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通天寶笈(2 / 2)

東風傳奇 花間浪子 9852 字 2021-01-03

谷飛雲道:「前輩和家師既是舊識,請恕晚輩不知之罪,前輩道號不知如何稱呼?」

青衫文士微笑道:「我叫岳維峻。」

「啊。」谷飛雲驚奇的望著青衫文士,說道:「前輩就是昆侖派的岳掌門人?」他心里明知對方是昆侖派掌門人岳維峻,但總是有些不敢相信。岳維峻五十年前就出道江湖,就算他那時候是二十歲,如今也該有七十歲了,但眼前的岳維峻只不過四十五六歲。

紫衣女孩朝他披披嘴道:「師公不是昆侖派掌門人,難道還會有第二個人不成?」

岳維峻含笑道:「小兄弟是聽誰說過我的賤名?」

谷飛雲道:「晚輩曾聽南山老人說過,五十年前,前輩和金母動過手的故事。」

「哈,那就對了。」岳維峻朗笑一聲道:「無怪小兄弟還會葛前輩的捉雲手法。」

谷飛雲望著他,問道:「前輩……」

岳維峻沒待他說下去,指指身邊大石說道:「小兄弟心里一定有許多事想問對不?你且坐下來,咱們慢慢的說。」谷飛雲依言在他右首一方大石上坐下。

岳維峻指著紫衣女孩說道:「她叫珠兒,從小拜內子為師,武功還不錯,只是調皮了些。」

「師公。」珠兒叫了起來,說道:「你老不能這樣,和人家一見面就說我壞話呀。」

岳維峻笑道:「谷小兄弟不是外人,以後江湖上有什么事,師公會差你去辦,所以要和谷小兄弟介紹清楚才行。」

珠兒聽說師公以後有事會差遣自己,不覺眨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喜道:「師公,你說了要算數。」

岳維峻含笑道:「你人小,沒人會注意,像這次你潛入通天崖洞窟,沒人發現你,就是一例。」

谷飛雲忍不住問道:「前輩,通天崖洞窟中的老和尚,究竟是什么人?」

岳維峻道:「此人昔年原是一個獨行大盜,犯案壘壘,無法在江湖上立足,竟然剃度出家,西去天竺,回來之後,自稱闡教教主,開山立派,專門和各大門派為敵,連少林方丈無塵禪師都傷在他掌下……」

珠兒道:「師公,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三十年前。」岳維峻道:「但後來不知怎的,江湖上突然又失去他的蹤影,前幾天我經過此地,聽說通天崖山崩,露出一個石窟,傳言活佛出世,我就懷疑又是他弄的玄虛,因為三十年前,他創立闡教之時,曾在四川演過同樣的把戲。」接著問道:「小兄弟是怎么進去的?」

谷飛雲把下午自己因一時好奇,參觀石窟,老和尚以「千里傳音」約自己初更前來,以及今晚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岳維峻頷首道:「他重出江湖,缺少親信,所以要吸收武功已有根底的江湖上人,加以訓練,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了。」

珠兒搶著道:「他以「通天寶笈」為餌,所以有不少人趨之若鶩,一旦發現他是騙人的,還會有誰相信?」

「通天寶笈,倒是並不騙人。」岳維峻微微一笑道:「他化了三十年時間,把天竺學來的武功,和中原各大門派的功夫,融會貫通寫出來的,確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秘笈。」

