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移花接木(2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11326 字 2021-01-03

滄海客與皇甫炎倏地分了開來,只見谷口內快步走出十數人,為首一人身長八尺,骨瘦如柴,雙肩高聳,身著一襲朱紅織金錦袍,一張瘦削馬臉,鼻塌掀唇,一雙蛇目,白多黑少,陰森駭人,肩上斜搭著一支喪門劍,獰笑道:「兄弟西門玄,諸位來我神蟒谷意欲何為?」

筱雲萍趨前抱拳道:「西門老師可就是神蟒谷主人么?」

西門玄冷冰冰答道:「正是。」

筱雲萍道:「筱某實想不出在何處與西門老師結有宿怨,為何竊去敝局紅鏢。」

西門玄嘴角一咧,皮笑肉不笑,雙眼微瞪,冷笑道:「無他,這幾年四海鏢局名聲太大了,也著實為筱鏢頭賺了不少銀子,俗言樹大招風,名高必危,依兄弟之勸,不如就此歇手,讓綠林道上朋友可獲溫飽,倘筱鏢頭賜允,兄弟立即原璧歸趙。」

武林中人寧折不彎,何況眾目睽睽之下,筱雲萍何能應允,不禁胸中怒火陡涌,冷笑一聲道:「西門老師,筱某既以保鏢為業,對黑白兩道朋友始終相敬,絲毫未有失禮,西門老師既未受何人之托,心生劫鏢,就該光明磊落當場攔鏢,為何效那鼠竊之行。」

西門玄桀桀獰笑道:「那是兄弟不願沾上血腥,既是如此,兄弟倒要瞧瞧筱鏢頭有何能為索回紅鏢。」

筱雲萍立時神色一變,反腕拔劍出鞘,嗆啷啷龍吟過處,一道寒光應腕而出,振出三點金星帶起一片劍嘯。

西門玄喝道:「且慢。」

筱雲萍道:「西門老師還有何話說?」

西門玄眉宇突泛起一抹殺機,雙目寒芒掃視了武林群雄一眼,道:「兄弟不動手則已,一出手即立見血腥,諸位若存心瞧熱鬧,不如就此退出山外,否則兄弟辣手無情。」

皇甫炎不禁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可惜嚇不退老夫。」

西門玄望了皇甫炎一眼,陰陰笑道:「閣下想必就是北五省享有盛名的皇甫炎了,皇甫老師不聽兄弟之勸,兄弟也是沒辦法的事。」說著,目光轉注在滄海容靜澄上人臉上,沉聲道:「兩位昨日無事生非,兄弟門下朱同、蕭文蘭一死一傷,有道是血債血還,稍時自必清結,那蕭文蘭屍骨何在?」

靜澄上人冷笑道:「那蕭文蘭施展歹毒暗器傷我少林弟子多人逃逸無蹤,朱同亦逃去,怎么可以說是一死一傷。」

西門玄面色一寒,緩緩抽出肩後長劍,劍泛藍汪汪光華,分明淬有劇毒,厲聲道:「此乃兄弟與四海鏢局之事,奉勸各位速速退出是非之處,免受池魚之災。」

突然,竄出一個五旬開外勁裝老者,手持一柄外門兵刃五星輪,宏聲大笑道:「西門老師也太狂妄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盧某要領教你西門老師劍上絕藝。」

武林群雄認出此人是河洛一怪金輪銀梭盧海星,其武功兼具正邪之長,詭異辣毒,多年末露面武林,今日又重現神蟒谷外,不禁暗暗駭異。

西門玄身後突掠出一瘦小漢子道:「總護法,且讓屬下會一會這位武林高人。」

一晃手中蛇頭槊,攻出一招「攔江截斗」,奔雷掣電向盧海星襲去。盧海星哈哈一笑,倏地騰空拔起,驀地一沉,雙足正點在蛇頭槊上。瘦小漢孑猛感雙肩酥麻,虎口如裂,蛇頭槊脫手墮地,不料盧海星五星輪夾看一片勁風砸下。只聽一聲凄厲慘嗥騰起,瘦小漢干一顆頭顱被砸得粉碎,漿血飛濺,慘不忍睹。

