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殺心(1 / 2)

「臣與賊瑾,勢不兩立。賊瑾蓄惡,已非一朝,乘間啟釁,乃其本志。陛下日與嬉游,茫不知悟,內外臣庶,懍如冰淵。臣再疏受杖,血肉淋漓,伏枕獄中,終難自默,願借尚方劍斬之……」

丁壽念至此處,抬眼觀察劉瑾神色。

「喲,劉公公,這小子是要和您老死磕呀。」谷大用以袖掩唇,細聲細氣地說道。

劉瑾不見喜怒,端著蓋碗小口啜茶,只輕聲吐了兩個字「繼續」。

「臣骨肉都銷,涕泗交作,七十二歲之老父,不復顧養,死何足惜?但陛下覆國亡家之禍,起於旦夕,是大可惜也。陛下誠殺瑾,梟之午門,使天下知臣欽有敢諫之直,陛下有誅賊之明。陛下不殺此賊,當先殺臣,使臣得與龍逄、比干,同游地下,臣誠不願與此賊並生也。臨死哀鳴,伏冀裁擇。」

茶碗突然擲地被摔個粉碎,劉瑾暴怒而起,「豈有此理!」

前面罵了那么多句也沒見發這么大火呀,丁壽不顧被茶水濺濕的官靴,勸解道:「公公息怒,這蔣欽不過圖一時口頭痛快,犯不著與他計較。」

「說咱家的話可以不計較,可他後面說的呢!」

劉瑾惱得來回轉圈,「自比龍逢比干,那誰是夏桀?誰又是殷紂?啊?!你們說啊!」

丁壽終於明白劉瑾暴跳如雷的緣故了,暗道聲蔣子修完了。

「訕君賣直,其心可誅!咱家成全他。」劉瑾冷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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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間,蔣欽第三次被綁縛午門。

與前兩次怒目相向不同,此時的蔣欽一番釋然之貌,不忘對丁壽頷首致意,「緹帥,欽謝過了。」

丁壽卻是心情復雜,說不清對這番視死如歸的氣度是心存敬佩,還是恨其迂腐執拗。

「奉……咳咳,」不知何故,丁壽嗓子眼發干,竟然莫名失聲,連忙咳嗽了幾下作為掩飾。

「衛帥,您沒事吧?」楊玉上前關切問道。

丁壽搖搖頭,「奉上諭:蔣欽惡言訕上,屢教不改,著再仗三十。」

話到此處,丁壽突然不再說了,准備行刑的錦衣衛莫名其妙,又不敢擅自行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僵在那里。

「衛帥,衛帥……」

「嗯?什么?」

離得近的楊玉小聲提醒道:「您還沒下令行刑呢。」

「知道了。」丁壽點頭,似乎突然下了很大的決心,兩腳靴尖外八字一分,「三十棍,用心了打,行刑。」

行刑的錦衣力士們領會了上峰意思,掄開膀子,栗木廷杖高高舉起,還沒等掄圓了呢,就聽一個尖銳纖細的聲音響起。

「慢著。」

又有幾個倒霉蛋肩膀險些脫臼,一個個心中罵罵咧咧:媽的,廷杖這碗飯越來越不好吃了,老是半途叫停,還沒地兒報公傷去。

「丘公公,您老怎么來了?」丁壽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丘聚仍是那副冰冷的死人臉,「咱家來幫丁大人行刑啊。」

「這廷杖可是錦衣衛的活兒。」丁壽並不領情。

「現而今是我們東廠番子的了。」丘聚皮笑肉不笑。

「丁某若是不讓呢?」丁壽語氣開始不善。

丘聚沒有絲毫變化,「緹帥可以自尋劉公公去說。」

不理僵立的丁壽,丘聚一揮手,一群尖帽白皮靴的東廠番子替換了原先行刑的錦衣校尉。

「孩子們,手下利索點,讓錦衣衛的爺們瞧瞧,這」廷杖「該怎么打。」

說著話,丘聚似乎有心無意地用眼角夾了一眼一旁的丁壽,冷笑一聲,手臂重重一揮,「著實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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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細雨,帶著早春的絲絲涼意,降臨在庄嚴肅穆的紫禁城,卻沖刷不凈午門前石磚上的斑斑血跡。

丁壽呆呆佇立,任由雨水浸濕了一身織錦飛魚服。

「大人,春雨露寒,您還是早些回去吧。」門前當值的楊玉將一件斗篷披在丁壽身上。

丁壽木然點頭,才要離開,突然一個人影在雨水中快步跑了過來。

「我來遲了?」衣冠不整的王守仁看到地上血痕變了臉色。

丁壽默認。

「丁南山,你便是如此忠人之事?」王守仁指著丁壽的手指輕微顫抖。

「小弟只能說蔣子修得其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