珠兒奇道:「師公怎么知道的呢?」岳維峻含笑不言。

珠兒哦了一聲,說道:「師公一定也進去了,你老有沒有把它毀了?」

岳繼峻道:「人有邪正,學無邪正,他寫的這部「通天寶笈」,化了三十年心血,毀了豈不可惜?」

珠兒咭的笑道:「師公果然進去過了。」

岳維峻感慨的道:「此人心術不正,但偽裝得很好,二十年後重出江湖,不知又要如何掀起—場大風暴呢,小兄弟今後行走江湖,務必多加注意。」

谷飛雲應著「是」,一面抬口望著岳維峻道:「晚輩有一件事想請教前輩。」

岳維峻含笑道:「小兄弟但說無妨。」

谷飛雲道:「前輩知不知道武林中,可有外號東風的人?」

「東風?」岳維峻聽得一怔?說道:「沒有聽說過,哦,你怎么會有這樣一個問題呢?」

谷飛雲道:「這是南山老人給晚輩的兩句指示:「欲尋父母,須問東風」,連醉道長都想不出來。」

「葛前輩游戲風塵,就喜歡跟人打啞謎。」岳維峻微笑著問道:「小兄弟父母失蹤了嗎?」

「不是。」谷飛雲就把此次從西陲回來,醉道人交給自己父母存留之物,南山老人要他交給自己一個密柬,柬上就是這兩句話,詳細說了一遍。

「晤。」岳維峻一手撫須,微笑道:「照葛前輩的意思,這東風二字,應該並不是作人名解釋。」

珠兒眨動眼睛,問:「師公,那么做什么解釋呢?」

岳維峻笑道:「東風就是東風。」

珠兒不依道:「師公,人家谷大哥是誠心跟你請教,你老人家怎么也打起啞謎來了?」

岳維峻道:「師公幾時打啞謎了?」

珠兒道:「那你怎么說東風就是東風?還不是打著啞謎?」

岳維峻含笑道:「你怎不仔細想想?」

珠兒道:「這樣的啞謎,怎么想得出來?」谷飛雲也想不出來,但他沒有開口。

岳維峻含笑道:「你再仔細想想,一定會想出來的。」

珠兒偏著頭想了想,搖頭道:「我一點也想不出來,哦,師公,這樣吧,你老再提一點提示好不?」

岳維峻問道:「東風怎么吹的?」

珠兒道:「東風是從東方吹來的風咯,哦,我知道了,葛老人家的意思,是要谷大哥到東方去找了?」

岳維峻含笑道:「東風是從東方吹來的,那是沒錯,但要谷小兄弟向東方去找,就不對了。」

珠兒道:「難道東風會到西方去找?」

「不錯。」岳維峻笑道:「葛老人家可能就是這個意思。」

珠兒不服的道:「為什么?」

岳維峻笑道:「東風是從東方吹來的,但它是往西吹的,譬如東風吹起—片樹葉,它飛落的地方,應該是在西方了。」

珠兒咭的笑道:「聽起來好像蠻有道理。」一面回頭朝谷飛雲道:「谷大哥,師公已經指點你朝西去找尋了。」

岳維峻正容道:「谷小兄弟,你知不知道葛老前輩為什么要和你打啞謎嗎?」

谷飛雲道:「晚輩不知道。」

岳維峻道:「打啞謎的原意,通常只有兩種因素,一是對某一個人或某一件事,有所顧忌,不好明言。一是不想讓人很快知道,要你慢慢去想,葛前輩這東風二字,顯然不是前者,而是希望你不要很快就想到,讓你慢慢的歷練。」

珠兒偏著頭問道:「這又為什么呢?」

岳維峻道:「谷小兄弟從小跟尊師練的是佛門金剛禪功,這種禪功至大至剛,練到最高境界,可以水火不侵,刀劍不傷,成為金剛不壞之身。但佛門禪功,愈到後來愈難,練上數十寒暑,未必練得成功,如果用在武功上,只要有三成功力,就可使金剛掌了……」

他不待谷飛雲開口,接著又道:「所以葛前輩要醉道兄和你回轉桐柏山望仙觀,轉授太清心法,這是玄門正宗,修練的是先天真氣,只要勤加修習,容易精進。他所以要和你打啞謎,就因為你功力尚未有相當火候以前,不可貿然找去,務必痛下苦功,方有和令尊堂重聚之日。」

從他口氣中,可以聽得出來,好像他隱約已經知道了些什么,谷飛雲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會永遠記住的。」

