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第5篇(2 / 2)

六朝清羽記 弄玉 3833 字 2021-01-03

號角聲在山中回盪,纛旗下,劉平在馬上挺直腰背,拿起黃銅望遠鏡,朝遠方了望。片刻後,他收起望遠鏡,然後一擺手。周圍的親兵迅速打出旗號。

程宗揚看到宋軍不同的軍旗、營旗、都旗不停搖擺,雜亂中卻有著嚴格的規律。接到命令,正中間的捧日軍隨即停住腳步,左右兩翼卻加快腳步,迅速往前推進。不多時,宋軍前鋒便在距離溪水數十步的位置結成一個弧狀的陣形。

「偃月陣。」

程宗揚咧了咧嘴,「這場仗有的打了。」

偃月陣以主將所在的位置為中心,中央凹陷,兩翼前出,形成如月。主將可以從中掌控全局,隨時調度。一旦敵軍進攻,前出的兩翼便能攻擊敵軍側翼,是一種穩健的防守陣形。

敖潤躍躍欲試,「程頭兒,上吧」

「不用急。」

程宗揚雖然說的篤定,心里卻忍不住發急。宋軍已經涉過兩道溪水,結陣以待,他們面前最寬的那道溪水這會兒已經成了天然的屏障,可自己這一方卻" >本見不到人,宋軍這樣平推過來,自己這二百來人就成了瓮中的死鱉。

結成偃月陣的宋軍凝立不動,他們在正面放了十個都的兵力,每都八名執盾的刀手在前,然後是十六名長矛手,再後面全是弓手和弩手。這樣的兵力配備加上溪水的屏障作用,能充分發揮宋軍遠" >的威力。

中軍留有兩個都的後備軍,在劉平的大纛前,還有一個完整的步軍營,不過連旗號都沒打,全軍半跪在地,看著頗為奇怪,但在遠處看得不甚清楚。

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忽然一聲銳響劃破天際。一支帶著鳴鏑的箭矢從空中激" >而過。劉宜孫下意識地抬起盾牌,那支鳴鏑卻在距離宋軍還有百余步的地方已經勢盡,筆直落下," >在結冰的溪水中。

劉平皺起眉頭,這些敵寇故弄玄虛,先是號角,然後又是鳴鏑,到底搞什么鬼

旁邊一個年輕將領忽然道:「敵軍要出動了。」

劉平心頭一動,扭頭看去,卻是都虞侯種世衡。

種世衡指著那枚鳴鏑道:「他們在察看溪水結冰的厚度」

就在這時,溪水前方一聲馬嘶,一團積雪從地上緩緩升起。

白皚皚的雪堆下,先伸出一條馬腿,然後又是一條,接著伏在馬背上的騎手挺起身體,厚厚的積雪從他身上滾落下來,露出一件深黑色的披風。

眾人這才看出,他的坐騎一直四肢蜷伏,卧在地上,任由大雪覆蓋,卻紋絲不動,此時突然起身,就像從雪中升起一樣。

寒風呼嘯間,那人身上的披風被風雪卷起,露出內側血紅的顏色。他抬起手臂,橫在" >前,長聲道:「日出東方」

與此同時,他兩側的積雪轟然一聲飛開,無數半蹲在雪中的軍士同時起身,宛如一片森林,齊聲道:「唯我不敗」

紛飛的大雪仿佛被震動天地的呼聲驚動,紊亂的四散飛開。遠在百步之外的捧日軍為之氣奪,情不自禁地後退數步。

程宗揚卻盯著那些軍士,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那些軍士留著寸許長的短發,年齡大都在三十上下,已經看不出年輕人的青澀和浮燥,顯得更加成熟干練。他們穿著筆挺的黑色軍裝,戴著上翹的寬沿軍帽,翻開的衣領呈墨綠色,右側鑲著徽章,左臂佩帶著盾狀的臂章,上面嵌著銀白色的彎月。軍服是清一色的風衣,正面鑲著六粒金屬鈕扣,袖口鑲著細細的白邊。風衣下擺長及膝部,下面是黑色的長筒皮靴,一個個擦得珵亮。他們的身形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配著帥氣十足的軍服,威武之極,顯示出與這個時空截然不同的軍容。