盧海星一臉冷肅之色,道:「老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死必傷,望西門老師不要遣人送死。」

西門玄嘿嘿一笑,長劍疾指,一式「三星追月」攻出,嗡的幻出三點藍星指向盧悔星胸腹三處重穴。盧海星面色一變,五星輪索羅羅一式「開天辟地」猛砸,一陣格郎郎金鐵交鳴之聲,激起火花眩目,兩條人影迅疾地分了開來。

西門玄桀桀怪笑一聲道:「能接下兄弟一擊,武功果然不同凡響,好!再接兄弟一招。」說時,劍幻「孔雀開屏」,撒下一片劍網,寒飈漫空罩下。

盧海星大喝道:「來得好。」五星輪一招「風雲四起」,奮展十二成真力硬封硬架。但聞西門玄喉中發出一聲厲嘯,接著一聲悶哼,只見盧海星身形震開千重劍網,激射而出翻落沉椿於地,左肩上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迸溢而出。盧海星目光怨毒,一臉激厲之色。

西門玄陰惻惻笑道:「兄弟劍上淬有劇毒,見血必死,盧老師最多活不過兩個時辰。」

忽聞一聲森冷的笑聲傳來道:「這倒未必。」四條黑影疾如電瀉落下,現出四個絲織黑衫身披金刀,兩目森冷的老者。

武林群雄不禁同聲驚呼道:「金刀四煞。」

金刀四煞中一人快步走在盧海星面前,取出一粒丹葯,道:「尊駕速速服下,可保無虞。」盧海星接過還未及言謝,那黑衣人已急閃離去,身法之快無與倫比。

西門玄不禁呆住,想不到金刀四煞居然敢現身神蟒谷外,不知是驚是喜。金刀四煞自然有嚴曉星在內,此刻嚴曉星緩緩拔出金刀,冷笑道:「風聞尊駕盜竊四海鏢局紅鏢,是為了誘我金刀四煞現身,但我等與四海鏢局風馬牛毫不相關,其故何在?」

西門玄陰陰答道:「兄弟目的既達,閣下也無須詢問其故了。」

嚴曉星道:「那麽有何賜教?」

西門玄道:「兄弟意欲以四海鏢局紅鏢換取藏珍圖。」

「什么藏珍圖?」

「就是屠三山失去的那幅。」

嚴曉星哈哈狂笑道:「西門老師錯了,我等並未身懷藏珍圖。」

西門玄陰陰一笑道:「圖在神木尊者傳人手中。」

嚴曉星面色一變道:「神木尊者傳人與我等更扯不上什么關系。」

驀然谷內奔出黑衣大漢,朝西門玄躬身稟道:「紅鏢失竊,已不翼而飛。」

這話無異如雷轟頂,西門玄面色大變。武林群雄嘩然震驚,神劍韋護筱雲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以橫生枝節,心疑西門玄有意設此詭計,那有這麽巧之事。群雄私議,與筱雲萍心中感覺一般,分明西門玄自知他所惹下的禍太大了,已鬧成不可收拾,唯有如此才能遠禍。

此刻,四海鏢局一名趟子手飛奔而至,向筱雲萍稟道:「總鏢頭,所失紅鏢為一不知人物起出交回分店,全部鏢貨僅失一顆貓眼珠。」筱雲萍不禁大喜,立示意鏢局武師及少林昆侖高手趕回諸暨。

西門玄大喝道:「且住。」

嚴曉星冷笑道:「西門老師你也忒狂妄了,速返神蟒谷,不要自討無趣。」西門玄大怒,振腕一劍劈出,只見電蛇亂奔,藍芒眩目,逼出一片刺耳嘯風。

嚴曉星喝道:「你自找死。」金刀劃出一道金蛇。

少林高僧凈澄上人贊道:「好一招「指天劃日」。」

聲猶末了,刀劍交擊響聲中,漫空藍芒全斂,西門玄右臂上劃破一道血口,小指被削斷一片,殷紅血液如注涌出,西門玄面色慘厲,大喝道:「我西門玄與你誓不兩立。」

嚴曉星哈哈大笑,一刀「雪花蓋頂」揮出,出式之快,無與倫比。西門玄只覺頭頂一涼,滿頭黑發盡落,變成一顆光溜溜禿頭。嚴曉星冷笑道:「割發寄首,日後遇上莫怪在下心狠手辣。」