岳維峻站起身道:「好了,時候不早,咱們該走了,谷小兄弟後會有期。」說完,牽著珠兒的手,翩然行去。

珠兒回頭道:「谷大哥再見。」谷飛雲目送兩人身形在樹林間消失,自己也就匆匆下山,一路朝宣化店趕去。

回到宣化店,還不到三更時分,離天亮還有兩個更次,只好在鎮外一棵大槐樹下,倚著樹身坐下,閉目假寐。正在恍惚入睡之際,耳中忽然聽到幾聲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疾然在自己四周飛落,心頭頓生警兆,人也立即清醒過來,睜眼看去,只見四個黑衣動裝漢子,圍著自己走來。

正面一個冷然喝道:「谷飛雲,你還不站起來,跟咱們回去。」

谷飛雲站了起來,目光環顧,望著正面那個漢子說道:「兄台是什么人?找在下又有何事?」

正面那人道:「廢話少說,快跟咱們走。」

谷飛雲道:「在下和朋友素不相識,朋友要在下跟你們走,要去哪里?究有何事?也總該和在下說個清楚才行。」

正面那人嘿然道:「谷飛雲,你少裝腔作勢了,你從那里逃出來的?就該回到哪里去,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嗎?」

「在下從哪里逃出來的?」谷飛雲怔得一怔,忽然輕哦一聲道:「朋友說的是通天崖石窟了?四位原來是老師父的門下了。」

「你終於想起來了。」正面那人冷笑道:「你既已投入通天教,豈可出爾反爾,教主念你初犯,只要跟咱們回去,自可從輕發落,好了,你現在總明白了吧?」

谷飛雲含笑道:「老師父大概弄錯了……」

正面那人沉喝道:「你敢對教主如此不敬?」

谷飛雲正容道:「在下並未如朋友所說投入通天教,只是老神仙約我初更前去會面,要我拜他為師,在下沒有答應,就循原路退了出來,怎能說在下逃出來的?還要在下跟你們回去,當真荒謬得可笑……」

正面漢子大喝一聲:「大膽叛徒,還敢狡辯?拿下。」他喝聲出口,站在谷飛雲左、右、後三方的黑衣漢子陡然欺上,各自揮手攻到。

這一攻之中,左首一個使的是掌,出手之際,呼然有聲,一聽就知他練的是開碑手、鐵砂掌一類外門功夫。右首一個使的爪功,五指勾曲,宛如鋼勾,練的是鷹爪,螳螂門的武學。身後一個使的是拳,搗來的拳風,有如石破天驚,壓力奇重。

谷飛雲不期一怔,這三人簡直無一不是高手。不,應該是四個。正面那人喝聲出門,卻並沒有立即出手,直等其他三人出手之後,才突然揚手,迎面抓來,使的是大擒拿手。他要等三人出手後才出後,是要其他三人吸引分散谷飛雲的注意,他才能有一擊奏功。其實在四人之中,也以他的武功最高,這出手—抓,雖然比其他三個慢了半拍,但他出手如電,又准又快,幾乎和其他三人的掌、爪、拳同時攻到。

谷飛雲怒聲道:「朋友,你說什么?」身形一個輕旋,從四人合擊的一招中脫身而出。

但這四人武功極高,反應也極快,谷飛雲堪堪從左首那人身邊閃出,他已聽風辨位,迅疾轉過身來右爪閃電橫掃而出,不過毫厘之差就可劈上谷飛雲肩頭。其余三人也因第一招落空,第二招迅疾無比的迫襲而至。正面那人手先人後直欺過來,口中喝道:「難道你不是叛徒?」

「你們這些人簡直不可理喻。」谷飛雲身形疾側,左手同樣揚起五指,一把扣住左首那人橫掃過去的右掌,輕輕一帶,把他朝正面那人抓來的擒拿手中送去。同時右手也五指一探,扣住右首那人箕張的右手,趁著側身之際,把他朝身後那人撞去。

