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冰魄神針(1 / 2)

武林狀元 花間浪子 9408 字 2021-01-03

白衣夫人連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左手輕輕一抬,扶著綠衣小婢肩頭,嬌柔的道:「走,咱們到里頭去。」

兩人款步登上石級,迎面就是大殿了,這時卻有一個人當門而立,拱手道:「夫人請留步。」這當門而立的正是黑衣人,他頭戴一頂黑色氈帽,帽檐壓得很低,所能看到的只是下半個面孔,但經燈光一照,可以看到他臉色相當白凈,年紀不會太大。

白衣夫人嫣然一笑,果然停下步來,一雙秋水般眼神望著黑衣人,徐徐說道:「我替你解了圍,你連謝謝我都沒謝一聲,怎么還不讓我進去呢?」

黑衣人道:「那是他們得罪了夫人,夫人並不是為在下解圍來的。至於在下請夫人留步,並不是不讓夫人進去,因為這間廟宇很小,里面躺著一個身負重傷的人,一來驚吵不得,二來他……敞胸露體,也褻瀆夫人……」

「不要緊……」白衣夫人朝他微微一笑,說道:「既然有人身負重傷,他是你朋友,對不?我身邊有起死回生的治傷靈丹,最重的傷,保管你葯到傷愈,你是不是肯信任我?」

黑衣人正因自己身邊只有止血的刀劍葯,但阮天華的傷勢很重,並非僅是刀劍葯止住了血就能痊愈,感到無計可施,聞言不覺喜道:「夫人真能把他治好,在下感激不盡,怎么會信不過你?」

腳下後退幾步,說道:「夫人請進。」

白衣夫人看著他後退的身形,紅菱似的嘴角不覺微含笑意,一手扶著綠衣小婢肩頭,俏生生跨進門檻,目光一抬,看到躺在長桌上的阮天華,問道:「他傷在胸口么?」

黑衣人應了一聲:「是。」

白衣夫人又道:「他一直昏迷不醒么?」

黑衣人道:「方才已經清醒過來,大概睡熟了。」

白衣夫人道:「翠羽,你把燈提高些,讓我看看他的傷口。」翠羽走進長桌,把左手紗燈提高,照著阮天華。白衣夫人目光一注,口中發出一聲輕咦,說道:「會是九陰爪所傷。」接著回頭朝黑衣人道:「你給他敷的是止血生肌散?」黑衣人點點頭。

白衣夫人輕唉了一聲道:「你差點害了他。」

黑衣人聽得心里有點不服氣,說道:「方才他流血不止,在下給他敷了止血散之後,血總算止住了,只是他內傷不輕,在下身邊沒有治傷丹葯,夫人是否看出那里不對了?」

白衣夫人笑吟吟的道:「小妹子,你以為他是被普通手爪所抓傷的么?」她這聲「小妹子」,叫得黑衣人身軀一顫,一張臉登時脹得通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白衣夫人朝她笑了笑道:「江湖上為了行路方便,女扮男裝也是常有的事,這有什么好害臊的?我看小妹子大概還是初出江湖.對不?」黑衣人不覺點了點頭。

白衣夫人道:「來,小妹子,你把氈帽摘下來,讓我瞧瞧。」

黑衣人忸怩的道:「在夫人面前,我就變成了丑丫頭啦。」

「小妹子,你讓大姐我看看有什么要緊?」白衣夫人含笑道:「來你把氈帽拿下來。」伸手替黑衣人摘下氈帽。黑衣人頓時披下一頭秀發來,也呈現出一張紅馥馥的粉臉,新月般的眉毛,黑白分明的風眼,和櫻桃般的小嘴,非但不丑,還是一個十分嬌美的姑娘。

白衣夫人笑吟吟的道:「誰說你丑了?這樣又嬌又美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唔,小妹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幾歲了?」

黑衣人又羞澀的道:「我叫於立雪,十八歲。」

「十八歲。」白衣夫人輕輕吹了口氣道:「你才是花信初開年齡,大姐已經過去三十年了。」聽她話語,是五十左右的年齡了,但是但她看去不過三十許人。

她從身邊取出一件東西,拉起於立雪纖纖玉手,塞到她掌心,笑道:「小妹子,你戴上一頂氈帽,壓低帽檐,只能在無星無月的夜晚,才不會被人瞧出來,大姐送你一張面具,你戴上了,就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了,即使老江湖也未必看得出來。」

