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禍起蕭牆同門怨 變生肘腋黎庶哀(1 / 2)

明月升空,夜風漸起。

司馬瀟蓄勢待發,丁壽頓感不妙。

「小慕容,速速離開此地,你這師父要殺人啦。」丁壽輕聲囑咐。

慕容白眼圈發紅,噙著淚道:「要殺便殺,隨她去。」

「小姑奶奶,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丁壽只覺心累,將希望寄托另一邊,「映葭,你帶她走。」

白映葭略作遲疑,還是點了點頭。

「誰都不要走。」司馬瀟陰冷一笑,身子突然拔起,凌空一掌劈出。

丁壽大吃一驚,不是驚異司馬瀟驟然出手,而是她所攻擊的對象,既不是適才與她反目成仇的徒兒慕容白,也不是她素來不屑痛恨的場中唯一男子丁南山,而是她剛剛還掛在嘴邊要相守終老的白映葭。

司馬瀟陡然對自己出手,白映葭也未曾料到,匆忙間施展天魔迷蹤步法,向後疾退,怎料司馬瀟那一掌威勢驚人,快不可言,倏忽一退仍未脫離掌力范圍,掌心勁氣已撲面而至。

眼見要被重傷掌下,白映葭背後猛然生起一股強大吸力,拉扯她本就後退的身形加速偏移,間不容發之際將她甩了出去。

「轟」的一聲巨響,白映葭適才所站位置被劈出了丈許方圓的土坑,司馬瀟站在坑間,冷冷注視著對面站立讓她一掌之功未竟的男人。

丁壽適才急急展身撲出,天魔手「吸字訣」用至極致,才搶下了險些玉殞香消的白映葭,驚出了一身冷汗。

「司馬瀟,你瘋了!」丁壽瞥了一眼身後玉容慘白的白映葭,心有余悸,「你連人都分不清了么!」

「既然得不到,就把她毀了!」司馬瀟笑容凄厲,「今日你們誰都逃不掉。」

話音未落,司馬瀟如怒龍騰空,翩然飛起,素手如電,右手一掌仿若天外飛來,直印丁壽胸膛。

司馬瀟身法快如鬼魅,轉眼即到,丁壽急切間迎面使出天魔手「封字訣」,欲將她這一掌隔在身外。

司馬瀟手腕翻轉,便拍為切,並掌如刀,橫切丁壽頸項。

丁壽身後立著二女,不敢閃身避讓,雙掌一圈一引,將司馬瀟掌勢帶偏,堪堪躲過這一記掌刀。

司馬瀟一擊落空,左手食中二指並起如劍,迅疾地向上揚起,直刺丁壽咽喉。

丁壽不想司馬瀟招數如此變化多端,兩手掌指揮轉間或刀或劍,層出不窮,一個不小心,今夜怕是要栽給這男人婆,當下將心一橫,抬肩揚腕,十指彎曲如鉤,一手「扭字訣」抓向司馬瀟劍指,另一手「抓字訣」疾扣她肩頭琵琶骨,這兩招如果拿實,司馬瀟不但兩指折斷,自身也要同時受制。

司馬瀟從容不迫,左手指劍不閃不撤,瞬間變指為掌,右手掌刀流轉如月,切向丁壽抓來手腕。

玩硬的,咱們就拼拼看,丁壽也發了狠,兩抓去勢不變,直奔司馬瀟雙掌拍去。

甫一接掌,丁壽便感對方內力洶涌,不在自己之下,更詭異的是司馬瀟的掌力忽陰忽陽,變幻不定,根本無從捉摸。

天魔策記載武功玄奧艱澀,魔門中人除了天魔手與天魔迷蹤步外,都是各有一絕技傍身,丁壽隨朱允炆習藝日短,不能得窺全貌,只是聽朱允炆講解過其中一二,秦九幽的九幽真氣走的是陰柔飄逸一路,怎地司馬瀟的內力中還含著一股橫絕霸道的氣息,倒與杜問天的天冥斬有幾分相似,可這兩門功法截然不同,如何能雜糅一處同時使出!