他這一記雙手同時施展「捉雲手」,當真奇妙無比,那兩個人被他扣住手腕,糊里糊塗的帶出,還弄不清是如何被人捉住脈腕的?但他們總究是身手不弱,警覺不對,立即收手,擰身躍退,才沒自相殘殺。四人才一躍退,又快若旋風,一下落到谷飛雲左右前後,依然把他圍在中間。

正面那人獰笑道:「小子,你逃不走的。」

雙手齊發,一連三式,招使「縛虎擒龍大擒拿手」,十指箕張,忽上忽下,取的悉是身前大穴。其他三人同時撲攻而上,拳掌爪分從三面攻到。這四人聯手圍攻,聲勢著實凌厲,谷飛雲展開身法,避招還擊,但對方四人身手俐落,你縱然閃避得快,他們反應也不慢,你剛剛閃出,他們也立即變招,追擊而至。這樣一來,以一敵四,就漸漸感到吃力起來。

剛打到十四五招左右,瞥見正面那人左手箕張,快要抓到肩頭,心頭一怒,冷哼一聲,右掌突發,迎著擊出。正面那人左手忽然一縮,收了回去,右手直立,及時迎出。這十幾招中,雙方從未正面交擊過,這一掌還是第一次硬打硬接,雙掌擊實,但聽「砰」的一聲。

谷飛雲使的是一記「金剛掌」,頓時把對方震得往後摔出一丈來遠,但他在雙掌交擊之際,陡覺掌心似被極細的尖銳之物刺了一下,隱隱有些刺痛,不,隱隱有些發麻。

這時其他三人已急攻而至,一時無暇察看,身形一個輕旋,堪堪閃開攻勢,陡覺整條右臂業已麻木不仁,失去知覺心頭不由大吃一驚,急切之間,連使身法,脫出三個包圍,縱身掠起,哪知才起落,就感到眼前一黑,砰然跌倒在地。

三個赤衣漢子因為首一個被谷飛雲一掌震出,跌倒在地,沒有站起來,自是傷得不輕,分出一人奔了過去。其余兩人卻長身掠起,朝谷飛雲撲來。兩人身形堪堪落地,突覺右眼如中流矢,劇痛無比,不約而同大叫一聲,以手掩目,往後暴退。

這時從黑暗中閃出一條纖小人影,俯身抱起業已昏迷不省人事的谷飛雲,低頭疾奔而去。她是面蒙黑紗,一身青綢勁裝,肩頭披襲黑色披風的女郎,這一陣奔行,手中又抱著一個大男人,自然使得她胸口起伏,嬌喘不已。現在總算奔回宣化店了,她急步朝橫街上的興隆客店大門奔入。一名正在打盹的伙計朦朦朧朧剛叫了聲:「姑娘……」

青衣女子腳下沒停,口中說道:「他是我大哥,負了傷……」話未說完,人已沖入後進,一手推開房門,進入房中,把谷飛雲放到床上,回身掩上房門,然後打亮火摺子,點起油燈,照著仔細看了一遍,但見他雙目緊閉,臉色發青,嘴唇色呈紫黑,心想:「達情形極似中了劇毒,但怎會找不到傷處的呢?」接著低「哦」一聲,忖道:「他曾經和一個賊黨對過一掌,莫非對方練的會是毒砂掌一類功夫?」

一念及此,立即伸手取起谷飛雲的右手,果見掌心發黑,稍偏有針尖般一點黑血凝結成珠。心中不禁一呆,忖道:「這是什么暗器傷的?自己身邊雖有解毒葯丸,不知管不管用呢?」當下立即從身邊取出一個瓷瓶,傾出三粒葯丸,一手捏開谷飛雲牙關,用茶水灌下,另處又傾了三粒葯丸,在口中嚼爛,敷在谷飛雲掌心,然後就在床前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

這一陣折騰,天色已現魚白,但服葯後的谷飛雲依然沒有醒來,連手掌上的黑色都絲毫未褪,由此可見喂他服下的解毒葯丸,並不管用。這下可把青衣女子看得十分焦灼,自己把他救了出來,總不能棄之而去,但他中的毒葯暗器,多半是獨門練制,沒有對方的獨門解葯,恐亦無濟於事,這該怎么辦好?