於立雪喜道:「大姐,真謝謝你。」

白衣夫人笑道:「這點小東西,有什么值得謝的?」

於立雪道:「大姐,他……」

「唔。」白衣夫人道:「咱們言歸正傳,大姐方才說過,他中的是九陰爪,這是旁門陰功中最歹毒的爪功,練這種功夫的人,必須用新死的死人頭顱作為練功之用,每晚用五指抓骷髏頭,要抓到九十九個頭顱,最後能一下就把頭顱抓碎,才算成功,同時五個指頭上,也吸入了腐屍之毒,中人立斃,不過看他傷勢,此人九陰爪,不過四五成功力,尚未練成……」

於立雪聽得神色大變,急急說道:「他……」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用急,先讓我把話說完了,他右胸傷口不算太深,當然幸虧偏了一點,還不致命,不過中了九陰爪沒有死的人,救治之道:該先放出毒血,然後內服祛毒療傷丹葯,才能給他止血,大概今晚天色太暗了,你看他流血過多,立時給他敷上了止血生肌散,血雖止住,但腐屍之毒未去,上面結了痂,里面卻被腐屍之毒蔓延,血肉正在灌膿腐爛,所以人也隨著陷入昏迷之境……」

於立雪急道:「大姐,求求你,救救他……」

白衣夫人笑道:「我是說今晚要不是遇上我這位大姐,只怕晉天之下,也沒有幾個人能救得了他,既然遇上我,大姐自然會救他的了。」

於立雪感激的道:「謝謝大姐。」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竟然會對他這么關心起來?

白衣夫人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顆核桃大的蠟丸,和一粒櫻桃大小色如羊脂白玉的東西,一並遞給於立雪手中,說道:「這是治傷九轉金丹,專治一切內外傷,這是大雪山百年以上的雪蓮子,功能解毒清心,不過要你把這兩種葯一起嚼爛了,哺入他口中,再用真氣送入腹中,才能奏效。」

於立雪接過蠟丸和一顆入手清涼的雪蓮子,聽了白衣夫人這話,不由得粉臉通紅,為難的道:「這……這個……」

白衣夫人微微一笑道:「這有什么好為難的?救人咯,他不是你小妹子的……」她不敢說出「情郎」這兩個宇來,怕於立雪聽了更加羞澀。

於立雪也沒等她說完,一顆頭搖得鼓浪似的,脹紅著臉道:「我今晚才遇上他的,看他傷得很重,才……替他……敷葯的……」

白衣夫人聽得一怔,她沒想到他們今晚才認識,那是說兩人一點情份也沒有的了?但這也不對,方才自己說出中了九陰爪如何凶險,這小妹子連臉色都變了,急得求自己救他,若是毫無一點情份,又怎么如此關心他的安危?她可是過來人了,這一琢磨,心里登時明白過來,這位小妹子敢情是對他動了情。

她黛眉輕顰,故作沉吟道:「這就難了……要是……錯過今晚,他的傷勢愈來愈惡化,神仙也無能為力了……」

於立雪聽了大是為難,自己該怎么法呢?總不能見死不救,但要是自己口對口喂他,這不羞死人了?她脹紅著臉,說道:「既然只有這個辦法,我……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白衣夫人點頭道:「小妹子,本該如此,咱們行走江湖,那有見死不救之理,救人就得從急,不豈能宥於世俗兒女之見?那就要快,不用再遲疑了。」

於立雪經她一鼓動,就一手捏碎蠟殼,打開紙包,里面是一顆朱衣葯丸,連同雪蓮子一起納入口中,和津嚼爛,緩緩走近桌前,驀地一陣面紅耳赤,心頭小鹿止不住狂跳,腳下也微見趨趄。

白衣夫人輕輕在她肩頭拍著,柔聲道:「小妹子,別害怕,救人要緊,你該拿出勇氣來,換了大姐,早就給他哺完了。」

於立雪看著阮天華雙目緊閉,英俊的臉上隱隱似有一層黑氣,一時下了決心,毅然俯下頭去,雙手扶住阮天華面頰,緊閉雙目,把櫻唇湊上他嘴唇,再用舌尖撥開牙關,把口中嚼爛了的葯物口對口哺了過去,然後緩緩吸了口氣,度入他口中。

