為他的禁臠都難以忍受,連偽裝著喜歡都不敢去嘗試。

如果愛上,他會贏得風光滿面全身而退,但她大約就真萬劫不復了。

他是什么樣的家庭什么樣的背景,她就算不全然清楚,也能了解個大概。灰姑娘的故事她打七歲起就不再相信,甚至覺得有些可憐。估摸著王子也就因為新奇才去追逐獵艷,否則,為什么非得憑著水晶鞋去找她,而不是她的臉當王子的新鮮感過去,龐雜的大家族中,可還有灰姑娘的容身之處

沈略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下。哦不,她有些想多了,他甚至不可能娶她

「沈小姐還有什么吩咐嗎」

聽見小姜的清咳聲,沈略才從恍惚中回神,旋即發現自己竟一直盯著那個牛皮紙袋,她忙移開目光,難為情地說:「哦,沒有,你去忙吧」

小姜點點頭,禮貌地笑道:「嗯,如果有吩咐,您盡管開口。」

王嫂說:「放心,沈小姐臉皮薄,還有我呢,不會跟你客氣的。」

小姜聞言笑了笑,這才拉開門走了出去。王嫂摸摸腦袋,也開始著手整理屋子,似乎沒有繼續先前話題的打算,這倒讓沈略松了口氣。

下午,沈略又做了一系列密集的檢查,主任醫師分析完報告,最後陳述也出現了,依舊慈和地勸慰了幾句,叮囑王嫂好好照顧千萬別掉以輕心落下病根。她正納悶呢,傍晚時再次看到小姜,方知道是要出院了。

王嫂收拾得很快,幾乎沒帶走幾樣東西,算是輕裝上路。沈略輕輕閉著眼睛坐在後座,察覺耳邊的喧囂聲越來越淡,心中微微詫異。她睜開眼睛降下車窗一看,果然,周圍的高樓漸漸稀少,不遠處青山隱隱,湖光閃閃,是與帝華大廈截然不同的郊外景致。

王嫂看出她的困惑,解釋道:「公寓最近住不了人,唐先生說,西山的別墅房間多,也方便我照顧,所以暫時先住那兒吧。」

沈略怔了怔,點頭「嗯」了聲。對於籠中鳥來說,哪兒都一樣,籠子是金鑄的還是草編的,又有什么區別呢

不過這個牢籠還是讓沈略狠狠驚訝了一番。白色的歐式建築,清雅而又盛氣凌人,彷如一只白鷹,幽幽隱匿在蒼翠的半山腰。

他們到達時正值黃昏,漫天的霞光綿延至山的那頭,整個別墅仿佛鍍了一層淡淡的粉金色。車沿著一個斜坡上行,路不算寬,卻很精致,兩側栽滿了不知名的花樹,此刻玫紅色的殘花紛落,大約住戶較少,花瓣完完整整地鋪了一路,美得驚心動魄,頓時讓她想到宮崎駿的漫畫。

小姜按了聲喇叭,黑色的雕花大門隨即開啟,車子只停了幾秒便緩緩駛入。庭院里也是錯落有致,白色的大理石院牆旁邊就是高大的銀杏,細碎的扇形小葉在風的吹拂下沙沙響,寬闊的草坪上,割草機嗡嗡叫著,青草的香氣撲鼻而來。

車剛停穩便有人迎了上來,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婦人,布滿細紋的臉上堆滿了親切的笑容,高興地拉開車門說道:「哎呀,可把沈小姐盼過來了,今早響伯還在問呢,怎么樣,身體好些沒」

面對陌生的關切,沈略有些局促,禮貌地應了聲便不知說什么好。

王嫂嗔瞪了那女人一眼,笑道:「瞧你熱乎的,把人家嚇著了吧。」然後又轉過頭對沈略說:「這是雲媽,平時宅子空著,冷冷清清的就我們幾人,寂寞壞了,前些天聽唐先生提到你要過來,開心的不得了,老早就收拾好屋子盼著,別見外啊。」

「是啊是啊,飯菜都做好了,趕緊進屋先吃飯再說吧。」雲媽也捂嘴笑。

晚飯還是葯粥,雲媽老家是江南的,添了些江南糕點,薄荷糕,水晶糕,扶苓糕各式各樣,香軟精致,擺了偌大的一桌子,就沈略一個人在吃。胃口還未完全恢復,她每樣只沾了幾口,雲媽就樂得合不攏嘴。

這座宅子除她外就四個人。王嫂和雲媽負責打掃和煮飯,響伯年歲頗大,聽說以前是有名的電焊工,長期在嘈雜環境下工作讓他晚年有些耳背,現在負責庭院的修枝管理。然後還有司機安卓,是個極為憨實的中年人。

沈略一直以為王嫂是鍾點工,今晚才聽她笑說:「我幫唐先生做事都幾年了,只是他平日喜歡獨處,這才每周固定抽幾天去公寓打掃。說實話,唐先生人真不錯,對咱們那是好得沒話說。」

她這話一出,其他幾人都異口同聲地附和,包括耳朵不太靈光的響伯也揚著嗓子豎大拇指。沈略愕然,十分懷疑他們口中的男人跟她認識的是同一人,於是只怔怔地聽著,未發表任何意見,吃完飯便匆匆逃離了客廳回到卧室。

倚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好一會兒,她的心跳還沒降下來。他們幾人都很和藹也無任何指責,然而,對那人細語溫聲的稱贊,竟讓她產生了一種自己很不知好歹的錯覺。

沈略苦笑了下,濃濃的澀意在嘴里蔓延。她出神地望著遠處,雲霞一分分褪去,只余幾縷淡淡的紫青色,偶有飛鳥嬉逐著從天際掠過,自由快活地讓人嫉妒。

自由自由

這兩個字還是讓她麻木的心一陣抽痛,似是不忍再想再看,沈略回身打量這間奢華的「牢籠」,跟公寓里的卧室大同小異,大約因為掩映在層巒中,多了幾許令人舒心的暖色。拉開更衣室的門,里面照樣是嶄新嶄新的夏衣,甚至還有幾排秋裝,而她的小行李箱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角落,不知是何時從帝華搬過來的,這個男人習慣安排,她從來就沒有拒絕的權利。

沈略神情凄迷,等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蹲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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