她看著中毒昏迷的谷飛雲,當真一籌莫展,想不出辦法來,忽然聽到房門上響起剝啄叩門之聲。只當是店伙,起身拉開房門,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紫衣女孩,舉步走了進來。青衣女子還來不及問:「你找誰?」

紫衣女孩已經霎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含笑道:「我沒打擾你吧?」

青衣女子被她問得臉上一熱,以身攔著她,問道:「小妹妹,你有事嗎?」

紫衣女孩伸手指指躺在床上谷飛雲,問道:「他是什么人?」

青衣女子生氣的道:「他是我大哥,有病在身,小妹妹,你沒有事就請出去。」

「咭。」紫衣女孩輕笑一聲,才道:「他是你大哥,那么你就是他的妹子了,這就奇了,他明明是谷大哥咯,我怎沒見過你呢?哦,姐姐,你把面紗取下來給我瞧瞧可好?」

青衣女子後退半步,看著紫衣女孩,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給姐姐開玩笑的。」紫衣女孩笑吟吟的從懷中取出一顆核桃大的蠟丸,說道:「我是奉師公之命,給你送這顆葯丸來的,谷大哥中的劇毒,除了對方獨門解葯,只有百草丹能解。」

青衣女子並未伸手去接,問道:「你師公是誰?」

紫衣女孩道:「救人要緊,我沒時間和你多說,不會是毒葯的,你快拿去吧。」迅快伸過手來,把蠟丸塞到青衣女子手中,接著哦了一聲道:「我忘了還有一句話,最重要的話要告訴你呢。」話聲一落,迅快的跨上一步,用於遮著嘴唇,附在青衣女子耳邊,低聲的道:「百草丹要你在口中嚼爛了,再哺給你大哥服下,否則葯效就差得多,好了,我走了。」說完,輕快的連蹦帶跳,走出房去。

青衣女子看著她出門,一時不禁怔怔出神。因為她方才以身阻攔紫衣女孩,自然對她存有戒心,但紫衣女孩伸手把蠟丸塞到自己手中,然後又附著耳朵低聲說話。這些,看去好像十分自然,實則自己幾乎毫無戒備,任由她把葯丸塞到手中,任由她附著自己耳朵說話,來不及有半點抗拒的時間。由此看來,這紫衣女孩的武功,高過自己不知多少,她說要自己把葯丸嚼爛,哺他服下。

直到此時,她才感到耳根一陣燥熱,他此刻中毒昏迷,確實無法吞咽,而且除了自己確也沒有第二個人能救他。想到這里,就舉步走去,閂上了房門,然後捏碎蠟丸,鼻中已可聞到一股濃馥的異香,里面是用紙包著的一顆葯丸,紙上有朱書「百草丹」三個細字。打開紙包,就把一顆烏黑有光的葯丸迅速納入口中,嚼了好一會兒,才把葯丸嚼爛,但覺滿口生津,香沁肺腑,心知這顆「百草丹」決非尋常解毒丹葯。

抬頭望望床上的谷飛雲,心頭小鹿止不住一陣亂撞,但到了此時,已經顧不得男女之嫌,急步走近床前,俯下身去,一手迅疾捏開谷飛雲牙關,低下頭把櫻唇緊緊合在他的嘴上,然後緩緩吸了口氣,把嚼爛的葯丸,連同滿口津液,一齊哺了過去,再用真氣逼下他的咽喉。

這件事說來簡單,但青衣女子卻宛如費了吃奶的力氣,不但連自己一顆心都將從口腔里跳出來,還全身顫抖不已,香汗浹背。哺完葯,心慌意亂,趕快替他合上牙關,直起身,退回木椅上坐下,一個人好像作賊似的,全身都癱瘓了,只是不住的喘著大氣。同時也聽到谷飛雲肚中咕咕作響,敢情葯力已經迅速發散了。心中暗自忖道:「他劇毒一解,很快就會醒來了,自己該早些離開才是。」

谷飛雲醒來,已是午牌時分。他緩緩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床上,這間房像是客店的房間。心中想著,人已翻身坐起,一面思索著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人送自己到客店來的呢?一時感到十分困惑,自己幾時住進客店來的?

