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妙計勝算(2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9448 字 2021-01-03

葛元良點點首,道:「葛某生平嗜弈,你我堪謂臭味相投,什麽藏珍,葛某不屑一顧,徒增無謂煩惱。」

馮叔康笑道:「既然如此,葛兄何不遷來此處。」

葛元良呵呵大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咱們一言為定。」兩人落座對弈,聚精會神,丁丁落子。

伏建龍與嚴曉星則淺酌低飲,談論武林形勢。嚴曉星明知伏建龍心懷鬼胎,患得患失,欲用言語套出自己隱秘,但他有備無患,言談之間,一絲不露痕跡。約莫一個時辰後,伏建龍泛不安神色,提及探視魏醉白。嚴曉星道:「此刻正是魏醉白緊要關頭,小侄在他身上針了卅六處穴道,最好不要驚擾於他。」伏建龍見嚴曉星鄭重其詞,只好作罷。

驀地——傳信與陸道玄那只靈禽噗噗穿門飛入,嚴曉星迅疾伸掌,靈禽落在他掌上。伏建龍大感驚詫,道:「為何來得如此快。」

嚴曉星解下一截竹管,在管中取出一張折疊好紙卷,及原由靈禽帶去的藏珍圖,展開紙卷,只見其上書有數行字道:「嚴賢侄,原圖璧趙,惜此圖並非真跡,恐系無極幫以假亂真,幸賢侄機警,無極幫顯然以假圖作餌誘使老朽上鉤,偵知老朽下落後即下手劫奪,但老朽是何等樣人,天涯飄泊,四海為家,卻是賢侄亦無從得悉老朽行蹤貌像,況無極幫爾。奉勸賢侄不可氣餒,應再接再厲,務必取得真圖,到時老朽則不請自來,必底於成。」下款「陸道玄」草書三字,神追鍾王,龍飛鳳舞。

伏建龍臉色大變道:「藏珍圖是假的?」

嚴曉星道:「小侄堅信陸前輩之言不假。」此刻馮叔康葛元良二人已局終棋散,同觀陸道玄回書。

馮叔康微喟一聲道:「一番圖謀,頓然落空,今後計將安出?」

嚴曉星黯然一笑道:「魏醉白。」

葛元良道:「他倘感恩圖報則事猶可為,只怕魏醉白未必能吐露隱秘,再說,無極教主也應該防著這一點。」

嚴曉星道:「老前輩言之甚是,但此刻言之仍屬過早。」說著縱使靈禽飛去。

伏建龍道:「陸道玄必距此不遠,何妨隨著靈禽覓至他存身之處,共商取圖之策。」

葛元良搖首道:「那萬萬不可,據老朽所知,嚴賢侄曾與陸道玄互通魚雁,函中曾約法三章,在雙方未取得無極幫那份藏圖前不允見面,伏兄最好不要弄巧成拙。」

嚴曉星長嘆一聲道:「看來只有小侄獨自前往一行了。」

伏建龍詫道:「你意欲前往何處?」

嚴曉星道:「除了無極幫總壇外還有別處?」

伏建龍目露憂容道:「賢侄千萬別操之過急,匹夫之勇何能成事。」

嚴曉星微笑道:「得道多助,小侄定是孤身一人。」

這一日在伏建龍而言最是難過,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時分,青面伽藍董飄萍飛步跨入大廳,面現笑容道:「少俠,那魏醉由蘇醒了。」嚴曉星聞言急急與伏建龍雙雙離開大廳探視魏醉白。

秘室外一片寂靜,暮靄漸垂,窗外一青衣小童垂手而立,傾聽室內魏醉白動靜,目睹嚴曉星與伏建龍疾步走來,欠身施禮道:「公子,魏先生醒來了。」

嚴曉星微笑道:「多日來有勞費神伺候,辛苦你了。」

青衣小童忙道:「這是小的份內所應為,何言辛苦二字。」

嚴曉星慈藹地伸手撫摸一下青衣小童頭頂,跨入室內,只見魏醉白躺在榻上,雙眼睜開,只是神光呆滯,似無覺嚴曉星伏建龍兩人走入。伏建龍凝目望去,察覺魏醉白頭頂百匯、眉心、太陽、鼻旁以及胸腹臂腿等處穴道均有長短不一金針微微顫動著,心中暗驚嚴曉星精湛醫技。嚴曉星伸手將金針一一拔起,拭凈後復納入銅盒內。

