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第6篇(2 / 2)

六朝清羽記 弄玉 4006 字 2021-01-03

鐵甲營所在的中軍距離星月湖軍士只有二百步,正常速度五分鍾就可趕到,但這五分鍾的路程卻被崔茂單人匹馬拖了半個時辰。宋軍中軍緊鄰第二道溪水,前軍放在距第一道溪水四十步的位置,原意是想趁敵軍進攻時,半渡而擊。結果星月湖軍士以偃月陣渡過溪水,隨即背水列陣,迫使宋軍主動攻擊,原來的計劃頓時成了肋。

宋軍前軍出擊,准備的偃月陣完全沒用上,反而與中軍拉開距離,於是中軍的鐵甲營出動之後,就給崔茂留下了沖殺的空間。可以看出,從頭至尾,宋軍的反應都在對手的算計之中。

一名年輕的宋軍迎著崔茂馳來的戰馬橫起長刀,一邊喝道:「拒馬」

十余名槍手挺起長槍,緊張地盯著對手,最前面一排持盾的刀手半跪下來,用肩膀扛住盾牌,其余的軍士紛紛舉起弓弩,瞄准那個煞星的坐騎。

只剩下十余步時,劉宜孫大喝道:「放」

數十支弩箭同時飛出,卻見那名敵將左手抓起披風一揮,將箭矢盡數卷走,露出肩章上兩顆銀星。

十余步的距離轉瞬即逝,已經沒有機會再放第二箭,劉宜孫橫刀大聲喝道:「殺」

說著當先沖上前去,一刀砍向崔茂的肩膀。

崔茂清雅的面孔不動聲色,他左手掄起混元錘,磕開劉宜孫的長刀,忽然眼前烏光一閃,一枚" >巧的弩箭朝他面門疾" >過來。張亢這一弩放得刁鑽之極,待崔茂發現,已經避無可避。

崔茂頭一仰,仿佛被弩矢" >中,接著從馬背上挺起身,口里已經多了一枚弩矢。他「呸」的一口,吐出弩矢,然後舉錘朝張亢砸去。

張亢奮力一擋,頓時佩刀彎折,口噴鮮血,整個人旋轉著仆倒在雪地上,接著被馬蹄踐過。

劉宜孫目眥欲裂,眼看著那名敵寇踏過張亢的屍首,沖向拒馬陣,嘶聲道:「刺」

「殺」

槍手挺起長槍,齊聲高呼,朝敵寇的" >口、大腿、馬腹刺去。

誰知崔茂一勒戰馬,硬生生停在槍鋒前半尺的位置,那些軍士刺了個空,連忙收槍,重新結陣。

眾人都有些不懂,他為什么會停在槍陣之外,混元錘再凶猛,也只有三尺多長,勒馬對戰,長槍自然占足了便宜,不等他錘到,十幾支長槍就能在他身上、馬上戳幾個窟窿。

崔茂舉起混元錘。青銅的錘瓜上沾滿血跡,錘上蝕刻的小橋流水淌著鮮血,宛如地獄的修羅血池。出乎那些軍士的意料,敵寇手臂一抬,那只青銅錘瓜以雷霆萬鈞之勢直轟過來,越過丈許的距離,將數名軍士砸得筋斷骨折。

