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一口吻住她被刮紅的粉頸,半晌才松開口,壞笑道:「你要想要,我能給你舔出血來。」
小紫玉頰一下子紅了起來,脆聲道:「不要!」
「好了,好了。那個手提箱是怎么回事?」
「楊姊姊看著好玩,從別人手里撿來的。」
「等等!從別人手里撿來的?確定不是搶的嗎?」
「人都死了,當然是撿的。」
也對。活人才是搶,把人弄死再拿走,說是撿的沒毛病。
難怪密碼都沒有,居然還有臉說「忘了」?這妞真是騙人不眨眼啊,說瞎話就跟喝涼水一樣,張口就來。
小紫道:「別人都不知道那個東西是做什么用的,她就拿來問你了。」
「跟岳帥沒關系?」
「沒有。」
程宗揚回想了一下,楊玉環拿起那個手提箱,隨手就扔到她收集一堆垃圾里面——怪不得自己智商不夠數,光從這個舉動就應該能看出這個手提箱跟岳鳥人沒關系,不然能扔得這么隨意嗎?
「那她手里有沒有其他跟岳帥有關的東西?」
「不管有沒有,都跟我沒關系啊。」
好吧,反正你不認他這個爹了,也不認碧姬那個媽了。程宗揚暗暗道:沒爹沒娘的小可憐,有我疼你就夠了。
「你們還說什么了?」
「說你器大活好,威猛無儔,雄姿英發啊。」
程宗揚立馬覺得自己白疼她了,憋了半晌才道:「你們兩個黃花閨女,湊一塊兒就聊這個?」
「不然呢?」小紫笑吟吟道:「她聽得可起勁了。」
大唐第一女流氓就是她了——太真公主楊玉環,沒跑!
「程頭兒,我可一直都在誇你哦。」
程宗揚表示自己傷不起,「行了,你就別表功了。」
自己還覺得人家是女流氓,都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目里是個什么鳥樣。
程宗揚拉住她的手,「然後你就被困在塔上十天?」
「我從十六王宅的太真公主府出來,就去了興慶宮。」
「有卓美人兒的消息嗎?」
「她好像被困在一個奇怪的地方,有時候很近,有時候又很遠。」
程宗揚想了想,「她都被困這么久了,既然還有感應,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危險。你先歇歇,等養好了精神我們一起去。誒!你知道我路上遇見什么了嗎?」
程宗揚壓低聲音,「跟我和岳鳥人一樣的,兩個!一個疑似的已經死了,還有一個你剛見過……」
程宗揚貼在小紫耳邊,嘀嘀咕咕說了自己路上的經歷,如何遇到袁天罡,如何去找白員外的故宅,如何與李衛公見面……一直把小紫哄睡著,才小心把她抱到床上,順便踢了雪雪一腳。好些日子沒踢小賤狗了,有些懷念。
程宗揚說是不擔心,到底還有些放心不下。他叫來罌粟女,讓她藉著泉玉姬的盯梢為掩護,悄悄前往興慶宮。不用冒險進去找人,只是先踩好點,監看宮內是否有異動。
接著他叫來呂雉,詢問這些天的經歷。呂雉坦然應對,這些天她一直跟著小紫,被禁在大雁塔上。由於大慈恩寺的僧人用了十方禁魔大陣,兩人無法脫身,連訊息也被斷絕。直到程宗揚無意中來到塔下,紫媽媽才用手雷轟破大陣,否則即便她有翼能飛,也未必能在強弩的威脅下,順利飛出大慈恩寺。
「讓你跟著死丫頭,是讓你保護她的。結果讓你們紫媽媽餓了十天?要你有什么用?你個廢物!」
程宗揚知道自己這話不講理,可死丫頭受了委屈,自己也一肚子的氣,拿太後娘娘當個出氣筒,挺好。
有的沒的喝斥一通,程宗揚出了氣,隨即讓人請賈先生過來。
「我遇到一件事,就是這里面的分寸拿捏不好,你幫我參詳一下——大慈恩寺的和尚居然私藏勁弩,這事兒嚴重不嚴重?」
「主公以為呢?」
「我覺得這得算重罪了。要是在漢國,有人私藏勁弩,肯定是殺頭的大罪。問題是唐國的律例我不熟,這罪名夠不夠給大慈恩寺的和尚判個死刑?」
「唐律私藏甲三領,弩五張者,處絞刑。」
程宗揚雙掌一合,「那幫和尚拿出來的弩至少有十幾張!而且江王也在場,親眼目睹!人證物證俱在,干!把那幫賊和尚都給絞了!讓他們欺負我老婆!老賈,幫我寫張狀子,我告死那幫禿驢!」
「主公要出面首告?」
「不行嗎?」
「若能告死他們,即便主公不出面,也會有人告發。若告不死他們,主公出面也是無用。」
程宗揚有些不甘心,「這么好的機會就平白放過?」
賈文和只說了四個字。「靜觀其變。」
◇◇◇
大明宮,清思殿。
「皇兄,」李炎進殿便舉起一只竹簍,笑道:「我給你帶了些上好的蛤蜊。用鹽水養了數日,泥沙都已經吐凈了。」
「哦。」李昂正在窗前臨帖,聞言放下筆,饒有興致地走過來,「是花蛤,還是西施舌?」
說著他接過竹簍,「空的?你個老五!又來這一手?再敢戲弄於朕,朕就辦你個欺君之罪!」
李炎笑道:「皇兄息怒。我聽人說皇兄戒食蛤蜊,才特來相試。」
「外面又有傳言了?誰說的?」
「我給你學學,你來猜吧。」