但聽魏醉白語聲沙啞道:「尊駕何人,在下身在何處?」

嚴曉星微笑道:「魏兄難道不復記憶在下麽?」

魏醉白用呆滯神光注視嚴曉星良久,才道:「尊駕是否姓嚴?」繼之又面現苦笑。

嚴曉星嘆息一聲道:「魏兄總算恢復神志了,但此刻尚不宜多說話,靜養一兩日後定可痊愈。」說著拉著伏建龍趨出室外。

伏建龍詫道:「老朽觀察他記憶尚未完全恢復。」

嚴曉星道:「這要伯父多多費神了。」

伏建龍聞言不禁一呆,道:「此話何解?」

嚴曉星答道:「魏醉白終必痊愈,恢復神志武功,但須假以時日,小侄即處下一方,用無根水煎熬,一日三煎……」

伏建龍接道:「這容易,賢侄之意……」

嚴曉星忙道:「小侄之意請伯父送魏醉白離開湖濱別業,交與友人帶回無極幫,如此無極幫主則無所疑慮魏醉白吐露隱秘,俟他恢復後得知經過必感激伯父相救之情,再設法動之以義,定為伯父所用。」

伏建龍笑逐顏開,道:「無怪你那義父常贊你機智過人,果然不虛,但不知魏醉白需時多少才可恢復神智武功。」

嚴曉星道:「快則三天,最遲七日,伯父與魏醉白離去後,小侄亦立即離開湖濱別業。」

伏建龍驚道:「你欲何往?」

嚴曉星道:「自然是去無極總壇,不過小侄尚須在金陵逗留一些時日,伯父可到金陵李府尹邸相等小侄。」

伏建龍大喜道:「此計甚好,老朽亦恐夜長夢多,遲則生變,今晚即送魏醉白回去,賢侄速請處方。」

兩人急奔回大廳,取過文房四寶,沉吟思索鄭重處方。伏建龍則與馮叔康葛元良低聲商議。良久,嚴曉星已處下一方,交與伏建龍。伏建龍收入懷中,道:「老朽告辭。」

嚴曉星快步出得大廳,須臾抱來魏醉白,道:「小侄已將魏醉白點了睡穴,伯父速背著離去。」伏建龍解下絲絛,把魏醉白捆負背上,董飄萍領著伏建龍離去。

嚴曉星目送伏建龍身影消失後,道:「如小侄所料不差,天明之前無極幫必將撤離他往。」

馮叔康道:「一切均如你所料,今後更須謹慎行事,以免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這數日你已心力交疲,休息去吧。」

不道伏建龍離去之事,天交四鼓,嚴曉星扮作神木尊者傳人裝束,玄巾蒙面,一襲青衫,偕同金刀四煞在夜色沉沉中,衣袂飄飛翩然出了湖濱別業,疾奔而去。湖畔波濤起伏,水光接天,雖在深夜,依然隱紗得見水光山色,距湖濱不遠一山嘴口矗立著一座湖神祠,廟貌巍然,香火不絕。金刀四煞隨著神木尊者傳人疾奔至祠後松林內,只聞一聲冷笑道:「來人止步。」

兩條黑影疾掠而出,手橫鋼刀寒在閃閃,阻住去路。待兩人及時覺察來人神態後,立時魂飛魄散,大驚呼叫道:「神木尊者傳人。」

蒙面少年微笑道:「煩勞通稟,就說在下求見。」

一雙匪徒神定,道:「閣下請稍候,容我等通稟。」轉身隱去。

須臾,突聞白眉叟哈哈大笑聲傳來道:「深夜見訪,但不知有何賜教?」

但見白眉叟快步走出,身後緊隨著八蒙面黑衣老叟,林中起了一陣衣袂帶風之聲,魅影浮闕,如臨大敵。蒙面少年微微一笑,抱拳朗聲道:「白眉老師,在下有事請教,敢問白眉老師率同許多高手,勞師動眾遠來鄱陽,莫非志在驪龍谷藏珍圖麽?」