他從初更進去通天崖想起,老和尚聲音要自己拜他為師,後來如何關閉石室門戶,如何由紫衣女孩領著自己離開石窟,在小山頂上見到昆侖派掌門人岳維峻。後來自己在一顆大樹下休息,來了四個黑衣漢子,硬指自己叛離通天崖要自己跟他們回去,就這樣動起手來。

後來自己和正面那人硬接了一掌,掌心好像被針刺了一下,手臂就感到麻木不仁,後來沒有了,以後的事情,自己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那么自己一定是中毒昏迷,有人救了自己,送來客店的,這人會是誰呢?谷飛雲舉起右手,攤開手掌,凝目看去,掌心果然有一點極細針孔,敢情就是受傷之處了,再試一運氣,全身氣機通暢,毫無負傷的感覺。這就披衣下床,開出門去,口中叫了聲:「伙計。」

店伙聽到聲音,趕緊答應著趕了過來,陪笑道:「客官貴恙痊愈了,小的給你去舀臉水。」谷飛雲道:「伙計,慢點,我有話問你。」

店伙道:「客官要問什么?」

谷飛雲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店伙道:「咱們這里是宣化店。」

谷飛雲又道:「昨晚是什么人送我來住店的?」

店伙覺得他問得奇怪,答道:「這間房本來是一位女客人住的,昨晚四更光景,她抱著客官回來,說是負了傷,要休養一二天……」

谷飛雲問道:「不知這位女客人是怎樣一個人?」

店伙臉有驚奇之色,說道:「她說客官是她大哥,客官不認識她嗎?」

谷飛雲搔搔頭皮,笑道:「我有三個妹子,還有兩個表妹,都很淘氣,不知是哪一個呢?」

店伙道:「這個女客人可沒有說呢。」

谷飛雲含笑道:「不,我是說,她的長相如何?」

店伙道:「小的沒有看清她的面貌,因為這位女客人臉上一直蒙著一方黑紗……」

谷飛雲心中一動,暗道:「會是全依雲。」一面急急問道:「她人呢?」

店伙道:「她今天一早就走了,連房錢都已付清了,臨走吩咐轉告客官,好好休養。」

「果然是小表妹。」谷飛雲含笑道:「沒事了,謝謝你。」

店伙退去之後,谷飛雲想起昨天自己在對面茶樓上看到的苗條人影,朝客店中走入,自己當時就覺得十分眼熟,原來就是全依雲。哦,還有,昨天傍晚,自己在白山關附近,明明已經拿住項中英,他忽然「啊」了一聲,右眼流血,同時自己右腕「曲池穴」上也被一支細如發絲的銀針打中,拿不住項中英,才被他逃走,這銀針莫非是全依雲打出來的?

全依雲分明是追蹤項中英下來的,她用銀針打瞎項中英右眼,再用銀針打自己「曲池穴」,這是告訴自己,她要親手對付項中英,不要自己插手了。她險些被項中英侮辱,是因自己而起,自己不能幫她什么忙,她卻救了自己性命。

正在思忖之際,店伙已經端著臉水走入,說道:「客官洗臉了。」放下臉盆,退了出去。谷飛雲盥洗完畢,到櫃前退了房間,掌櫃果然說房錢業已付清,走出了客店一腳來至對面茶樓。