只聽他肚內隨著響起咕咕之聲,心知葯物已經送下,但自己口中還是滿嘴葯味,再用舌頭攪動了一下,把一口口水也哺了過去,才緩緩離開,直起身來,但覺全身燥熱,一張臉羞得象個大紅緞子一般,幽幽的道:「大姐,這樣可以了吧?」

白衣夫人拍著她肩頭,含笑道:「小妹子,做得好,再過一回,還要替他動動手術……」

於立雪道:「還要喂他葯嗎?」

「不用了。」白衣夫人道:「等他葯力行開,就得把他傷口結的痂挑去,剔去腐肉,再上止血生肌的葯,這事用不著你做,叫翠羽做就是了。」

於立雪由衷的道:「大姐,我……真不知道該說什么謝你的話才好?」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是叫我大姐嗎,那就不用謝了。哦,他知不知道你是女子?」

於立雪聽她又提起他,不覺臉上一紅,搖搖頭道:「他不知道。」

「真有趣。」白衣夫人格的笑出聲來,說道:「那你就該把面具戴上了,他在葯力行開之後,翠羽替他挑痂剔腐之時,就會痛醒過來,你要在旁安慰他,要他忍耐一會,知道嗎?」

「小妹知道。」於立雪點著頭,取出面具,那是一張薄如蟬翼,只有手掌大小,她不知如何戴法?

白衣夫人含笑道:「這張面具,還是從前一個很有名氣的巧匠制的,大姐當年行走江湖時戴的,戴上了,神情逼真,和一般江湖上人戴的面具不知精巧多少,你要戴之前,用手把它綳開,戴上之後,再用手掌在臉上輕輕貼勻,就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於立雪照著她說的,用雙手綳開面具,覆到臉上,再用手掌分向兩邊臉頰貼勻,雖然臉上多了一層東西,果然—點感覺也沒有,一面說道:「現在我不知變成了一個怎么樣的人了?」

白衣夫人從身邊取出一個圓形皮套,遞了過來,說道:「你自己去看吧。」

於立雪伸手接過,原來皮套之中是一面精致的小圓鏡,她就著燈光,照鏡一看,不由為之一呆,鏡中人,當然是自己了,但卻是一張陌生而清俊的臉孔,生得劍眉,星目.玉面朱唇,忍不住眨眨眼睛,朝鏡中一笑,鏡中人也朝自己眨眨眼睛,笑了笑。這下可把於立雪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大姐,這面具真好。」

「啊。」她忽然輕輕啊一聲,望著白衣夫人說道:「大姐,你和小妹萍相逢,對我這么好,小妹直到此時,還不知道大姐是誰呢?」

白衣夫人笑了笑道:「這就是緣,我一見你就投緣,所以認了你這個小妹子。大姐就是大姐咯,唔,我再送你十二支銀針,行走江湖,你只要打出一支銀針,人家就會知道你是我的小妹子,就沒人敢欺侮你了。」說著果然伸手取出一個薄薄的皮夾,里面一排放著十二支銀光閃閃的三寸長細針,遞給了於立雪,問道:「你會不會使針?」

於立雪喜於形色,說道:「我使的是倒刺蠍尾針,大姐,這叫什么針呢?」

白衣夫人道:「你會使針就好,不過我這銀針手法與眾不同,你多練習就會使了。」說著就把如何使針的手法,詳細和她說了遍,但卻沒說出這是什么針來。於立雪當時也沒在意,因為她一心一意記憶著大姐教她的手法。

白衣夫人道:「好啦,快一盞茶的時光了,該替他換葯了,翠羽,你把燈交給小妹子,讓她給你照著好了。」於立雪從翠羽手中接過紗燈。

翠羽從她身邊綠鯊皮革囊中取出一把小巧銀刀,一團棉花,和一個葫蘆形的瓷瓶,一起放到桌上,拿起袖管,走近桌邊,她個子較為矮小,站著就不夠高,縱身躍起,側身坐在桌沿上,拿起銀刀,在阮天華右胸傷口結痂之處輕輕挑動,把止血葯結成的痂挑了起來。