白眉叟道:「閣下明知故問為何,你我之志既一般無異,誰人先到得手中即為得主,閣下如想勸令老朽退出這場是非,無異痴人說夢。」

蒙面少年朗聲大笑道:「白眉老師,在下冒昧造訪,其意至誠,你我無須妄動意氣,請問那藏珍圖可探出了一絲眉目麽?」

忽聞一蒙面老者冷笑道:「閣下何不明白說出來意。」

蒙面少年目光一寒,沉聲道:「據在下所知,一幅藏珍圖在無極總壇內,另一幅在陸道玄手中,欲手到取來恐怕不易,你等那夜偷襲無極幫主谷中無功而退,又妄念侵入湖濱別業意欲挾擒嚴曉星,逼使陸道玄自投羅網,不料湖濱別業奇門禁制無異天羅地網,步步都是死域,只有望洋興嘆,心勞力瘁,徒喚奈何而已。」

白眉叟面色一變,目中逼視凶光,厲喝道:「閣下登門見訪就是為了譏刺老朽麽?」

蒙面少年道:「並非如此,在下方才得自傳訊,無極幫主已對陸道玄那幅藏珍圖取有,因不知此圖真假,連夜撤離趕回總壇印證,須知你我均無法單獨成事,合則兩利,分則兩敗。」白眉叟聞言不禁一怔,望了八蒙面老叟一眼。

一蒙面黑衣老者道:「此訊可是真實?」

蒙面少年聞聲知人,心知此人正是藍野民,不由笑道:「在下所言句句是真。」

那蒙面老者冷笑道:「以閣下之神木令命令天下武林,焉敢有人違忤不遵。」

蒙面少年復又朗聲大笑道:「在下已遣出甚多武林高人,阻截無極幫主一行,但白眉老叟及諸位是否能遵神木令行事,只恐未必。」

白眉叟冷冷一笑道:「閣下知道就好。」

蒙面少年道:「正因如此,在下夤夜造訪,志在說服白眉老師共謀阻止無極幫主趕返總壇,須知無極幫主不過是一傀儡而已,一切聽命於身後主使凶邪。」

白眉叟淡淡一笑道:「這老朽早已知情。」

蒙面少年道:「知道就好,在下告辭。」

「慢著。」白眉叟喝道:「閣下怎知老朽能否聽於神木令。」

蒙面少年微笑道:「聽命與否,悉憑尊意,在下怎敢強求。」語聲一頓後,又道:「在下因深知相助白眉老師八位均是當代武林名宿,風塵奇士,倘蒙應允,或可有成。」言畢低喝一聲:「走。」。五人倏地穿空拔起,去如流星曳空,瞬眼無蹤。

白肩叟兩道霜眉緊蹙,道:「不知是否真假,我等前去探明真象才能決定行止。」忙率眾望無極幫存身秘谷中奔去。

到得谷外,只覺毫無異狀,除夜風掃谷,樹濤潮嘯外,一切都靜得出奇。他們小心翼翼,步步為防逼進谷口,但感一無匪徒潛伏,白眉叟暗道:「莫非蒙面少年之言果然是真。」進入山谷後,月華如水,瀉地成銀,景物纖毫逼視,果然無極幫黨徒俱已撤離,只剩下一堆棄置什物及零亂獸骨。

只聽藍野民語道:「一點不假,顯然無極幫已撤離,幸虧我等未曾應允神木尊者傳人追截無極幫主,今後我等可獨行其是。」白眉叟率眾撤出山谷,追覓無極幫主去跡。

他們一去,山谷中突現出蒙面少年及金刀四煞。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老怪必然追蹤無極幫而去,有勞四位暗躡其後,你我在金陵晤面,不見不散。」說著撤去蒙面玄巾,顯露嚴曉星本來面目。