西門玄已膽寒魂飛,哪敢答話,掉首率眾遁去。金刀四煞身形猛地一鶴沖天騰起,穿空如電,瞬即杳失無蹤。武林群雄亦紛紛作鳥獸散去。筱雲萍率眾趕回四海鏢局分店,果然失去紅鏢除了貓眼珠外全數送回。滄海客詫道;「送回紅鏢的是何人物?」

留守分店的郭鏢師答道:「那人黑衣蒙面,問他亦不答,立即轉身離去。」筱雲萍等人不禁訝異。

突見鏢夥急奔入來,道:「金刀四煞請總鏢頭一人出見。」筱雲萍等人聞言不禁面色大變。

鏢夥見狀忙道:「金刀四煞言並無惡意,只求總鏢頭一人出見,晤談數言。」

筱雲萍咳了一聲,道:「筱某獨自一人前往就是。」邁步出店而去,只見金刀四煞已立在店內,四人面色一片冷肅,急趨了數步,抱拳長揖道:「不知四位駕臨,筱某未及出迎,望請見諒。」

嚴曉星道:「筱老英雄不必多禮,我等四人冒昧晉見務須言明一事,紅鏢雖被找回,但仍短少一貓眼珠,現在在下身旁,唯須暫借一用,一俟用了立即璧還,俾能全始全終,老英雄能向物主作一擔待麽?」

筱雲萍大悟,這全部紅鏢尋回俱是金刀口煞之力,哈哈大笑道:「區區一珠之微,筱某還能擔當得起,四位可否留步片刻,筱某以水酒粗餚聊表謝忱。」

嚴曉星道:「這倒不必了。」說著,抱了抱拳,轉身離去。鏢局群雄才知找回鏢貨系由金刀四煞之助,均不勝感嘆。

暮秋初冬,千山落木,河北大名府景物有著蕭然之感,伏建龍府外倚牆一株巨柏依然挺立雲霄,枝葉蔥綠,兩扇黑漆大門緊緊閉合著,門楣角上結著厚厚的蛛網,似久未有人開啟過。石板大街飄然走下一條俊逸瀟酒的身影,停在伏建龍府外目露驚愕之色。此人不言而知是嚴曉星,他雖知伏建龍定不在府中,卻府內另有別人留置經管產業,此刻看來似荒廢已久。他飄然漫步走至屋後,翻牆而入,只覺庭園依舊,但闐無一人,心頭油然泛起一種凄涼滄桑之感。

嚴曉星走入昔年的居室,朝那小圓孔凝望,暗道:「不知那無名老人仍在麽?」輕輕喚了一聲,卻無回音,顯然無名老人亦已離去,下意識地要去探望一眼,身不由主地朝暗門秘徑一閃而入疾杳。

須臾,窗外忽傳來一聲驚噫道:「這小輩為何不見?」

兩條身影疾若驚鴻般掠入室中,現出一個矮子,一張猴臉,面黃微髭,雙目滾圓亂轉,肩上飄搭一柄蜈蚣鉤,不停地抓耳摸腮,神情十分焦急。另一人生就一張豬肝瞼,約莫四旬開外,面目陰森,提著一柄鐵錘,嘴角陰陰帶笑道:「他不會飛上天去,以你我兩人倘讓他逃出手外,有何顏面回去,必在秘室中。」