於立雪一手舉燈,替她照著,只見銀刀挑處,血痂掀開,里面血肉模糊,一片灰黑,果然已經潰爛,連流出來的血水都呈灰黑,一股令人欲嘔的腐屍之氣,甚是難聞。

翠羽手法熟練,一面用銀刀輕輕割去腐肉,一手就拿起棉花揩著血水,她手法極快,逐漸把傷口腐肉刮去,血水也由灰黑膿水,由濃而淡,漸漸變成淡紅血水。

白衣夫人道:「好了,他在靜養三天就會完全好了,翠羽,你把燈留下,我們也該走了。」翠羽依言把紗燈插到一根抱柱上。白衣夫人又道:「小妹子,這三天時間,你可以練練我教你的手法,要練純熟了才能應用,大姐要走啦。」她一手扶著翠羽肩頭,俏生生往門外走去。

於立雪一直送到廟門口,忍不住眼圈一紅,口中咽聲叫道:「大姐恕小妹不送了。」

白衣夫人回頭笑道:「小妹子,過幾天,我會打發翠羽來接你的,我們又可以見面了。」人影漸漸遠去。

於立雪直等看不見白衣夫人的影子,才回進大殿,只覺今晚的遭遇,似夢擬幻,這位白衣大姐幫了自己的忙,但卻不肯說出她是誰來,但只要看姓蒯的高大漢子蒯飛鵬看到那面小旗,就臉無人色,跪地求饒,姓沙的自抉雙目而去,可見大姐一定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了。

哦,她說,她是什么人,就在銀針上面,莫非針上刻了大姐的名號。於是從懷中取出皮夾,打了開來,用手指拈起一支銀針,走近燈下,凝足目力看去,這銀針比綉花針還細,通體飛著銀光,那有什么字跡?

但這一瞬之間,她只覺得自己拿針的大拇指和食指感到奇冷無比,簡直凍得發麻,原來這支銀針竟然比冰冷上十倍還不止,心中暗暗驚異,急忙把針收好,忖道:「不知這針是什么做的,竟有這般冷法,可惜姥姥不在這里,她老人家,定會知道此針來歷的了。」回頭看去,阮天華睡得十分安祥,心頭總算放了下來。

要知她究竟只是一個初出江湖的姑娘家,今晚最先是和阮天華比賽腳程,繼而動手,後來阮天華中了掌,她又抱著他找到山神廟來,替他敷上了葯之後,不久,姓蒯的,姓沙的又找上門來,以一敵二,連番激戰,可說已是心力交瘁,白衣夫人走後,沒人和她說話,頓覺一陣疲倦襲上心來,要待去把燈熄了,倚柱坐息一回,那知這一抬頭,不禁又看得她大為驚凜。

方才白衣夫人交待翠羽把燈留下,翠羽就隨手把燈掛到柱上,自己也並沒留意。這盞紗燈,制作考究,燈柄是一支小指粗的白藤漆上了金漆,但山神廟的兩根抱柱卻是青石的,上面既沒有鐵釘,翠羽只是隨手一插,就把白藤燈柄輕而易舉的插入石柱之中。翠羽不過是伺候白衣夫人的一個小環,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卻居然有這么驚人的武功,小環已是如此,主人當然更不用說了。

姥姥還是時常誇獎自己已得本門真傳,在江湖年輕的一輩中,絕不會遜過人家,如今看來,自己卻連白衣大姐手下一名小婢都不如還甚。這一想,不由把平日的驕矜之氣,減少了許多,當下伸手一揮,熄去燈火,倚著石柱,在地上坐下,閉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於立雪驀地蘇醒過來,揉揉眼睛,發現晨曦初升,已經淺淺的照上石階,她急忙一躍而起,輕手輕腳的走近長桌旁,只見阮天華雙目緊閉,睡得很熟,除了臉色稍見蒼白.傷勢似乎好了許多。殿外朝陽映在他清俊的臉上,斜長的劍眉,挺直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嘴唇。

她想到昨晚自己嘴對嘴哺葯的一幕,臉頰不禁一陣發赧,心頭鹿撞,急忙移開目光。忽然,她想起大姐昨晚說過,他傷口要三天才能完全長好,三天之內,不可走動。這里是一座荒廟,沒有廟祝,自然也沒有東西吃了,這三天如何辦呢?不如趁他還在熟睡之際,自己到山下附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山家,跟他們買些吃的東西。

哦,不,他萬一醒來,沒看到人,就會翻身坐起來,或是下來走動,他傷口還沒長好,是一點也掙動不得的,不如等他醒來,告訴他,要他躺著別動,自己再下山去。想到這里,就從懷中取出綠鯊皮制的小巧皮夾,兩個指頭拈著銀針,依照白衣大姐傳給她的口訣、手法,對著神龕,練習起來。