程宗揚瞪目結舌,一個手表販子竟然把納粹的軍服用到這里來岳鳥人難道不怕被雷劈

對面的宋軍受到的驚動顯然更強烈,誰也沒想到敵軍離自己如此之近,偃月陣不禁微顯散亂。劉平面無表情,他已經冷靜看來,敵軍雖然聲勢駭人,數量卻並不多,只有二三百人,不過宋軍半個營的兵力。在平地上交鋒,即便他們真是星月湖大營余孽,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現在最大的懸念是郭遵軍,他的兩千騎兵出發已經近一個時辰,如果星月湖大營全軍出動,在烈山與自己決戰,那么他們至少有一千人去攻擊郭遵軍。敵軍有備而來,被誘走的八個都步兵此時也凶多吉少,想全殲這八個都,也需要五百兵力。傳說星月湖大營只有兩千五百人左右的規模,在這里與自己交鋒的,最多只有一千人。問題是只出現了二三百人,余下的三分之二究竟在哪里

劉平沉凝片刻,然後道:「傳令第七軍戒備,嚴防敵軍偷襲」

一名親兵翻身上馬,向後軍的盧政傳令。

程宗揚也拿出望遠鏡,視線在嚴陣以待的宋軍陣列上停留片刻,然後轉移到星月湖軍士身上。星月湖八駿自己已經見過五位,剩下三位,排名第二的天駟侯玄、第六的青騅崔茂、第七的朱驊王韜,應該都在這里了。

馬上的騎手看上去三四十歲年紀,身上的披風又厚又重,外黑內紅,披風下的軍服佩戴著兩杠兩星的中校肩章。比起孟非卿的豪猛,謝藝的溫和,斯明信的" >沉,盧景的放誕,小狐狸的風流倜儻,他的相貌顯得清雅脫俗,有一種很藝術家的氣質。

徐永道:「是崔中校。那是第四營的兄弟。二百五十四人,缺員四十六。」

程宗揚忍不住道:「不會這么點人就開打吧」

星月湖軍士兩翼張開,以崔茂為中心,排出同樣的偃月陣型,左右各有一個連,中間是主力連和營直屬的一個排。他們只有宋軍半個營的兵力,偃月陣的寬度卻不遜色多少,正面寬近六十步,厚度卻只有區區四列。

劉平臉色" >沉,二百多人居然也排出偃月陣,分明是不把自己的捧日軍放在眼中。

星月湖軍士開始向前移動,身上覆蓋的積雪不斷掉落下來。他們黑色的軍制風衣在風雪中擺動著,皮靴整齊地伸出,仿佛一部" >密的機器。

敵寇踏進" >程的剎那,宋軍第一輪箭雨立刻襲來,他們的偃月陣正面寬達一百二十步,十個都七百余名弓弩手同時放箭,每名敵寇平均要攤上三支。

最前列的星月湖軍士一邊邁步,一邊左手抬起,以相同的動作摘下背後的圓盾,擋在身前。" >來的箭雨一多半被盾牌擋住,另外一些則被後排的軍士用長矛撥飛,整個陣型的前進沒有絲毫停頓。

同樣是偃月陣,星月湖軍士的陣型看起來就像擺出來一樣整齊。左右兩個翼尖的步伐幾乎毫無偏差。每名軍士每一步邁出,都像尺子量過一樣" >確。程宗揚很別扭地拿出那只鬧鍾,開始計時--感覺實在很遜,岳鳥人的趣味也太惡了。

掛個鬧鍾打仗,虧他干得出來。不過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自己有只鬧鍾拿,已經很了不起了。

星月湖軍士的步速是每分鍾一百一十步,按兩腳各邁一次為一步,合五十五步,比宋軍步速快了百分之十。看起來似乎不是快很多,但他們的速度遠比估算的要高。宋軍第二輪箭雨襲來,兩個翼尖已經越過第一道溪水。

那道溪水寬有六七步,冰層應該更薄,但星月湖軍士沒有一個踏穿冰面,踩進水中。越過溪水之後,兩翼迅速合攏,形成一條橫陣。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崔茂為什么會擺出這個偃月陣,唯一的原因就是那條溪水。從鳴鏑穿透冰層的情形看,溪面凍得並不緊,人數一多,不等後面的人涉過,冰面就可能破裂。因此崔茂才選擇了偃月陣,拉開陣型,過溪後立即收攏,形成沖擊對方陣列的橫陣。

這樣變陣" >作起來十分麻煩,還要冒著宋軍弓弩的威脅,但二百多名星月湖軍士靴子連水都沒沾,而宋軍接連涉過兩道溪水,不少人靴子已經進水,這樣的天氣里,所受的寒意可想而知。