猴臉人道:「秘室何在?」目光忽一閃爍,一躍而起落在書架上,反掌五指抓住一拉。

書架霍地移了開來,但見一塊牆壁,哪有什么暗門秘室,猴臉人不禁尷尬一笑,道:「那小輩機靈透頂,莫非他已發覺我等在身後遙綴,存心誘我等來此施展金蟬脫殼之計遁去。」

面目冷陰漢子尚未及答言,只聽窗外傳來朗聲道:「兩位可是找尋在下麽?」二人不禁心神猛駭,人影疾閃掠入,嚴曉星距兩人之前丈外悄然落足。

嚴曉星道:「兩位奉何人之命來此相尋在下?但望見告。」

猴臉人道:「尊駕是否姓嚴?」

嚴曉星答道:「在下正是姓嚴?」

嚴曉星搖首道:「在下也是來訪伏建龍,怎奈室空人去,伏建龍不知何往。」

那面目森冷漢子忽一錘襲來,宛若泰山崩落,力逾萬鈞,帶出一片急風,施展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嚴曉星一擊斃命。嚴曉星身形一挪疾轉,左手五指迅如電光石火疾伸,一把扣在森冷漢干執錘右腕上。只聽卡察一聲,腕骨全斷,血涌如注,咚的聲響,鐵錘連同斷腕墜地。森冷漢子只慘嗥得半聲,嚴曉星一腳飛踢在氣海穴上,眼耳口鼻鮮血齊涌,仰屍在地。這不過是轉瞬間事,猴面人心神猛凜,一見同伴慘斃,猛萌逃念,急向室外掠去。

他人才騰空,豈料迎面生出一道無形潛罡,只聽嚴曉星冷笑道:「朋友要走麽?未必能走得了。」猴面人不由倒撞而出,踉蹌數步,才沉身穩住。只見眼前人影一閃,嚴曉星身形甫落,腕脈要穴已為五只鋼鉤扣住,心神更是一震。

嚴曉星道:「朋友,速實話實說奉何人遣派要置在下死命,不然可別怨在下心辣手黑。」

猴形人苦笑道:「兄弟是奉人所命,但不知其人是誰。」

嚴曉星道:「朋友說此只能騙三歲玩童,豈能不知奉何人所遣。」

猴面人道:「兄弟名喚何宗憲,死者名胡平,不敢自詡,在大江南北小有名望,出身准陽派,准陽幫掌門人乃我倆師弟……」

嚴曉星道:「如此說來,何老師系淮陽派指使?」

何宗憲搖首苦笑道:「不是,兄弟與胡平兩人因無法接掌掌門,心存怨望,便與淮陽派分道揚鑣,各行其是,三年前因緣際會為友人引薦投入無極幫。」

嚴曉星神色一愕,道:「無極幫,那幫主是何許人物?」

何宗憲道:「何某說出少挾也無法置信,入幫三年,非但不知總壇所在,而且從未見過無極幫幫主,不論有事差遣與否,每月約定一處守候,該處必留有密令,我等照令行事。」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那令諭尚有留存否?可否借與在下一閱。」

何宗憲搖首道:「看過即用火燒毀。」

嚴曉星略一思忖,左手迅疾如電在何宗憲身上點了三處穴道。何宗憲不禁面色大變。嚴曉星在胡平身上酒少許黃色葯未,胡平屍體迅即化為一灘清水。何宗憲見嚴曉星毀屍滅跡,更心神猛凜。螻蟻尚且惜命,何況是人,只見何宗憲額上爆出黃豆般大汗珠,滾滾落下。嚴曉星挾著何宗憲掠出室外,穿越兩重屋脊,投入一間小樓內放下何宗憲。

何宗憲面色慘白道:「少俠,何某已實話實說,並無半點虛假……」

嚴曉星忙微笑道:「何老師無須害怕,在下並無相害之心,只恐貴會尚有人隨後跟蹤,見何老師泄露貴幫隱秘,施展暗襲殺人滅口。」

何宗憲聞言脊骨上不由升起一縷奇寒,強笑一聲道:「何某所知不多,對無極幫並無多大利害。」

嚴曉星道:「豈不知鳥盡杯藏,免死狗烹之言。」何宗憲不禁嘿然無語。

嚴曉星目注何宗憲一眼,略一沉忖道:「請問何老師,下月約定之處在何地?」

何宗憲囁嚅良久,才道:「燕京城內天後官,約定之期為十二月初八晨,密諭放在神龕內金身背上。」說後不禁後悔萬分。

嚴曉星道:「何老師不必後悔失言,忠心無極幫無用,稍時自知。」說時只聽樓下起了一片沉重腳步之聲。這小樓上床榻帳被桌椅齊全,嚴曉星忙將何宗憲藏於帳內,登樓沉濁聲響漸清晰傳入,嚴曉星喝道:「甚么人?」