小廝看到谷飛雲連忙哈著腰陪笑道:「客官昨晚去了哪里?你老的馬匹,小的昨晚、今晨都加了料。」

谷飛雲含笑道:「昨晚我去朋友家,喝醉了酒,很晚才到對面客店休息,多謝你了。」

小廝道:「不用謝,客官請上樓吧。」

谷飛雲走上樓梯,找了一個空桌坐下,放眼看去,偌大一座樓廳,已經有了八成座頭,這些食客之中,幾乎有半數以上都是糾糾武夫,細聽他們所談的,幾乎又全是通天崖出現活佛和「通天寶笈」之事。心中暗想:「每天有這許多江湖上人聞風跟來,老和尚只要稍加挑選,把身手較高的人引入石窟,收為門徒,不需多久,就可形成一股極大勢力,稱雄江湖了。」

伙計過來,谷飛雲要了一壺清茶,一碗鹵面和一盤包子,伙計剛剛退下,瞥見樓梯口走上一個青衫佩劍少年,目光掃視全堂,似在找人模樣。這人生得眉清目秀,看去不過十七八歲,哦,這人眉目之間,似曾相識。

就在此時,那青衫少年也已看到谷飛雲了,不覺欣然一笑,急步朝谷飛雲走來,喜形於色,說道:「谷大哥,總算找到你了。」

谷飛雲一怔,慌忙站起,含笑道:「兄台……」

青衫少年白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谷大哥怎么連我也認不出來了,我是荊月姑呀。」

谷飛雲看著她,口中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荊……」

荊月姑怕他說出「姑娘」二字來,連忙接口道:「兄弟。」

谷飛雲又噢了一聲,點頭道:「是的,荊……荊兄弟,你一個人?來,快坐下來。」

荊月姑喜孜孜的在他橫頭坐下,說道:「我是和老仙長一起來的,不然,爹才不肯讓我出來呢。」

谷飛雲喜道:「老人家也來了,他人呢?」

荊月姑粉臉微紅,說道:「老仙長還在望仙觀,沒來。」伙計過來問荊月姑要些什么?

荊月姑道:「給我來一碗雞絲面好了。」

伙計退去,谷飛雲望著她,說道:「你一個人偷跑出來的。」

荊月姑輕嗔道:「人家是找你來的,你好像一點也不……」她暈生兩頰,沒有說下去。

谷飛雲看她眼中流露出來的幽怨神色,底下的話,想也可以想得出來,那一定是關心人家。她要跟著南山老人到桐柏山來,就是為了要找自己,看她看到自己的一剎那,何等欣喜?自己真的一點也不關心她,這就難怪她要生氣了。想到這里,不覺湊過頭去,低聲道:「對不起,你生氣了?」

荊月姑道:「才沒有呢。」

谷飛雲問道:「你怎么會找到這里來的?」

荊月姑嫣然一笑道:「這一路上,大家都傳說著通天崖活佛出世的事,好多人都趕來看熱鬧,我想你離開桐柏山,一定也聽到了,可能也會趕來,所以就來找你,沒想到真的會在這里遇上你,谷大哥,吃過飯,我們也去瞧瞧好不?」

谷飛雲低聲:「待會兒我再告訴你。」

荊月姑睜大一雙妙目,好奇的問道:「谷大哥,你是不是已經去過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谷飛雲壓低聲音道:「這里人多,待會兒再說吧。」

荊月姑點點頭,正好伙計送上兩碗面和一盤包子。兩人匆匆吃畢,谷飛雲付過帳,下樓梯,小廝連忙牽著馬匹過來。谷飛雲接過緝繩,又賞了他小廝。荊月姑道:「大哥還有馬匹.可惜這里買不到馬匹,那怎么辦呢?」

谷飛雲道:「沒關系,我這匹紫駒,善解人意,我們在前面走,它會跟著來的。」說完,就把韁繩圈了幾個圈,掛在鞍上,用手拍拍馬頰,說道:「我們走吧。」兩人並肩走著,紫駒果然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