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黃衣老人(2 / 2)

東風傳奇 花間浪子 5223 字 2021-01-03

谷飛雲道:「就是這樣,家師才要小可到這里來找他。」

黃衣老人道:「好了,那就睡吧。」說完倒頭就睡,瞬息之間,就呼聲大作。

谷飛雲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索性開門走了出去,長廓盡頭,是一個小天井,右首還有一座小假山,和一個小池,池邊放著幾盆花卉。谷飛雲仰首向天,深深吐了口氣。看看天色,差不多已快要接近二更,正待回房,耳中忽然聽到一陣嘶嘶輕響,宛如一群飛鳥,掠過天井上空。那是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當然不是飛鳥,是人。

谷飛雲心頭覺得好奇,忍不住雙臂一劃,一道人影朝上沖起,一下躍登屋脊,凝目望去。果見四條人影,疾如流星朝北掠去,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法。」不覺雙足一頓,身化長虹,銜尾追了出去。瞬息之間,就已追出柳林鎮。

這一條寬闊平整的黃泥路,正是為了今年的品酒大會而新辟的,日間人潮擁擠,夜晚,除了櫛比的布棚,卻不見一點燈火。谷飛雲心中暗暗懷疑,這四人到這里來做什么呢?就在他思忖之際,前面四條人影突然左右兩邊散開,一閃而沒。

谷飛雲正在銜尾疾追的人,突然失去前面四人蹤影,急忙剎住身形,目光朝左右兩邊瞥去,但大路兩邊是櫛比的棚帳,哪里還有什么人影?就在此時,突聽四聲輕斯,自己身前身後,同時閃出四條人影,把自己圍在中間。

這四人一式青色緊身勁裝,黑紗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手持長劍,只要看她們身材嬌小苗條,准是四位姑娘家。果然,只聽前面左首一個嬌聲喝道:「你叫什么名字?一路跟蹤我們,有何目的?老實說來,姑娘還可饒你一命,若有半句虛言,休怪我們心狠手辣。」這人口音嬌嫩,年紀一定很輕,但卻故意把口氣說得冷冰冰的。

谷飛雲聳聳肩,雙手一攤,笑道:「四位姑娘,這是誤會,在下並不認識四位,怎么會跟蹤你們呢?」

先前那少女道:「你不是跟蹤我們,怎會一路跟著我們從柳林鎮出來?」

谷飛雲苦笑道:「在下只是……只是一時便急,想找個地方方便……」

「你胡說。」先前那少女突然欺身上來,長劍朝谷飛雲咽喉一指,喝道:「你再不說實話,姑娘可不再和你客氣了。」

她劍尖明明指向谷飛雲咽喉,不料谷飛雲只輕輕側了下身,劍尖就落了空,一面笑道:「姑娘這不是屈打成招嗎?」

那少女幾乎不敢相信師門劍法,會被人輕易躲閃得開,一時不禁怔得一怔,突然嬌叱一聲:「狂徒找死。」

玉腕抬處,閃電刺出一劍。這一劍當真去勢如電,直刺谷飛雲胸口。谷飛雲身形再次一側,劍鋒貼著谷飛雲左脅刺出,又落了空。那少女不覺有氣,玉腕迅速一縮,收劍再刺,谷飛雲依然身形一側,這回劍鋒貼著他右脅刺出,當然又落了空。

那少女一連三劍都落了空,自然急怒交加,哪還客氣,一雙鳳目之中,充滿了殺機,一聲不作,長劍揮動,一口氣刺出了九劍,這九劍有如電光流動,銀蛇亂閃,記記都指向谷飛雲要害大穴。但她出劍快速,谷飛雲閃動得也不慢,記記都只有毫厘之差,擦身而過,九劍又全落了空。

那少女又氣又急,跺著腳,朝其他三人叫道:「你們還不快上?莫要讓這小賊跑了。」她這一嚷,前面右首少女和谷飛雲身後的兩人立即揮動長劍,撲攻而上。

她這一嚷,也提醒了谷飛雲,心想:「對了,自己和她們認都不認識,干嘛這樣莫名其妙的打下去?」一念及此,哪還怠慢,身形連閃幾閃,一下從四支長劍一片劍光中脫身而出,叫道:「四位姑娘,在下和你們無冤無仇,這一仗豈不打得莫名其妙?在下失陪了。」說完,飛身掠起,朝柳林鎮奔行而去。

四位姑娘聽到他的話聲,才知已被他脫出身去,急忙收斂,凝目看去,一條人影業已遠去,一時直氣得她們跺腳不已。谷飛雲回轉客店,放輕腳步推門而入,眼看黃衣老人擁被而睡,鼾聲呼呼,當下也就和衣躺下,漸漸入夢。

一宵過去,第二天清晨。谷飛雲睜開眼睛,就看到黃衣老人蹲在床上。看到自己醒來,急忙招了下手,低聲說道:「嗨,小哥,方才老朽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小哥被四條青蛇纏住身子,不住地掙扎,你是不是很怕蛇?」