金刀四煞中一人道:「少俠還欲何往?」

嚴曉星道:「兩路勁敵雖退,但仍留有冷面秀士龐雨生及錢百涵,待在下一並退去,湖濱別業才可安然無憂。」

「少俠小心。」嚴曉星一聲「知道」出口,迅疾穿入夜空中消失不見。

星影城,僅兩條縱橫麻石街道,地狹入稠,店肆林立,肩摩踵接,人行如毽。南大街之首「廣義園」茶樓,一樓一底食客如雲,已上了九成座,喧嘩騰笑如雷,夥計穿行於食客間,提著茶壺沖泡茶水及送上食物。廣義園財源茂盛,賣的是茶不是賣酒,但食客們可自己帶酒來飲上兩盅,下酒菜則是廣義園獨有的「蔥煨醬酥野鴨」。

園子地濱鄱陽湖,水草葦叢中盛產野鴨,春夏之交,鴨肥實肉厚,廣義園所烹醬酥野鴨不但鮮美味腴,而且骨頭亦酥軟如泥,回味無窮,故遠近食客無不趨之若騖。除了醬酥野鴨外,尚有油燜湖螺亦味美可口,喝茶的則有白糖軟糕、麻花、油條可食,都香脆異常。

食客中不乏江湖人物,只見兩個短裝粗眉大眼漢子對坐,高聲談論無極幫主已取得陸道玄手中藏珍圖,率眾撤出山谷,白眉老怪等追蹤而去。高聲談話的是個獨目漢子,一手執著野鴨腿大嚼,說話時口沫橫飛。此人提及那晚冷面秀士龐雨生侵入山谷情景,難免有點加油添醋,渲染附會,卻不離真實。鄰座三人顯然亦是江湖人物,均在凝耳傾聽,相顧動容,那三人均約莫四旬開外年歲,一襲黑色長衫,腰中鼓突,藏有兵刃,兩目開闔之間精芒逼射,分明一身所學內外兼修。

獨目漢子對面那人笑道:「李兄,你怎么如此清楚?」

「實不相瞞,兄弟有一表哥,他在無極幫中職司副舵主,那晚冷面秀土侵襲時亦曾目睹,他隱藏岩石隙縫中免罹於難,殺戮之慘,令人心寒,由是猛萌退意,趁著無極幫撤出山谷時只身逃離,故而知情。」

午刻時分,樓口上突現出嚴曉星俊逸瀟酒身影,後隨病金剛孟逸雷,由茶夥領著就座。孟逸雷取出一錠白銀,命店夥去至街上買酒,切上一只醬酥野鴨及油燜湖螺。那約莫四旬左右年歲三人瞥見嚴曉星入座,不禁面色微變。嚴曉星憑欄臨街而坐,遠眺可見城外水光接天,浩渺煙波景色,只見嚴曉星目注遠處須臾徐徐發出一聲長嘆。

孟逸雷勸慰道:「事態已然如此,賢弟憂急無用。」

嚴曉星微現激動之色道:「風聞無極幫突然撤離,說是已得陸前輩手中那幅藏圖,小弟命靈禽帶信陸前輩,未蒙回訊,如傳聞是真,分明陸前輩已陷身賊手,小弟能不心憂如焚。」

孟逸雷搖首笑道:「目前傳說紛紜,以訛傳訛,焉知孰真孰假,吉人天相,陸前輩必安然無恙,賢弟且放寬心。」說著酒菜俱已送上。

兩人食罷起身離座,惠帳後相偕出店,衣袂飄飄奔行在官道上。驀地,道旁忽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嚴曉星慢慢停身,從容若定,循聲望去,微笑道:「龐老師別來無恙,請現身出見。」道旁人影紛紛,疾如離弦之弩般落在官道上,現出冷面秀士龐雨生、錢百涵、皇甫炎等十數人。

龐雨生面容若水,道:「請問嚴少俠,目前江湖傳聞是否是真?」

嚴曉星道:「龐老師何不去問無極幫?」

皇甫炎冷笑道:「嚴曉星,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嚴曉星身法神奇,皇甫炎眼前一花,只聽嚴曉星已落在他面前,沉聲道:「憑你也配。」

皇甫炎心神駭極,倏地雙掌齊出,勁風山涌,勢猛力沉,已用出十二成真力。接著又有三人欺身襲至,刀光電奔,招式辣毒犀利,形成四象合攻,配合異常嚴謹。嚴曉星心中暗驚,施展一套神奇掌法,拆拿閃點,穿行於四人中。錢百涵突然身形疾掠,一劍震出數點寒星,攻向病金剛孟逸雷。