丁壽心頭駭然,不敢戀戰,奮力催勁,真氣通臂,蓬的一聲,兩條人影同時分開,丁壽連退七八步消解余勢,胸口一陣滯悶郁結,反觀司馬瀟身形一凝,玉面赤紅,隨即毫不停留,擰身又上。

這是不要命了么,丁壽自認四層天魔真氣足可碎金裂石,司馬瀟內力與己該是伯仲之間,諒也不會高出幾分,他適才借退步緩解掌力仍有不適之感,司馬瀟竟然不退不停,繼續追打不休,難道就不怕留下內傷隱疾。

「大侄女,小慕容,馬上走,這娘們已經瘋了。」丁壽攔住司馬瀟的潑天攻勢,開口大喊。

「我不,看她能把我怎么樣!」慕容白仰著頭倔強拒絕。

「快滾!」司馬瀟招式多變,忽而詭異如毒蛇吐信,忽而霸道如蛟龍出海,丁壽應接不暇,沒有那許多好聲氣循循勸導。

冷不防被吼了的慕容白神情一窒,茫然不知所措。

身旁白映葭幽幽一嘆,牽住慕容白柔荑道:「快些走吧,我們在此只會拖累他。」

慕容白甩臂掙脫白映葭的拉扯,「不用你管!」憤憤看了場中一眼,還是轉身離去。

司馬瀟冷眸微轉,見了二人動向,眼角肌肉輕抽,猛然逼退丁壽,身形如大鳥般躍起,呼的一掌隔空向二女劈去。

「小心!」丁壽一直凝神對敵,見她眼中寒芒閃動,暗道不好,旋步搶身,揮掌向身在半空的司馬瀟擊去。

二女得丁壽提醒,也不及回身看清形勢,各自倩影飛旋,一左一右滴溜溜向兩邊轉繞開去。

須臾間,藝出同源的四人同施天魔迷蹤步,殺人、救人、自救,目的各不相同,翩然飛舞,異彩紛呈。

司馬瀟身在半空,二女分路而逃,她只瞬間遲疑,掌勢便向慕容白處偏去,至於銜尾而來的丁壽一掌,她頭也不回,只分出一掌應對。

「找死!」丁壽的一擊本是圍魏救趙,攻敵之必救,不想司馬瀟如此托大,竟不收手,僅憑一掌便想應付二爺,真拿豆包不當干糧啊,感覺受到侮辱的「豆包」火氣很大,掌力催發,裹挾著一股龐大力道卷向司馬瀟。

二人掌力再次相交,丁壽依舊倒飛退出,但只退了三步便駐足不移,半空中的司馬瀟則被他一掌震得斜飛而出,落地踉蹌不穩,連退了四五步仍舊收勢不住,張嘴一口淤血噴出,臉色慘白如紙。

丁壽不理受傷的司馬瀟,一步搶上,扶起被掌風掃中的慕容白,只見這丫頭雙目緊閉,面如金紙,嘴邊一絲血線沁出,氣息微弱,唬得他慌忙將一股真氣源源輸入嬌軀內。

一雙難得的長腿,不說「玩年」了,才用過一次,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丁二欲哭無淚。

受真氣所激,慕容白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眼眸,見到的是一臉關切的丁壽。

「小慕容,你沒事吧?」丁壽見她醒來,驚喜萬分。

體察到他語氣中的關懷憂急,慕容白百感交集,莞爾道:「無礙……」這一出聲牽動內息,兩道黛眉頓時緊蹙一團。

「你好生將養身體,待我……」

丁壽話還沒說完,突然白映葭一聲驚呼,抬頭見司馬瀟步履蹣跚地向這邊走來。

丁壽倒是沒多大擔心,司馬瀟適才只求傷人,未能全力接他那一掌,被震傷內腑,如今真氣渙散,已成不了大患。

「司馬瀟,如今你有傷在身,不是我的對手,還是識趣離開,免得我收不住手,將來與秦師姐不好相見。」

司馬瀟立足站定,丁壽只當威脅起效,剛露出幾分得色,隨即便見司馬瀟從懷中取出一個羊脂玉瓶,將三粒碧油油的葯丸倒進口中。

「也好,早點療傷,省得留下病根,我也告辭了,咱們青山不改……」

丁二爺的幾句場面話還沒撂完,但見數息之間司馬瀟面色已恢復紅潤,氣息如常,雙眸中精光隱隱,再無半點受傷跡象。

不是,這什么鬼!十全大補丸么?療效這么快!丁壽駭異。

「碧靈丹……可固本培元……也可激……激發體內潛力……後患……」慕容白強按胸口不適,出聲提醒,話還未完,便傷勢發作昏厥。

慕容白才一開口,司馬瀟已袍袖飛卷,罡風撲面,聲勢驚人,丁壽急忙推出雙掌迎上。

三度對掌,司馬瀟身形一晃,丁壽噔噔噔退後三步,面露不可思議之色,想不到重傷之後的司馬瀟服用碧靈丹後不但傷勢痊愈,功力更勝之前。

「映葭,我拖住她,快帶小慕容騎馬走。」丁壽而今可是真有些擔心了,司馬瀟這娘們連嗑葯的事都干出來了,越打越強,別看己方三人,那兩個都幫不上什么忙的,而今一個還受傷成了拖累,得先將她們支走。