劉平也在同一時間看出對手的意圖,立即下令王信軍沖擊。王信此時還是與郭遵齊名的軍中勇將,接令後親自帶隊前出。

星月湖軍士很快全部涉過溪水,單薄的陣型全面收攏,凝聚在一起,黑色的軍服宛如雪地上一柄利劍,迎向宋軍陣型中央。

幾輛大車從宋軍的中軍陣列間推出,排成一列。車上載的都是直徑六尺的牛皮大鼓。幾名孔武有力的軍士舉起鼓槌,震天的戰鼓聲隨即響起。

王信縱馬吼道:「兒郎們殺」

他身邊的親兵應聲喝道:「殺」

兩個都的宋軍隨之從偃月陣後列突進,迎向對面的敵軍。

兩股人馬在風雪中撞在一起,鮮血立刻染紅了視野。星月湖軍士嚴整的橫陣微微分開,形成一個寬十步,長五十步的長方形。猛然看去,似乎渾然一體,仔細看時,卻是一個個模塊狀的小型戰陣。他們以三人為一組,一前兩後品字形排列。三組形成一個班,由一名軍士在中間指揮,三個組仍然品字形結構。兩側的兩個班是一組在前,兩組在後,中間一個班則是兩組在前,一組在後。

這三個班分屬三個不同的排,其中兩個排的結構是一個班在前,一個班在側方,另有一個班在隊伍內側,不與敵軍正面接觸。中間一個排只有一個班在前,另外兩個班在隊伍內側。

這樣投放在正面的,是一個完整的戰斗連。九十名軍士中,有五個班在正面和兩側作戰,同時有四個班留在中間。每班的三組軍士,由班長指揮調整,每排的三個班,由排長指揮,隨時進行補充和輪換。

程宗揚幾乎可以感覺到戰場上彌漫的死亡氣息。如果自己能置身戰場,這樣一場血戰所吸收的死氣,遠遠超過自己打坐修煉。可惜自己的戰場不在那邊,希望時間不要太晚,自己趕到時死氣還沒有散盡。

程宗揚重新把注意力在戰場上。星月湖軍士的戰斗方式自己在王哲的左武軍第一軍團也曾經見過,但規模很小,遠不如眼前這支軍隊運用的得心應手。事實上,這種戰陣與其說是軍陣,不如說更像江湖中一些門派的劍陣,只不過放大運用。

這種戰法的好處是在激烈的戰斗,仍能保持一部分士兵的體力,缺點是對基層士官的要求極高,尤其是連排級尉官,必須時刻掌握自己所屬士兵的狀態,這就要求他們不僅是一個合格的基層指揮官,還必須是一名修為足夠的高手。一般軍隊即使想學也學不來。

星月湖的軍隊猶如雪海中黑色的礁石,將宋軍的沖擊像浪花一樣切開。王信身披戰甲,揮起重逾百斤的熟鐵棍,縱馬朝一名軍士砸去。那名軍士翻起臂上的圓盾,「篷」的一聲悶響,盾面碎裂。隊伍中間一名少尉立刻搶出,長刀疾攻。

王信雙腿一夾,坐騎躍起,籍著馬勢迎向那名少尉的長刀。

「叮」的一聲,長刀被鐵棍盪開,那名少尉身體一翻,以毫厘之差避開鐵棍的勁氣,同時抬腳踢向馬腿。

王信從軍前是江湖大豪,一身修為別說一般軍士,就是一些成名的江湖人物也不是他的對手。這一棍擊出,滿擬將對手擊殺當場,沒想到卻被他躲過,反而有余力攻擊自己的戰馬,不由暗暗吃驚。

兩組軍士同時攻來,王信一眼便看出這些賊寇出手法度森嚴,已經在一般江湖好手之上。他有心立威,暴喝一聲,熟鐵棍剎那間化成一片烏光,先逼開那名少尉,然後震斷兩桿長矛,棍端「噗」的一聲,從一名賊寇鎖骨下方穿過,將他擊得飛開。

王信夾馬趁勢前突,卻見敵軍陣型一換,另外一組軍士接替下受傷的同伴,揮刀攻來,聲勢絲毫不遜於剛才的對手。

身旁傳來一串兵刃撞擊聲,接著有人撞下馬來,卻是王信身邊一名親兵被另一組敵寇聯手擊殺。

王信鐵棍連揮,將攻來的兵刃逐一掃盪開來,心里卻越發驚愕,他本身出自草莽,又曾經率兵剿過彌勒教的得聖天王王則,王則擅長五龍、滴淚二經,手下不乏高手,但終究是江湖上的烏合之眾,被他一戰而定。一支軍隊全部由武林高手組成,身手強悍,軍紀嚴明難道真是武穆王的親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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