病金剛孟逸雷面色一變,三刀快攻而出,刀挾風雷之聲,顯然他並非當日吳下阿蒙,武功突飛猛進,招式玄奧神奇莫測。錢百涵面色一變,知非易與,劍勢立變,化為驚天長虹,滔滔不絕,疾如風雷般攻去。只聽嚴曉星發出一聲冷笑,三聲慘嗥騰起,合攻嚴曉星三人猛地倒卧在血泊中,胸前皆穿一洞,鮮血汩汩泉涌噴出。

皇甫炎駭然色變,左手疾揚,發出一篷銀白飛針,右手中刀變式「風動柳然」,電卷揮出。飛針射到中途,似突遇阻力,紛紛回射飛去,針勢不但不衰竭,反更強勁。皇甫炎驀感右腕一緊,兵刃被奪出手外,胸前拍的一聲如中千斤重擊,痛極不禁悶哼一聲,硬被反震射來飛針所中,只覺顏面胸口發麻,大叫出聲,天旋地轉倒地不省人事。

此時,孟逸雷已露出敗象,守多攻少,嚴曉星發出一聲冷笑,左掌劈出一股真力攻向錢百涵身後。錢百涵驚覺有異,迅疾閃身開去,後又搶身攻上。冷面秀士龐雨生見皇甫炎等四人同喪命在嚴曉星手中,不禁駭極,只見嚴曉星手執一柄毫不起眼之尋常凡鐵短劍,招式怪異,與錢百涵展開一場凶險拚博,大喝一聲道:「住手。」兩人迅疾退了開去。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龐老師,你早早見機收場為上。」

龐雨生陰惻惻冷笑道:「嚴曉星,你別認為皇甫炎失手喪命,龐某就懼怕畏縮不成。」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在下了若指掌,龐老師尚在道旁隱處安著一樁伏兵,不過在下實言相告,茅山妖法未必傷得了在下。」龐雨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目露怨毒已極神光。

嚴曉星又道:「久聞龐老師心機卓絕,謀定後動,出道江湖以來甚少敗績,譽滿武林,令人欽羨,但龐老師近來未免失常,頻遭挫逆,尚不知痛定思痛,亡羊補牢,反更變本加厲,何昏悖若此……」龐雨生面色激動鐵青,目中逼射凶光。

嚴曉星右掌一擺,微笑道:「龐老師暫別動怒容,待在下說完,追憶那晚龐老師侵襲無極幫之前,在下已知不能成事,亦曾略施小技微露徵兆,望龐老師懸崖勒馬……」

龐雨生不禁面色猛變,道:「火焚草人是少俠所為麽?」

「不錯。」嚴曉星答道:「正是在下。」

龐雨生厲聲道:「那赤發……」

嚴曉星冷笑接道:「不錯,也是在下,他雙手血腥,惡行擢發難數,又傷我好友,殺之不為過。」

龐雨生默然須臾,道:「少俠若那日現身規勸,龐某或能改弦易轍。」語聲激憤含恨。

嚴曉星朗聲大笑道:「交淺不可言深,道不同怎能為謀,何況龐老師剛愎自負,未必聽從在下之言,在下焉能自討無趣,那晚在下眼見無極幫主發現入侵洞穴後,即知龐老師非一敗塗地不可,是以暗中施展聲東擊西之計,引開匪徒並搏殺三人,使龐老師安然逃出谷外。」

龐雨生不禁呆住,望了群邪一眼,改顏抱拳道:「如非少俠提及,龐某仍在夢中,大德不可言謝,但龐某尚有一事不明,少俠是否早發現入洞秘徑?」

嚴曉星道:「在下不知,但發現龐老師仍作侵襲無極幫時,不禁動了好奇之念,於當晚二更時分,在下只身一人進入龐老師潛跡之處,隨著諸位身後亦掠入谷內,本欲獲漁翁之利,那知無極幫主竟然找出入谷秘徑,就知今晚必功敗垂成。」