她從小就練飛針,照說同樣是一支針.應該一練就會得心應手,那知白衣大姐教她的手法,看來大同小異,但難就難在這小異之上,你要照她傳的手法練習,就是錯誤百出,無法取得准頭。於立雪若非親眼目觀白衣大姐的本領,自己從小練的飛針已經百發百中,誰會再去學人家的飛針手法?她如今卻堅信白衣大姐傳給自己的手法,自己越是練不會,就越覺得手法神奇,更非苦練不可。

這樣練了一回,看看差不多已是卯辰之交,阮天華才緩緩吁了口氣,睜開眼來。於立雪慌忙走了過去,喜道:「兄台醒了?是不是覺得好些了?」

阮天華道:「好多了,兄台這番施救之恩,兄弟真是萬難報答……」

於立雪道:「我給兄台上了刀創葯,差點反害了兄台,昨晚替兄台祛葯療傷的,卻另有其人。」

阮天華奇道:「不是兄台?那是什么人呢?」

於立雪道:「昨晚經過,說來話長,且待會再說不遲,兄台傷口,須得三天才能完全長好,這里只是一處無人的破廟,沒有吃的東西,兄弟就是要等兄台醒了,才下山去看看,向附近山家買些吃的東西來,兄台好好躺著養傷,兄弟走了。」說完,急步往外就走。

阮天華心頭極為感動,自己和他連初交都淡不上,他不但救了自己性命,還如此照顧自己,這種古道熱腸的人,求之今世,真是難得之至。

於立雪去了約莫半個多時辰,才一手提著竹籃,一手提著一個小鐵鍋興匆匆的走入,笑道:「還好,離山下不遠,有幾家農家,吃飯的問題總算解決了。」他從竹籃中取出一包米來,用飯碗舀了兩碗,倒入小鍋中,轉身走出,走到廟外小溪中淘了米,就在殿前牆角架起兩塊石頭,撿了許多樹枝,升火煮飯,又返身走入,在竹籃中取了四個雞蛋,一起放入飯鍋之中。

這樣也忙了他頓飯工夫,才含笑走入,說道:「兄台腹中大概早就餓了,現在快了,等飯煮好就可以吃了。」

阮天華感激的道:「教兄台如此忙法,兄弟真是過意不去。」

於立雪笑了笑道:「不要緊,兄弟自己也要吃的。」

阮天華道:「兄弟還沒請教兄台大號,如何稱呼?」

於立雪道:「兄弟於立雪,兄台呢?」

阮天華道:「原來是於兄,兄弟阮天華。」

於立雪問道:「范兄今年幾歲了?」

阮天華道:「兄弟十九,於兄呢?」

於立雪臉上一熱,說道:「兄弟十八。」

阮天華道:「於兄不但救了兄弟一命,還如此照顧,大恩不敢言謝,兄弟意欲和於兄結為異性兄弟,不知於兄意下如何?」

於立雪眼中神彩閃動,喜道:「好啊,兄弟正有此意,阮兄大我一歲,我該叫你大哥了。」

阮天華道:「愚兄那就不客氣叫你賢弟了。」

「嗯。」於立雪口中輕嗯了一聲,問道:「大哥家里還有什么人呢?」

阮天華道:「我父親,還有我四師叔。」

說到這里,於立雪忽然啊了一聲道:「不好,飯焦了。」她急匆匆掠出大殿,鼻中已經聞到一股焦味,急忙把鍋底柴火抽出,在地上弄熄,打開鍋蓋,還好,只底下燒焦,但敢情水放得太多了些,這鍋飯幾乎和稀飯差不多。

她暗暗攢著眉,這是自己第一次燒飯,竟然燒了一鍋飯不像飯,粥不像粥,看來燒飯也是一門學問,並不簡單。回身走入大殿,從竹籃中取出飯碗,出去裝了兩碗飯走入,笑道:「小弟不會燒飯,燒成一鍋厚粥,大哥將就吃吧。」

她把兩碗飯,兩支竹筷一起放到桌上,然後伸手扶著阮天華坐起,並把碗筷遞二過去,然後又把煮熟的雞蛋剝了殼放到他碗中。阮天華伸手接過,說道:「多謝賢弟,粥也好,飯也好,反正只要填飽肚子就好了。」