崔茂回臂一收,錘柄飛出的鐵鏈一匝匝繞在臂上,血淋淋的錘瓜宛如血河。

他冷笑一聲,縱馬闖入敵陣,將那隊宋軍殺得四散奔逃,這才撥轉馬頭。

一個都上百名的宋軍,這會兒只剩下那個年輕人孤零零立在戰場上,雙手握住一支撿來的長槍,對著自己。

崔茂拍了拍戰馬的脖頸,小步朝那名宋軍奔去,目光卻落在他背後的鐵甲營上。這個都頭級別的小人物,不值得他多費心思。

「殺」

劉宜孫大喝著,長槍如蛟龍出水,刺向崔茂的" >膛。

崔茂生出一絲訝異,這年輕人頗有幾分銳氣,如果不是遇到自己,很可能會前程似錦。崔茂瞟了他一眼,舉起混元錘。就在戰馬馳過的剎那,地上一具屍首忽然翻身,一刀刺進馬腹。

崔茂踢開馬鐙,飛身躍起,一截刀鋒從鞍側伸出,帶出一篷滾熱的馬血。

崔茂珵亮的馬靴踏在雪地上,黑色的披風不住滴下血跡。他冷冷盯著張亢,「很好。難得宋軍有你這樣的人才。」

「青騅崔茂,天下英豪。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張亢握著雁翎刀,毫無懼色地說道:「不知崔中校是不是有傷在身,一直未見將軍用右手」

崔茂伸出右手,手上一道傷疤一直延伸到袖中,傷痕從中指和無名指之間筆直穿過,似乎整個右手都被劈開。

崔茂道:「能接我一招,便饒你不死。」

張亢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提刀道:「來吧」

崔茂旋風般掠過雪地,張亢彎下腰,似乎要迎上去,忽然側身一滾,揮肘砸開冰層,游魚般消失在冰下。

溪水並不深,但要砸開冰層找到張亢,也沒那么容易。何況崔茂已經失了戰馬,隨時可能被敵軍纏住,只好放過這個不知名的宋軍小卒。

「這家伙夠狡猾的。」

程宗揚道:「杜元勝」

那個曾經的魚販雙腳一並,「到」

「你帶」

程宗揚剛說了兩個字,宋軍中軍忽然響起一陣鑼聲,廝殺的宋軍潮水般退去,留下滿地鮮血。

程宗揚訝道:「打了一個多時辰,一千多人連兩百人都沒吃掉就退了他們不會是認輸了吧」

杜元勝道:「恐怕是出現凍傷了。劉平為人豪勇,免不了有些氣傲,這口氣必定咽不下去。此戰宋軍處處失算,撤軍重整陣腳,不失為良策。」

「老杜,你對宋軍挺熟悉啊」

杜元勝微微一笑,「我們最熟悉的就是宋軍了。」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忘了你們當年也算宋軍。嘿嘿,估計你們岳帥沒少欺負過人家禁軍吧」

趙譽在旁邊滿不在乎地說道:「算不得欺負。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說的」

捧日軍內部正爆發一場激烈的沖突,黃德和拿著帛圖大聲道:「劉將軍我軍陣圖" >於天下為何棄而不用」

種世衡道:「偃月陣乃古之名陣,劉將軍臨溪結陣,並無不妥。」

黃德和立即頂了回來,「我朝有常陣、平戎萬全陣、方圓牝牡八陣哪里來的偃月之陣以古為上,這是抱殘守缺,泥古不化」

和世衡耐著" >子道:「八陣之雁行陣,就是偃月陣變化而來。」

「既有變化,為何不變以數千" >卒對數百寇賊,損兵折將,不正是偃月陣的過失嗎」

劉平止住種世衡,「都監大人意思如何」

「山中倉促而戰,便以常陣對之」

種世衡忍不住道:「常陣要九陣並用,都監大人如何分派兵力」

黃德和指著陣圖道:「其一先鋒之陣御奔沖,陷堅陣,擊銳師,便以鐵甲營為之;其二策先鋒陣置於先鋒陣後,以騎將一員統之,制敵奔突,便以王將軍為首,領二都策應先鋒;其三中軍大陣,以第三軍十個都,第七軍十個都為之;其四前陣乃奇兵,出中軍大陣之前,選一營為之。」