但聞病金剛孟逸雷高聲道:「嚴老弟,是我等擒了一名賊人。」

須臾,只見孟逸雷與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押著一名發須蓬亂短裝老者走入。那老者電射的眼神向室內望了一瞥,不見何宗憲胡平二人,似微微一愕,嘴角往下咧了一咧,掩抑不住心頭暗喜之意。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尊駕私自侵入內宅,似來意不善,請問何故?」

那老者陰陰一笑道:「老朽蒲安,來此造訪宅主人伏建龍,閣下何謂來意不善?」

嚴曉星笑道:「伏建龍改名換姓,隱居大名,甚少人知,他三年前離此他往,至今未回,尊駕尋訪伏建龍何因?」

蒲安冷笑道:「閣下既非屋主,為何妄入人罪。」

嚴曉星神情冷肅,道:「在下來此之前察覺一雙可疑人物暗綴身後,為在下引開,如今又是尊駕,豈能不謹慎。」

蒲安心中一驚,神色不變道:「閣下因此疑心老朽是那一雙可疑人物同黨么?」

「不錯。」嚴曉星沉聲道:「人無害虎心,但不可不防,在下疑尊駕奉命暗隨那兩人之後,事若成則相偕覆命,事敗恐二人被擒泄露隱秘,暗中猛施毒手殺人滅口。」

蒲安暗暗大驚,心說:「這小輩委實料事如神。」眼珠微微一轉,笑道:「閣下錯了,老朽與伏建龍相識多年,情若手足,一向獨來獨往,閣下諒系伏兄通家世誼,寄居於此,不妨一詢伏兄便知老朽言之是實。」

嚴曉星略一沉吟,望了望孟逸雷一眼,微笑道:「請解開蒲老英雄穴道,恭送出府,在下等因事趕辦須離此他往,致難稍留老英雄,怒在下得罪了。」

孟逸雷解開蒲安穴道,蒲安抱拳略拱笑道:「不知者不罪,恕老朽告辭了。」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及病金剛孟逸雷相送蒲安下樓。

蒲安幾次張口欲言又止,走出門外一揖而別,疾行如風,轉入暗巷躍上城牆而去。呂鄯三人返回小樓之上,見得嚴曉星微微一笑,四人心意相通,不言而知。嚴曉星喚出何宗憲,道:「何老師識得蒲安此人麽?」

何宗憲長嘆一聲道:「少俠委實才華無匹,料事如神,蒲安正是無極幫中外壇副香主,分明暗隨何某監視,不過何某縱被少俠釋放,亦無法自圓其說。」

孟逸雷道:「何老師尚不願棄暗投明麽?」

何宗憲苦笑一聲道:「四位有所不知,何某並非不願棄邪歸正,一入無極幫,宛若毒蛆在骨,無法甩脫,任憑逃奔天涯海角,也能抓回,罹受酷刑,身受之慘非可言宣,更無法謊言胡平生死未卜……」

說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何某如不返回聽命於無極幫,恐對四位大大不利。」

嚴曉星道:「這倒是實話,在下授何老師一計,可遠禍避嫌。」說著附耳密語一陣。

何宗憲不禁面現喜容,抱拳謝道:「何某有生之年,必當報德。」話音一落,雙肩微晃穿出窗外疾杳。

呂鄯道:「老弟,謹防放虎歸山,為害不淺。」

嚴曉星朗笑道:「何宗憲不出十里外,必然察覺在下在他身上封閉三處玄穴,真氣不能提聚甚久,否則發作時酸筋蝕骨之苦無法經受,再在下授意他返回覆命,謊言途中遇上金刀四煞,胡平慘死,自己亦為天罡指力所傷,拚死才得逃去,縱使他省悟我等就是金刀四煞,若宣泄出口,必死無疑。」