龐雨生聞言嘆息一聲道:「棋差一著,縛手縛腳,果然不虛,如今少俠意欲何往?」

嚴曉星道:「在下欲探明陸道玄前輩行跡,是否為無極幫暗算所擒。」

龐雨生道:「少俠為何舍本逐末?」

嚴曉星面泛一絲黯然神傷笑容道:「在下志切親仇,至於驪龍谷藏珍則為勢所逼,不得不爾,其實在下不屑一顧,無極幫撤離奔回總壇風聲已然傳開,神木尊者傳人及白眉叟怎能輕易放過,如不出在下所料,此刻他們必然追去,在下何必淌此渾水,若陸道玄前輩真陷身無極幫手中,那又當別論。」說著抱拳略拱,微笑又道:「你我後會有期,恕在下告辭了。」轉身與病金剛孟逸雷疾掠而去。龐雨生嘴唇掀動,欲言又止。

伏魔真人忽從道旁掠出,道:「貧道心疑此人之言未必是真。」

龐雨生搖首答道:「此人之言句句是真,絲毫不假,自然尚有隱瞞之處,但無關宏旨,咱們走吧。」

再說嚴曉星與孟逸雷兩人疾行如風,逕往九江府城奔去。孟逸雷笑道:「老弟委實睿智無匹,真知卓見,每一細節均曾經過慎密思考後逐步按計施為,毫無錯失,實令我等自愧不如。」

嚴曉星道:「孟兄且莫謬贊,小弟如不兢業小心謹慎從事,稍有失誤,武林之內恐將罹受血劫,精英盡失了。」

孟逸雷見嚴曉星一點不露志得意滿神色,心中益發欽佩,道:「老弟去九江則甚?莫非探望那杜翠雲姑娘麽?」嚴曉星鼻中漫應了一聲,未答一詞。

孟逸雷道:「杜姑娘貌美賢淑,老弟不可辜負了她一片痴情。」嚴曉星雙眉微皺,不發一言。孟逸雷暗中嘆了一口氣,亦不再言。

九江府已名九江口,明太祖朱元璋未統一天下時,與九江王陳友諒大戰於此,扼長江中流要沖,商業茂盛,市集繁榮。嚴曉星孟逸雷身法迅快,斜陽餘暉里已自進了府城,大街行人熙攘不絕。孟逸雷道:「老弟知道社姑娘居處麽?」

嚴曉星頷首道:「臨別之際曾留下地址,說是什么磨盤巷。」問明行人,轉彎只見一條青石板仄巷,兩人快步走入。

杜翠雲所居之處是一殷實小康人家,兩扇木門緊緊閉合著,門側尚張貼有一幅春聯:「瑞島之蘭光世澤,春風棠棣振家聲。」字跡猶新,筆力剛健。嚴曉星趨近門前叩環。

內面應了一聲,木門呀的開啟,只見應門者是一黑衣長衫中年漢子,目光灼灼望了兩人一眼,忽面現驚喜之容,道:「是嚴公子麽?」

嚴曉星認出是杜翠雲手下,微笑道:「正是在下,有勞通稟杜姑娘,就說嚴曉星孟逸雷求見。」

那黑衣中年漢子一臉恭敬之色,道:「二位快請,我家姑娘不勝思念,終日懨懨不樂。」這話說得太以露骨,嚴曉星不由俊面一紅。

孟逸雷心中暗笑,村道:「男女之間,委實難以理解,看來我這嚴老弟桃花照命,揮之難去。」

黑衣漢子領著兩人穿過一處天井,進入廳堂肅客入座後,即快步走向側廂而去。須臾,只見杜翠雲蓮步姍姍走來,雲鬢不整,玉容慘淡,靨含淺笑,眉宇間隱泛幽怨之色。嚴曉星忙抱拳道:「不速之客,冒昧趨訪,請姑娘見諒。」