谷飛雲聽得好笑,你做了個夢,卻問自己怕不怕蛇,一面卻故意說道:「怕極了,小可最怕蛇了。」

「哈,你小哥這回遇對人了。」黃衣老人高興的道:「你遇上老朽,以後永遠不會怕蛇了。」

谷飛雲道:「你老有克制毒蛇的秘方?」

「秘方倒沒有。」黃衣老人道:「但老朽會一記抓蛇的手法,百試百靈,可以教你,小哥只要學會了,遇上任何毒蛇都不可怕了,來,時間寶貴,老朽這就教你。」

谷飛雲道:「這時候就教?」

「再不教,就沒有時間了。」黃衣老人道:「老朽到柳林是做什么來的,品酒會辰時就要開始,老朽就得趕去。」接著目光一抬,說道:「你看清楚了。」

右手一探,翻腕之間,三個指頭朝前抓去,又道:「蛇眼很敏銳,加上它昂起頭,左右上下可以十分靈活,你要抓它,手法也非靈活不可,你看,它往左啄來,你這樣翻腕,它往右啄來,你這樣翻腕。總之,眼要快,手更要快,它快,你比它更快,就十拿九穩了。」他邊說邊做,手法果然奇快無比。

谷飛雲自然看得出來,這一記抓蛇手法,看去簡單,實則奇奧莫測,根本是一記十分奇妙的擒拿手法。他是有意假捉蛇之名,傳自己的手法,想到這里,心中不覺對黃衣老人十分感激,自然也用心聆聽,對每一個細節,都牢牢記住。

黃衣老人做了一遍,偏頭問道:「你看懂了嗎?」

谷飛雲點點頭道:「小可大致記住了。」

黃衣老人道:「好,你練給老朽瞧瞧。」

谷飛雲答應一聲,右手依樣葫蘆探手翻腕,三個指頭朝前抓去。怎知這一記手法,看來極為簡單,做起來卻不簡單,出手之際,就完全不是這么回事了。黃衣老人耐心的給他一面講解,一面糾正,這樣足足解說了頓飯光景,谷飛雲才算稍中規矩。

黃衣老人拍拍谷飛雲肩膀,說道:「不錯,孺子可教,今天,你不用出去了,待在房里好好練習,左右雙手要交互練習,一天工夫,只怕還不會很熟練呢。」

谷飛雲道:「老人家,今天小可要去許家堡找醉道長……」

「你今天不能去,先把抓蛇手法練熟了再說。」黃衣老人接著道:「我那徒兒明天還不會走,你不用急,聽老朽的不會錯,好了,老朽要走了。」說完,拿起烏木杖匆匆朝外就走。

谷飛雲經黃衣老人的詳細解說,更可確定這一記手法奧妙無窮,自己和他相識不過一天,他何以會傳授自己這么深奧的武學呢?哦,他說他夢見自己被四條青蛇纏住身子。昨晚自己遇上四個蒙面青衣女子,四條青蛇,難道昨晚之事,他老人家全看到了,以為自己只會躲閃身法,所以今天早晨教自己這招手法。

但不管怎樣,這位老人家總是一片好心,自己不可辜負他的好意。想到這里,就依照黃衣老人的解說,仔細練了幾遍,才開門出去。店伙替他送來洗臉水,谷飛雲吩咐他把早餐送到房里來吃,不多一會,店伙送來早餐,便自退去。

谷飛雲吃過早點,就繼續練習這招「抓蛇手法」。他自幼隨師父練功、練武,一身武功已極為可觀,但練起這記「抓蛇手法」來,卻總是無法做得好。那是因為這一記手法出手與發勁必須恰到好處,才算合格,而且幾個變化,更須使得十分靈活,只有不斷的苦練,練熟了,才會熟能生巧,所以除了用功勤練,別無他法。

谷飛雲從早晨練到中午,左右兩手,交換著練習,並不多已經練了兩千遍,才算稍稍順手。吃過午餐,稍事休息,就繼續勤練,幾個變化,終於漸漸熟練了。

天色已經逐漸昏暗下來,谷飛雲一個人關在房中,勤練「抓蛇手法」,已經足足一天,這就舉步走出房間,走出客店。在大街上,信步走入一家酒館,找了一個空位坐下,這時剛是上燈時分,食客差不多已有七八成光景。一名店伙倒了一盅茶,走近身旁問道:「客官要此什么?」

谷飛雲要了兩個炒菜,一壺酒,和一碗面。店伙退去,剛伸手端起茶盅,還沒就唇,突覺自己背後靠右的「鳳眼」、「入洞」、「鳳尾」三處穴道被人用手指連點了三點。此人出手快速,這連點三指,幾乎是同一時間點下,令人連轉個念頭都來不及,就已被制住了。

就在此時,只見一個身穿青布棉袍的少年從自己身後轉出,就在右首橫頭坐了下來,側著面低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谷飛雲舉目看去,這人最多不過二十來歲,瓜子臉,生得眉清目秀,身材瘦小。不,他這一開口說話,谷飛雲突然想起昨晚四個青衣蒙面女子中,最先問話的那個少女,和眼前此人,不論身材、口音,都有幾分相似,心中暗道:「難道就是她?」一面說道:「在下谷飛雲,兄台你呢?」