呂鄯點點要頭:「果然好計。」

嚴曉星道:「何宗憲胡平二人目的志在戮殺在下,並非伏建龍,在下心疑何胡二人為何知道此處,及為何確知在下必來,無疑是受一人指使。」

姜大年詫道:「你是指伏建龍麽?」

嚴曉星道:「正是。」

姜大年道:「少俠此慮未嘗沒有道理,但少俠有一點眉目了麽?抑或依從老偷兒兩人所給名單索驥?」

嚴曉星道:「在下已安排數著棋子,可立於不敗之局,最重要棋子就是蕭文蘭姑娘。」

呂鄯詫道:「少俠疑心西門玄也是受命於伏建龍麽?」

嚴曉星道:「不錯。」

呂鄯長嘆一聲道:「情勢老朽只感愈來愈復雜了,倘無少俠絕世才華,必無法幸免。」

嚴曉星冷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下始終不操之過切之故,就是為使主凶心急自露馬腳。」說著,微微一笑,又道:「此宅凶險之地,我等速離。」

四人電射出宅,嚴曉星只身一人向許飛瓊姑母處走去,跨入門中,只見一四旬綠衣老婦蹲在木盆旁洗濯衣衫,天井旁稚童四五人在嬉戲喧鬧。嚴曉星高聲請問許飛瓊在否。那老婦立起搖首道:「她走了兩年多,至今未回,公子尊姓,找她則甚?」

嚴曉星答道:「敝姓嚴,昔年在下與許姑娘共寄居在許南興府中,您老人家是許姑娘姑母么?」

老婦面現笑容道:「原來是嚴公子,老身正是她姑母,瓊兒臨行之時曾交付老身一個紙包,托付老身轉交嚴公子,請隨老身來。」

嚴曉星隨老婦走入房內,老婦在箱底取出一棉紙包遞與嚴曉星。他謝了一聲,疾掠而出,穿空騰起,如飛疾杳。老婦人不由一愕,頓了頓足,喚道:「嚴公子慢走,老身還有話說。」但嚴曉星人已去遠,不復可聞。

老婦悔恨不已,廂房門突掠出一黑衣人。長衫人那人一臉剽悍之色,陰氣逼人,道:「他竟然走了么?」語氣森冷如冰。

老婦囁嚅答道:「不知何故,他竟然突行離去,老身始不及料,莫非他察覺有異麽?」

那人冷笑道:「分明你暗中示警,不然他絕不會無故離去。」

老婦悚然戰栗,面無人色,苦笑道:「老身如暗中示警,縱斧鉞加身,萬死不辭。」

那人陰惻惻一笑,道:「董某怎會受你欺騙,恕董某得罪了。」五指緩緩伸出,抓在肩骨上。老婦痛極尖叫,眼淚奪眶涌出。

那面目剽悍漢子忽覺後胸命門穴上一麻,一縷奇寒攻入,迅疾彌漫開來,立時四肢顫抖,真氣凍凝。不禁面色慘變,扣在老婦肩頭上的五指迅疾放了開來。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道:「尊駕竟向一個不知武功的女流之輩施展毒手,心地委實歹毒。」

人影疾閃,身形一定,正是嚴曉星,面罩霜霧迅疾將那人挾在肋下,一鶴沖天而起,掠上屋面向城外奔去。荒郊寒風如割,枝葉凋飛,滿目凄涼。嚴曉星挾著那人到得一處僻靜無人所在放下,施展獨門手法錯開那人三處經絡,喝道:「速將你的來歷姓名吐出。」