白映葭知道情勢危急,也不多話,抱起慕容白縱身離開。

司馬瀟豈會輕易放過她二人,飛掠而起,再度撲上,丁壽早有防范,同樣全身躍起,擋在她的身前。

空中拳掌交擊,人影乍分,丁壽氣喘吁吁,雖在深秋涼夜,鬢角已有汗水淌下。

「司馬幫主,作為師門長輩我要提醒你一聲,服用興奮劑有違國際體育道德,這種行為違背了奧林匹克公平競爭……」

司馬瀟無心理會他的廢話,連環搶攻,丁壽只如一帖狗皮膏葯,死死黏住她不放,不求制敵,只想纏住她不得分身。

司馬瀟被他夾纏不清的話語說得頭昏腦漲,更因脫不開身焦躁無比,她知花馬池乃是邊城,駐有重兵,這客棧雖是被天幽幫包下,可還有掌櫃店伙,適才聲音鬧得太大,若是引來官軍,吃虧的還是自己,當下一掌逼開丁壽,雙掌猶如五丁開山,奔客棧院牆推去。

院內用黃土燒制的磚砌圍牆,在司馬瀟摧枯拉朽的掌力下轟隆隆坍塌一片,司馬瀟不等煙塵散盡,合身撲出。

這下動靜太大,莫說店家,連街上住戶也紛紛驚醒,亮燈查問,司馬瀟沖出客房院落,才想起不知馬廄所在,她平日養尊處優,這等牽馬卸車的活計從來不管的,只想應在後院,直奔而去,不想遍尋不到。

其實司馬瀟也是急中有失,未想到慕容白受傷昏迷,白映葭同她一樣不識路徑,只念著那二人先行一步,此時或已乘馬逃離,心中更是焦躁。

「客官,您老……呃!」捧著油燈前來查看的店掌櫃被司馬瀟一手掐住喉嚨。

「馬廄在哪?」

「在……在……在……」這店東本就有些口吃,如今在司馬瀟眸中冷光注視下,更是嚇得渾身打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廢物的男人。」盛怒之下,司馬瀟將掌櫃扔在地上,「再說不出,便殺了你。」

「馬廄在店前西跨院,此處望著有兩顆大白楊的地方便是。」死亡壓力之下,掌櫃潛能爆發,口齒超乎往常的伶俐。

司馬瀟展臂飛起,空中身子一旋,向白楊所在疾掠而去。

「妖……妖……妖怪……」被嚇傻了的掌櫃面無人色,一閉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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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瀟趕至馬廄,只見一片凌亂,空盪盪不見半個人影。

「幫主,您老怎么來了?」一路趕車的天幽幫馬夫上前施禮。

「人呢?」司馬瀟厲聲問道。

「什么人?」馬夫錯愕。

院外傳來一聲馬嘶,「好師侄,師叔我不陪你玩了,這還有兩個小美人要我去疼呢,後會有期!」

司馬瀟聞聲大怒,一躍而出,只見馬蹄揚塵,一騎縱馬遠去。

「備馬。」司馬瀟對追出的馬夫下令。

「沒有啦。」馬夫苦著臉道,「都被適才那人給放走……」

「留你何用!」不等馬夫說完,司馬瀟一掌拍得他狂噴鮮血,倒跌飛出。

連遭耍弄,司馬瀟氣血涌動,險些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急忙再服一顆碧靈丹,足尖發力,奔著那一騎方向追了下去。

這一陣雞飛狗跳,好不熱鬧,待街面漸近寧靜,白映葭才從院牆陰影下轉了出來。

看看懷中昏迷的慕容白,白映葭略作猶豫,還是抱著她奔向了軍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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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開,快閃開,錦衣衛辦差,閑人回避。」