青袍少年看他被自己制住穴道,還能如此鎮定,反問起自己的姓名來,不覺看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怎的不問問我為什么制住你的穴道?」

谷飛雲淡淡一笑道:「兄台問我姓名,我已經告訴了你,我不該也問問你的姓名嗎?到於兄台何以要點我穴道,等通過姓名之後,兄台也一定會說的了。」

「說得好。」青袍少年點了下頭,才道:「我叫宇文瀾,波瀾的瀾,我點你穴道,是有話問你。」

谷飛雲也點了下頭,含笑道:「兄台要問什么?說吧。」

宇文瀾道:「你到柳林來,是做什么來的?」

谷飛雲道:「我是來找一個人的。」

宇文瀾問道:「找誰?」

谷飛雲道:「在下說出來了你也未必認得。」

宇文瀾道:「你說出來聽聽。」

谷飛雲信口道:「一個叫酒肉和尚的人。」

「酒肉和尚?」宇文瀾詫異的問道:「你找他作甚?」

谷飛雲故作神秘的道:「這是我的私事。」

宇文瀾輕哼道:「你應該知道你落在我的手里。」谷飛雲笑了笑,沒有開口。

這時,正好店伙送來酒菜,一面說道:「客官請先用酒菜,面待會再送來,天氣冷,冷了就不好吃了。」接著望望宇文瀾問道:「這位客官……」

谷飛雲道:「他是我的朋友,已經用過飯了,是來陪我聊天的。」店伙退下之後,谷飛雲抬目笑道:「酒菜涼了不好吃,在下和你邊吃邊談吧。」說完,右手取過酒壺,斟了一杯酒,送到嘴邊輕輕喝了一口。

宇文瀾忽然想起谷飛雲是被自己點了穴道的人,怎么會斟酒、喝酒的?心中一動,剛說了聲:「你……」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突覺背後右首「鳳眼」、「入洞」、「鳳尾」三處穴道微微一麻,已被人家制住了穴道,一時不覺怒聲道:「原來你有同黨?」

「天大的冤枉。」谷飛雲舉杯喝了一口,含笑道:「在下哪有什么同黨?」

宇文瀾道:「那是什么人在我背後點了穴道?」

「當然是在下了。」谷飛雲笑吟吟的道:「要在你背後點穴,也並非難事。」

宇文瀾道:「我不信。」

谷飛雲道:「你不信也只好信一次了,你不是來找我聊天的嗎?現在一樣可以談話,喜歡問在下什么,只管問好了。」他挾起一筷菜,送到口里,慢慢的嚼著,又喝了口酒,又吃了筷菜,臉含微笑的看著宇文瀾。

宇文瀾被他制住穴道,心頭又氣又急,被看得臉都紅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谷飛雲含笑道:「兄台不用生氣,方才在下被你點了穴道,不是和你談得好好的?幾時生過氣了?」

宇文瀾看他舉止斯文,一顆心漸漸定了下來,聞言哼道:「誰生你的氣了?」這句話說出口,又覺得不妥,急忙接著道:「你好像是沒有同黨,但你怎么點我背後的穴道的?」

谷飛雲道:「這個恕難奉告。」

「不肯說就算了,誰稀罕?」宇文瀾輕哼了一聲,又道:「你不是有個同伴嗎?那黃衣老人是誰?」

谷飛雲聳聳肩道:「我說不知道他是誰,你相不相信?」

宇文瀾道:「自然不信。」

谷飛雲道:「但你非相信不可,事實上,我確實不知道他是誰?那是昨天中午時光,在一家品酒的棚下遇上的,他說一個人喝酒沒意思,要在下作陪,在下陪他喝了三個攤位,九碗酒,就醉倒了,是這位老人家送我到客店里的,在下醒來,天已經黑了,這位老人家已在對面床上蒙頭大睡了。今天一早,他說要趕在辰時去赴品酒大會喝酒,連早餐都沒吃,就匆匆走了,在下覺得有些頭昏,一直沒有出門,這時候才出來,你說我知不知道他是誰?」

宇文瀾看他說得不像有假,點點頭道:「你好像不是在說謊。」

谷飛雲道:「在下從不說謊,何況在下又並未落在你手里,干嘛還要說謊?」

宇文瀾忽然想到自己被制住穴道,這就問道:「你點了我穴道,要待如何?」

谷飛雲含笑道:「在下和你素昧平生,毫無過節,當然不會為難你的,我方才和店伙說過,你是我朋友,陪我聊天來的,自然要多坐一會兒了。」

宇文瀾無可奈何的道:「那你快點吃吧。」

谷飛雲笑道:「喝酒要慢慢的來,昨天就是因為陪那位老人家一碗又一碗的喝,喝得太快了,才會醉倒,吃一次虧,學一次乖,這也算是經驗,所以喝酒千萬快不得。」他故意慢條斯理的喝酒、吃菜。宇文瀾只好坐在他橫頭,耐著性子看他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