那人涕淚橫流,面容扭曲,目露驚悸,似經受不住加諸在身兩般痛苦,顫聲道:「小人廣壽,奉了羅秉浩之命。」

嚴曉星猛憶起偷天二鼠交他名單上第一名就是羅秉浩,伏建龍名單上亦列有其名,冷笑道:「羅秉浩為何知悉在下必去許飛瓊姑母家中。」

廣壽顫聲答道:「小人只奉命行事,其他概不知情,羅秉浩命小人囑許飛瓊設筵款待,在酒中灑下散功縮筋葯粉,待少俠葯性發作時可手到成擒。」

「怎奈天不從人願。」嚴曉星冷笑道:「羅秉浩現潛藏何處?」說著伸手與廣壽錯開經絡復原。

廣壽痛苦頓時消失了大半,語雲復朗答道:「現住沙河鎮上,少俠武功雖高,但復仇卻不易。」

「為什么?」

廣壽道:「不瞞少俠,羅秉浩庄內養有數十條藏獒,一嗅得生人氣息,立即撲噬,此獒身大如牛,爪裂虎豹,目前更有豐都雙判、骷髏人魔為助,少俠慎勿自投羅網。」

嚴曉星微笑了笑道:「尊駕是否可以把羅秉浩居處形勢說得更詳細一點。」廣壽見嚴曉星必欲一往,暗嘆了聲,不厭其詳地道出。

嚴曉星取出一錠黃金,道:「尊駕何不棄邪歸正,小本營生自找安身立命之處。」

廣壽面露愧疚之色,道:「少俠厚賜,萬不敢當。」

嚴曉星道:「人孰無過,有過必改,善莫大焉,區區一金,何足掛齒,尊駕且在此養息兩個時辰,必可復元。」說聲珍重轉身走去。

走出半里許,一株參天古樹上疾如鷹隼電瀉落下孟逸雷呂鄯姜大年三人。呂鄯道:「恭賀少俠已得羅秉浩仇蹤,羅秉浩人稱九首蛇,毒如蛇蠍,防不勝防,你我必須隱秘本來面目。」

嚴曉星道:「在下不如還易作趙春城較為妥善。」

呂鄯略一沉吟,道:「好,准上隱俠祝秋帆與那臭化子孔槐也就趕到了,咱們六人均更易本來面目,佯裝途中相遇,並非同行,可減少九首蛇羅秉浩心中疑慮。」

嚴曉星大喜道:「兩位老英雄也趕來了麽?」

呂鄯道:「祝老兒真是信人,三年期近即趕返淮上守候我倆老偷兒及嚴老弟,這三年中跋涉萬里,並曾查訪當年令尊戮斃九指鬼王處及紫霞山庄,雖查出一絲端倪,但只覺主凶有意故布疑陣,似是而非,將我等引入歧途。」

嚴曉星眼中微紅,道:「諸位老英雄如此德深義重,叫在下無法答報。」

呂鄯呵呵大笑道:「老弟,別將感恩圖報的話常掛齒頰,咱們這班老不死的習性愛管閑事,你就拒絕咱們也管定了。」

說著回顧了一瞥,又道:「姜老二,應用之物帶來了麽?」

姜大年道:「俱放在林中。」

呂鄯道:「好,咱們就去。」四人投入林中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嚴曉星獨自一人掠出林外,疾如流星往大名府奔去。忽聞不遠處一聲朗朗,笑道:「趙兄別來無恙。」

嚴曉星側向望去,只見高雨辰衣袂飄飄站在山丘上,滿面含笑,不由朗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與高少堡主在此不期而遇。」

高雨辰飄然漫步走下山丘,抱拳為禮道:「趙兄怎度來到大名?」

嚴曉星道:「家師帶師妹已回山,奉家師之命去京探望其堂叔,為此順道一訪舊友,今晨才離聊城,欲過內邱入京。」

高雨辰道:「如今江湖風波四起,群雄紛紛追尋藏珍圖,難道令師真無動於衷麽?」

嚴曉星面色一肅,道:「家師習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近來更不願卷入是非漩渦中?」