杜翠雲襝衽一福,嬌笑道:「不敢,賤妾慢客未即出迎,二位海涵是幸。」說著轉面吩咐黑衣中年漢子准備一席豐盛酒筵洗塵。

孟逸雷忙道:「姑很不必費神,孟某兩人尚要趕路。」

杜翠雲面含薄嗔道:「天色這般晚了,留住一宵再走不遲。」催促黑衣中年漢子快去。黑衣中年漢子領命走出廳外。

嚴曉星即與杜翠雲娓娓低聲傾談,杜翠雲柳眉微蹙,道:「怎麽二位今晚就要走麽?」

嚴曉星點點首道:「此事萬萬不能錯失一著,在下一取得藏珍圖,即相助姑娘手刃百獸天尊。」

杜翠雲驚喜笑道:「真的麽?」

孟逸雷道:「少俠一諾千金,孟某與姑娘為證。」

嚴曉星道:「在下今晚三更時分即須買棹順流而下,趕辦一事,無法與姑娘同行,不過姑娘可依在下之計行事,明晨登程,但須更易形貌。」

杜翠雲詫道:「為什麽?」

嚴曉星道:「冷面秀士心狠手辣,姑娘不告而去,只恐冷面秀士已動了疑心,如在下所料不差,他必四處查訪姑娘下落……」

「什么?」孟逸雷道:「龐雨生由杜姑娘身上聯想到老弟麽?」

「不錯。」嚴曉星道:「冷面秀士秉心多疑,你我在途中為何與他不期而遇。」

孟逸雷冷笑道:「他仍不死心麽?」

嚴曉星搖首道:「冷面秀士乃剛愎自用,陰險毒辣之輩……」忽聞戶外傳來擊敲木魚聲,動沉有力,夾送一聲「無量壽佛」。

嚴曉星面色一變,道:「不料來得如此之快,孟兄,你我速隱身藏起,察明來者是否是伏魔妖道。」兩人急閃入廂房藏身隱起,杜翠雲目露迷惘之色。

忽聞一聲陰沉冷笑道:「姑娘別來無恙?」只見一條龐大身影疾如飄風由天井上落下,現出茅山妖道伏魔真人,面泛狡笑。

杜翠雲似有恃無恐,一掠耳鬢雲發,嬌笑道:「道長怎會尋來此處?」

伏魔真人面色一冷,陰笑道:「貧道有事不明,欲請教姑娘。」

杜翠雲道:「道長只管請講,小女子自當洗耳恭聽。」

伏魔真人道:「好說,那日赤發頭陀無故喪身瀑潭,火焚草人姑娘分明已有所見,為何隱瞞貧道?」

杜翠雲冷笑道:「道長無須血口噴人,小女子並無所見。」

伏魔真人獰笑道:「姑娘狡辯無益,貧道來時途中相遇那嚴曉星小輩,他自承與姑娘表里為謀,阻止貧道等人追襲無極幫。」聲猶未落,突感肋下一麻,飛涌襲體,不由面色慘變。

杜翠雲見狀,心知妖道中了嚴曉星暗算,故作驚異之色,道:「這是為何如此?」

伏魔真人此刻只覺體內宛如蟲行樣走,酸筋蝕骨,這滋味任鋼打鐵澆漢子亦難經受,身形搖搖欲傾,涕淚橫流,目瞪口歪,驚悸已極。嚴曉星身影疾現,落在伏魔真人身前,微笑道:「道長,在下在途中曾與道長自承與杜姑娘表里為謀麽?」

伏魔真人一見嚴曉星,即知死定,不禁面如死灰,身形一歪,靠在壁上似軟蛇般塌了下來,顫聲道:「貧道該死,望少俠恕罪。」

嚴曉星冷笑道:「道長不該自作聰明,竟不聽冷面秀士良言相勸,率領門下尾隨在下兩人。」

伏魔真人大驚顫聲道:「少俠為何知情,但貧道親眼得見兩位已出外乘舟離去,不然貧道焉能膽敢登門生事,少俠如能見諒,請解開貧道穴道,貧道願告知少俠一宗隱秘。」嚴曉星哈哈一笑,手起指落,伏魔真人頓時昏死過去。

病金剛忽疾閃而入,笑道;「茅山門下俱已點了殘穴,命向照陽以舟運往一處荒寺,半年後任他們自由離去。」

杜翠雲詫道:「原來公子已知伏魔妖道暗暗躡蹤。」

嚴曉星頷首道:「在下行蹤所至,耳目密布,在下未至磨盤巷時,已蒙一位武林前輩以傳聲獲知,在下亦將計就計用傳聲之話安排一切。」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將愚兄也瞞過了。」

嚴曉星目注伏魔真人一眼,太息道:「留下此人性命,尚有大用,你我同舟有妖道相陪,不虞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