種世衡道:「四陣已經用掉六營人馬,還余五軍,如何為之」

黃德和厲聲道:「若第六軍在此,何需捉襟見肘東西拐子馬陣、無分地馬三陣需用騎兵。既然無騎可用,只能棄之。殿後、策殿後陣,各用一營,有此六陣,尚堪一戰」

劉平看著黃德和,良久道:「就依都監大人所言。鳴金」

種世衡急道:「將軍切切不可敵寡我眾,正需一鼓作氣一旦鳴金,我軍銳氣必折。」

劉平冷哼一聲,「哪里還有銳氣傳令調盧政神" >營為中軍」

宋軍重新結陣,以鐵甲營在前,王信帶領兩個都在旁策應,第三軍剩余的十個都以及盧政的兩個營結成中軍大陣,第七軍余下三個營分別為前陣、殿後陣和策殿後陣。

三川口有三道溪水,星月湖軍士據守第一道溪水,宋軍中軍大陣有四個營的兵力,無法全部放在第一道、第二道溪水之間,只能退過第二道溪水,在第二道和第三道溪水之間結陣。最後面的殿後陣,更是放在第三道溪水之後。

劉宜孫匆忙收攏自己的隊伍,一邊尋找張亢,但天寒地凍," >本無法往溪中打撈,看到營旗招展,招集散亂的隊伍,劉宜孫只好放棄,帶兵回撤。

雙方都獲得了一絲難得的喘息機會,抓緊時間休整部署。程宗揚看看這邊的徐永和趙譽,又看看另一邊的杜元勝和臧修,「你們以前打仗也是這樣打的」

一個不滿員的步兵營,與宋軍捧日軍幾千" >銳打得不分勝負,程宗揚都不明白這一仗是怎么打的。

徐永道:「劉平是地方將領調到禁軍的。對我們不熟,對捧日軍也不熟,才一錯再錯。如果只用鐵甲和神" >二營,四營的兄弟就麻煩了。」

敖潤道:「宋軍也是,怎么不一家伙全壓上來」

「他們不敢。」

趙譽道:「宋軍的騎兵被引走,又少了八個都。只剩下第三軍三個半營,第七軍五個營。大概是三千五百人上下。宋軍不慣雪戰,戰斗力要打個八折,想吃掉四營的兄弟,至少要投入四個營,但四營兄弟背後有冰溪,宋軍沒辦法展開陣型。如果後軍也壓上來,再來一隊人馬,就把他們沖散了。劉平這樣做,是在防著我們伏兵。」

杜元勝道:「大雪是天時,冰溪是地利。我軍背溪作戰,後顧無憂,再加宋軍不敢投入全力,崔中校的混元錘又正克宋軍的鐵甲營--便是這樣了。」

程宗揚默算了一下,宋軍四個營名義上是兩千人,實際大概有一千八百人,戰斗力打過折,算一千四百。星月湖軍士不足三百人,與宋軍的比例是一比五。

再加上溪水,承受的壓力在一比三左右,看來這個比例並沒有數字上那么懸殊。

尤其宋軍的鐵甲營並沒有實際投入戰斗。這樣算下來,星月湖一個營獨斗捧日軍兩個半營還游刃有余,也不奇怪了。

星月湖軍士損傷達四成,數量雖然不小,但情況明顯比宋軍好得多。宋軍一退卻,他們並沒有趁亂追擊,一半人坐下來,打坐調息,恢復體力,另外一半在前列陣戒備。傷者在隊列中就地救治,沒有一個撤到溪水之後。

生死關頭,雙方軍士的素質便顯露出來,星月湖許多傷者都是在要緊關頭避開要害,戰歿者並不多。相比之下,宋軍的傷亡數字就足夠劉平皺眉了。王信第三軍的三個營加兩個都全部投入戰斗,包括鐵甲營在內,傷亡達三成,比例看似比星月湖低,但戰死不下三百人,尤其是最先投入的一個營被徹底打殘,只能把散兵編入中軍大陣。

星月湖軍士抓緊時間休息,卻不願讓對手也能休息。崔茂提著銅錘踏雪走向宋軍堅陣,朝大纛下的宋軍將領揚聲道:「劉平,敢與我一戰么」

劉平冷冷道:「" >」

宋軍張開弓弩,箭矢雨點般飛向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崔茂大笑道:「劉平小兒無能鼠輩」

說著又闖上前去,接連擊殺數名宋軍,在先鋒陣合圍之前,逸出重圍。宋軍雖然吃了些虧,但他們緊守陣腳,星月湖如果強攻,勢必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戰局一時陷入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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