於立雪又剝了一個蛋,放到自己碗中,一個坐在桌旁,一個站在桌旁吃了起來,於立雪只吃了一碗,阮天華卻連吃丁兩碗。於立雪收過碗筷。拿去廟外溪邊洗了,收入竹籃之中。阮天華:「賢弟方才曾說昨晚之事,說來話長,現在可以說了?」

於立雪道:「小弟扶大哥躺下來再說不遲。」

阮天華道:「不,愚兄剛吃了兩碗飯,還是這樣坐一會兒好,賢弟沒地方坐,也坐到桌上來吧?」

於立雪道:「不用,小弟坐在地上就好。」說著,果然席地坐下,一面就從昨晚在林中用飛針擊退假扮夏鴻暉的賊人,發現阮天華右胸被戳了五個血窟隆,血流不止,自己替他上了刀創葯,抱來此地。後來阮天華清醒過來,廟外就來了兩個賊人,一直說到白衣夫人驚退兩人,要翠羽給阮天華刮去腐肉,上葯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只是沒把哺他服葯一節說出來。

接著問道:「大哥見多識廣,知不知道這位白衣夫人的來歷?」

阮天華沉吟道:「原來昨晚竟發生了這許多事,唔,這位白衣夫人取出來的是翻天旗,那么她應該是冰魄妃子了,只是冰魄妃子少說也有五六十歲的人,怎么會有這般年輕呢?」

於立雪道:「你說她是誰?冰魄妃子?我怎么沒聽人家說過?」

阮天華笑道:「那已是三四十年前的事,賢弟自然沒聽入說起過了,我也是聽父親談起過。冰魄妃子經常穿一身白衣,善用冰魄神針,打中人身,六個時辰.全身血脈僵凍……」

「啊。」於立雪驚呀道:「對了,白衣夫人還送了我十二支銀針,她說我只要打出一支銀針,人家就不敢再欺侮我了,你看,這是不是冰魄神針,拿在手里好冷。」隨著話聲,從身邊取出一支精巧的綠鯊皮夾,站起身,遞了過去。

阮天華接過皮夾,取出一支銀針,只覺針身隱泛銀光,入手奇冷如冰,這就收入皮夾之中,說道:「愚兄沒有見過冰魄神針,但此針入手奇寒,針身隱泛異彩,想必是冰魄神針無疑,那么昨晚賢弟遇上的果然是冰魄妃子了。」

於立雪偏頭問道:「她怎么會叫冰魄妃子的呢?」

阮天華笑道:「她是白衣天子的夫人,應該稱她白衣皇後才是。」

「白衣天子?」於立雪越聽越奇,問道:「白衣天子又是誰呢?」

阮天華道:「白衣天子,就是白衣天子咯,據說這人長年穿著一身白衣,儀表俊逸,年事極輕,但武功卻高不可測,自稱是武林中的天子,翻天旗就是他的標志,四十年前黑白兩道只要看到翻天旗,莫不退避三舍,投人敢惹,冰魄妃子就是他的妻子,不過那時他們也很少在江湖走動,後來這三十年來,沒人再見到過他們,認為他們已經偕隱名山,不再涉足扛湖了。」

於立雪聽得極為神往,說道:「難怪白衣夫人不肯說出名號來,原來竟然有這大的名頭,小弟真是孤陋寡聞,當面失之交臂。」

阮天華笑道:「大概她看賢弟使的也是飛針,一時興起,送了你十二支冰魄神針,這已是曠世奇遇,哦,她送賢弟神針,一定也傳了她使針的手法,你要好好練習才行。」

於立雪喜孜孜地點點頭道:「大哥料事如神,—下就給你猜著了,白衣夫人說的,大哥傷口,要三天才能痊好,他要小弟趁這三天時間多加練習,小弟方才練了一回,她傳給我的手法,難練得很,小弟練來練去,就是練不准。」

阮天華笑了笑道:「這是冰魄妃子的獨門絕技,如果一下就練得會,那就不成其為獨門絕技了。」

於立雪點頭道:「我知道了冰魄神針的來歷,自然要好好練了。哦,大哥,你昨晚一路追著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阮天華道:「賢弟一身武功,並不在愚兄之下,你是到那里去的?唉,愚兄這一負傷,沒的耽誤了賢弟的正事?」