高雨辰道:「似令師如此明心見性之人委實難得,你我重逢倍感欣慰,容在下作一小東道,擇一酒樓小飲兩盅如何?」嚴曉星慨然應允,兩人聯袂向大名府奔去。

大名府醉仙樓以烹制味腴著稱,遠近均知,可說是聞香下馬,知味停車。高雨辰領著嚴曉星登上醉仙樓,這醉仙樓塗金沐朱,堂皇華麗,雖是百年老屋,卻宏偉異常。樓面上已上了七成座,潮囂震耳,高雨辰揀了一臨窗座位坐下,喚過酒保囑咐送上應時酒菜。

只聽一聲清朗笑聲道:「高少堡主,你我一別經年時刻在念,不料此番又風萍偶聚。」嚴曉星聞聲注視,只見一青衫人,白凈臉膛,秀眉星目,頷下蓄看三綹短須,儀容儒雅,含笑慢慢走來,予人有種親切之感。

高雨辰匆忙立起,笑道:「石兄別來無恙,快請入席聚飲,容小弟為石兄引見一位朋友。」

隨即為趙春城引見,接道:「這位是羅剎谷主得意高足趙春城老師,才華武功小弟無法望其項背,石兄得要親近親近。」

青衫人肅然相敬,抱拳道:「幸會,在下黃山石中泉。」嚴曉星立起寒暄了幾句。高雨辰立命添了一副杯筷,敬酒相敬兩人。

石中泉咳了一聲道:「此次石某奉命去清水村祭奠峨嵋名宿降魔八掌雷王鳴……」

高雨辰不禁失聲驚道:「雷老前輩竟仙逝了麽?」

石中泉黯然一笑道:「家父與雷老前輩最稱莫逆,三日前雷老前輩遽而仙逝,家父不勝悲嗆,只以病足不克前來,但雷老前輩身體健朗,卻竟以死聞,其中不無蹊蹺。」

高雨辰詫道:「有何蹊蹺?」

石中泉淺飲了一口酒後,道:「雷老前輩自二十年前封刀歸隱後,就躬耕家居,未再過問江湖是非,死前數天南天三魔弟子突求見投柬,三魔與雷老前輩清償昔年一段小過節,並有豐都雙判助拳,雷老前輩慨然應允,但未到期前便撒手塵寰,石某疑心雷老前輩身遭暗害。」

高雨辰目露驚容道:「石兄為何有如此想法?」

石中泉道:「石某風聞七魔疑心雷老前輩冒充神木尊者,因此更嫉根交集,是以不擇手段施展暗算,三魔與豐都雙判後在沙河鎮上與清水鎮地近密邇,除了他們沒有別人。」

嚴曉星聞言心中一動,道:「請問石老師,雷老前輩望重四海,武學絕倫,難道竟一無警覺麽?」

石中泉頷首微笑道:「趙兄說得正是,清水村居民大半均是雷老前輩子侄之輩,非但習有武功,而且其中不會無好手,等閑之輩豈敢輕捋虎須,石某敢斷言必是雙判三魔下的毒手。」

嚴曉星目光凝視了石中泉一眼,笑道:「恕趙某冒瀆,石老師神情絲毫未有憂戚之色,雷老前輩顯然詐死。」

石中泉大驚色變,一翹拇指,贊道:「趙兄實目光銳厲,料事如神,家父測料雷老前輩亦必是詐死,不過非親眼得見,無法令人相信,明日就是大殮之期,三魔雙判定然親身前來祭奠,那時便知其中端倪。」

高雨辰道:「小弟意欲偕同石兄前往吊祭,不知趙兄能同行么?」

嚴曉星道:「趙某與雷老前輩並無淵源,再亦不願涉身江湖是非中,還是不去的好。」

高雨辰道:「你我不聞不問,袖手旁觀,見識見識又有何妨?」

嚴曉星略一沉忖,嘆息一聲道:「如趙某料測不差,一場腥風血雨從此展開不可收拾了。」

高雨辰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人管,我等因噎廢食未免不智。」嚴曉星顯然施展以退為進之策,無可奈何應允同行。石中泉精擅詞匯,席間妙語涌泉,使人如飲春風,三人酒醉飯飽後立即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