丁壽縱馬大呼,巡夜官兵不明所以,紛紛讓路,還沒等重回路中央,又見一條人影快若奔馬,疾馳而過,險些以為花了眼睛。

丁壽沒有奔向兵營,那里有個蕭別情在,應當能為慕容白療傷,他現在要做的便是將這男人婆遠遠引開,這娘們是沒有一人屠城滅軍的本事,可夜探大營攪個天翻地覆卻綽綽有余,若是腦子抽風再胡言亂語一番,被那蕭別情聽見,自己以後的日子就沒法安生了。

此時城門早已關閉,一隊人馬駐留在門前,一個身著獬豸補子的文官正騎在馬上與城牆上的守軍吆喝。

「本官乃朝廷工科給事中,奉旨查盤邊鎮,有急事面見才總制與丁緹帥,爾等快開城門。」

吳儀自打遇襲後已成了驚弓之鳥,連車都不坐了,硬是要騎馬趕路,可憐他一介書生,不善騎術,如今兩條大腿都磨破了皮,下馬怕是連站都站不直,可任他費盡口舌,這守城門的武夫竟連大門都不給開。

護衛的隊長懂些道理,上前低聲道:「大人,天黑後城門按律不可輕啟,咱們還是在城下暫住一宿吧。」

「胡說,我乃堂堂言官清流,豈有露宿荒野之理,再說那萬馬堂賊子再度來襲,你們可否確保本官無恙!」

那誰保證得了啊,合著您擔心這個吶,得,您繼續叫門吧,看太陽能不能從西面出來,把這門給您打開,護衛的隊長也不再廢話,躲到一邊看熱鬧。

現實卻是狠狠抽了那隊長一巴掌,城頭忽然高聲大呼:「開城門!」

幸福來得太快,吳儀也沒弄清楚狀況,卻聽頭上城門官用力揮手,大聲呼喊:「快閃開,阻礙塘報,以貽誤軍機論處。」

聽得遠處有鑾鈴聲亂響,吳儀扭回身,見插著認旗的一騎正向城門飛駛而來。

護衛的隊長出身固鎮邊軍,曉得利害,上前拉住吳儀馬匹牽到一旁,「大人,軍情耽誤不得,進城容後再議吧。」

城門才開啟一扇縫隙,那匹塘騎便疾馳而入,吳儀連忙湊前,「城門既已開啟,便容我等進去如何?」

門後邊軍一臉死板,「想進城,等天亮。」

「如今離天明也不差多久了,還請尊駕行個方便。」吳儀難得對著一個卑賤門軍如此客氣。

「沒得方便。」城門再度合上,吳儀碰了一鼻子灰,瞧熱鬧的護衛隊長心里樂開了花。

吳儀正琢磨天亮以後如何給這幫狗眼看人低的軍漢穿個小鞋,突然門內又有聲響,「快開城門,本官要出城。」

「丁大人啊,您老這么晚還要出城辦公,真是辛苦。」一片阿諛聲中,城門比方才還要利索地洞開。

一騎飛出,吳儀立即搶到城門前,「大膽軍卒,公然違背軍令,擅開城門,該當何罪!」

暫時也懶得關城門了,門軍不耐煩地挖了挖鼻子,斜眼看這書呆子,「適才出城的是錦衣衛都指揮使丁大人,人家是有皇命在身的,隨進隨出,豈是常人可比的,再說了,人家是出城又不是入城,便是到才總制面前也有理在。」

後面門軍說什么吳儀已經不知道了,當聽到出城的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時,吳大人已經撇下門軍來到路中,高聲叫嚷:「丁大人,下官吳儀特來拜見您老,有要事……哎呀!」

一道人影風馳電掣地從城內竄了出來,見了吳儀二話不說將他掀下馬,躍上馬背沿路追了下去。

好像有人在喊二爺,算了不管許多,既然將那婆娘引出了城,就不再壓著馬速了,累死丫的,丁壽心想著,靴尖猛踢馬腹。

司馬瀟盯准了前方人影,催馬加鞭,死追不放。

這一追一逃的二人誰也未曾留心,花馬營以西的蒼茫夜空之中,有道道紅光在隱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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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馬池大營帥帳。

「該死!」三邊總制才寬憤憤地將一張軍報摔在了桌案上,「來人——」

「標下在。」帳外中軍小校入內聽命。

「擊鼓升帳,」才寬略一思忖,又道:「請丁帥前來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