「不要緊。」於立雪道:「小弟只是奉家祖母之命,找一個人來的。」

阮天華傷在九陰爪下,右胸被抓了五個血窟隆,如果不遇上冰魄妃於,沒有一顆雪蓮子,和一粒治傷九轉金丹,再由翠羽姑娘替他刮去厴肉,決不會好得這么快,可能早就沒有救了。冰魄妃子說他須要休息三天,才能復原,現在不過是第二天,他已能下桌走動。

這時天色浙漸接近黃昏,於立雪蹲在殿前牆角上生火做飯,她如果在里面就不會讓阮天華下桌來的。兩天來,都是於立雪在伺候著他,就是坐起來,她也一定要用雙手扶他。阮天華對這位萍水相逢,結為異姓兄弟的「賢弟」,感激在心,永銘五衷,真是無可形容。

他悄悄跨下長桌,走了幾步,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好了,不由舉手伸了個懶腰,舉步走出殿門,緩緩吸了口氣,正待在階下走去。於立雪回過頭來,口中咦了一聲道:「大哥,你怎么出來了?你傷口還沒完全好呢。」

阮天華笑道:「愚兄傷口早已好了,所以下來活動。」

於立雪站起身,急道:「是白衣大姐說的,大哥須要三天靜養,才能復原……」

阮天華已經跨下石階,走近她身邊,瀟灑一笑道:「冰魄妃子說的,只是一般常情,愚兄真的完全好了,看你急成這個樣子。」

於立雪看他含笑望著自己,不覺臉上一熱,說道:「大哥就算完全好了,也要多休息才是,你快進去,飯就好了。」

阮天華忍不住一下抓住了他的雙手,感激的道:「賢弟這般關愛,愚兄真是無以為報……」

於立雪從沒有男人握過她的手,身軀不禁微微—震,好在戴了面具,別人看不到她這時雙頰已脹得通紅,她不好縮回手去,只得笑了笑,說道:「你是我大哥咯,兄弟侍奉大哥,也是應該的了。」

阮天華把她一雙手握得更緊,激動的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於立雪忙道:「大哥快放手,飯又要燒焦了。」阮天華果然放開了手。於立雪一顆心還是跳得好猛,趕緊轉過身,蹲下身子去撥弄著火,然後雙手端起飯鍋,說道:「大哥,可以吃飯了,快進來了。」她走在前面,阮天華跟著回進大殿,太陽落山了,天色就黑的很快,在殿外還不覺得,大殿里面就暗得多了。

阮天華道:「愚兄來點燈。」

於立雪道:「不,大哥傷口初愈,手不要舉得太高,會牽到傷口的。」

阮天華笑道:「賢弟真把愚兄當作了傷勢還未痊愈。」

於立雪道:「本來嘛,大哥要明天才能復原呀。」她打著火種,點上了六角宮燈中的竹蕊.說道:「這盞燈已經點了兩個晚上,怎么油還沒有用完呢。」

阮天華看了石柱上插著的宮燈一眼,只覺燈光柔和,十分明亮,這就含笑道:「這是冰魄妃子留下來的燈,兩個晚上自然點不完了。」

於立雪問道:「為什么?」

阮天華道:「因為這是雪山宮燈,你沒有看見燈光柔和,特別明亮么?」

「雪山宮燈?」於立雪也看了宮燈一眼,才道:「經大哥一說,這燈光果然很明亮,雪山宮燈和一般燈有什么不同之處嗎?」

阮天華道:「因為它里面點的不是燈油,而是一塊雪熊的脂,就是點上—個月,也點不完,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最大的風,也吹不滅,只有用內功勁氣才可以把它熄去。」

於立雪道:「大哥好像什么都懂,這些我都沒聽人說過。」她隨著話聲,打開鍋蓋,取了兩個飯碗,裝好了飯。因為只有一個鍋子,燒了飯,就無法做萊,於立雪就把山上打來的兩只野鴿子,洗干凈了,和飯煮在一起,這一裝到碗中,就香氣撲鼻,令人饞涎欲滴。

阮天華道:「好香,賢弟,真有你的。」

於立雪取出一小包鹽,放到地上,聽他誇獎自己,心里一甜,笑得很得意。說道:「小弟不會燒飯,只好湊合湊合了。」

這頓飯.兩人吃得都很愉快,飯後,於立雪不讓阮天華動手,收過碗筷,又燒了一鍋開水,笑道:「真可惜,如果有茶葉的話,我們可以一面品茗,一面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