李昂示意他走到窗邊,然後推開窗戶。周圍的內侍都離得遠遠的,無人能聽到兩兄弟間的對話。
李炎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外面的傳言是這么說的——據說皇兄喜歡吃蛤蜊,有一天左右奉了一盤進獻,中間有一個怎么都劈不開。皇兄心知有異,於是焚香祝禱。剛點上香,那蛤蜊自己就開了。皇兄一看,里面有兩個人形,頭上發髻如螺,腳下踩著蓮花。皇兄趕緊取了一只金粟檀香盒,將蛤蜊盛放起來,送到大興善寺供奉。」
李昂臉色陰沉,「大興善寺那幫賊禿!」
「還有一樁,皇兄想不想聽?」
「說!」
「前些日子,皇兄不是詢問諸臣,當今天下弊病所在嗎?」
「不錯。朕繼位以來,釋放宮女三千余人,罷免五坊小兒,裁省朝廷冗員。雖然內憂外患尚存,但太平可期。唯獨佛門,其言其行無補於世,每年耗費錢銖不計其數。朕有心下詔讓他們節制,少辦些虛耗錢糧的法會。」
「皇兄知道外界怎么說的嗎?外面傳言,皇兄擬好詔書,准備第二天下詔。結果當晚尚食修治御膳,正要煮雞蛋,剛點上火,鍋里發出一陣動靜——你猜怎么著?」
李昂冷笑道:「這個編得新奇。難道又是菩薩顯靈了?」
「尚食湊到鍋邊一聽,那鍋雞蛋在叫呢——群呼觀世音菩薩。尚食趕緊稟告皇兄,皇兄聽罷不信。」
「廢話!傻子才信。」
「然後皇兄派人查驗,還真是一鍋雞蛋在念佛。據說皇兄當時就在感嘆:真不知道佛門有如此偉力!第二天詔書也不下了,反而下令,命各州郡塑觀世音菩薩像,晝夜敬拜。」
李昂冷冷道:「朕就想知道,那鍋雞蛋熟了嗎?」
「編故事的沒說,我猜是熟了。」李炎嬉笑道:「能念經的雞蛋,吃了肯定大補。就算皇兄不吃,那幫和尚也得搶著吃。」
說罷兩人大笑起來。
笑完李昂揚聲道:「來人!命御廚煮一鍋雞蛋!分賜大慈恩寺、大興善寺、護國天王寺。」
李炎笑道:「一鍋只怕不夠。」
「讓他們切開分著吃!午膳給朕進一盤蛤蜊,劈不開的一律砸碎!」
內侍不解其意,仍尖聲應道:「是!」
等內侍退下,李昂道:「這幫賊禿,慣會無中生有,顛倒黑白,撥弄是非。偏偏世間多有愚者,對其頂禮膜拜。唉……」
李昂比李炎大五歲,如今也不過二十六歲,可看起來比李炎大上十歲不止,眉宇間郁色重重。
李炎收起笑意,慢慢道:「皇兄可知我昨晚去了何處?」
「去了大慈恩寺。北司的人清晨稟報,說那位漢使與大慈恩寺起了些糾紛,你也在場。那位漢使怎么樣?聽說是個胸無文墨,只知斂財的市儈之徒?」
「皇兄可知道漢使與大慈恩寺起了什么糾紛?」
「哦?」
「漢使夫人與仆婦同往大慈恩寺游玩,被寺中僧人囚禁於大雁塔上,整整十日之久。」
李昂神情頓變。北司是內侍省的俗稱,與三省六部所在的南衙相對應。一向負責刺探京中各種消息,沒想到他們故意替大慈恩寺的人隱瞞,竟將這么一樁足以震撼漢唐兩國的丑聞輕描淡寫為糾紛!
「那位漢使是食封三千戶的舞陽侯,假節鉞。」
李昂一聽便知道,眼下不是追究北司諸閹責任的時候,要緊的是先安撫好這位身份特殊的漢使。
「立刻命鴻臚寺的人去拜見漢使!該賠償的賠償,該道歉的道歉!找出罪魁禍首,杖三百,流三千里!遇赦不赦!」
李炎沒有作聲,只低頭看著地面。
李昂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老五,還有什么事?你只管說!」
「漢使夫人從塔上逃出來時,大慈恩寺的僧人還在追殺。」
李昂皺起眉頭,低聲道:「放肆!」
「他們拿的都是蹶張弩。」
李昂怔了半晌,「你沒看錯?」
「光我看到的,至少就有十六張。在場的不止是我,還有程侯,以及程侯的隨從,跟我一起去的二十余名少年。」
李昂摩挲著書案,遲遲不語。良久才說道:「窺基大師出身武將世家。那些弩……也許是他自用的。」
「皇兄聖明。」
李炎沉默了一會兒,「我會讓人轉告窺基大師,載妓載酒也就罷了。既然出家,兵矢之類最好不要帶入寺中。」
「是。」
「別讓姑姑知道。」李昂低聲道:「不然她又跟窺基大師打起來,咱們夾在中間,又是左右為難。」
「明白。」
李昂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最後無奈地嘆了一聲,「去吧。」
「臣弟告退。」
李炎退到殿外,兩名內侍迎上來,說笑著送江王出宮。
李昂臉色愈發冰冷,北司諸閹多有佛門信徒,又執掌著神策軍,那批勁弩肯定與他們脫不了干系。方才他在弟弟面前顯得自信滿滿,可如今天下之患何止浮屠氏?閹豎、藩鎮,對朝廷的威脅更在佛門之上,而且三者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李昂思索半晌,最後開口道:「傳鄭注、李訓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