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麟角初露(2 / 2)

驀地,衛天麟耳邊響起蒙頭怪人的忿怒疾喝:「先發嘯聲。」

果然,一聲凄厲刺耳的悠長怪嘯,由電掣飛馳中的天麟口中發出。在這夜半更深的月夜里,叱喝連聲的絕峰上,這聲如鬼哭,如狼嗥的怪嘯,令人聽來毛骨悚然,膽戰心驚。嘯聲,沙啞悲壯,高亢激昂,充滿了忿怒。嘯聲,響徹雲霄,震撼群峰。

衛天麟—聲嘯畢,身形已到草坪之上。場上幾人,驟聞這聲驚心長嘯,俱都停止打斗,用驚異的目光,望著由北峰掠來的寬大黑影。衛天麟掠至草坪,一抖寬大衣袖,剎住身勢,倏然停在場上。那聲悠長的怪嘯,仍在夜空中飄忽不散,谷峰間響著嗡嗡的回聲。

這時,場上幾人,一見衛天麟,同時驚啊一聲,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半步。衛天麟看到場上幾人,不禁一陣心驚,也不由地嚇了一跳。他確沒想到,場上六人中,竟有四人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他一掃全場,左邊兩人,身材瘦長,各穿一襲黑色長衫,尖嘴、猴腮;一個短發及頸,大環眼、慘白臉;一個長發披肩、豆眼,獠牙。

兩人之間,立著一個雍容脫俗,身穿墨綠,手持樹枝的中年婦人。右邊,是兩個高大僧人,俱是一臉獰惡之相;一個虎頭燕頷,黃眼正目,持方便鏟,一個大嘴闊腮,朝天鼻,手握降魔杵。兩個惡僧,俱是用的沉重兵刃,偏偏他們中間站著的,卻是一個如花似玉,國色天香的絳衣少女。

絳衣少女年約十五六歲,手橫青鋼劍,柳眉微蹙,小嘴微張,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驚懼地望著衛天麟,顯得害怕已極。衛天麟看畢,見竟無一人是蒙頭老前輩說的有名人物。於是,橫目一掃幾人,面部毫無表情,用一種沙啞的聲調問:「誰是來此峰搗亂的人?還不過來受死。」

左邊短發環眼的人,不禁冷哼一聲,陰惻惻地說:「人人說我邛崍二丑長得難看,想不到還有比我兄弟兩人長得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叫我丑老大看了,不禁好笑。」說著,竟真的發出—陣極為得意的狂笑。

衛天麟聽得一愣,不知丑老大說的是誰,繼而見所有人的目光,一齊盯著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於是,雙肩一動,掠身而出,用手一指丑老大,怒聲問:「你說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長發獠牙的人,想是邛崍丑老二,只見他嘿嘿一陣冷笑,說:「你自己滿臉大疤,形如怪物,不是說你,難道是我哥哥說他自己?」

衛天麟自信自己長得並不難看,一聽丑老二罵他是滿臉大疤的怪物,只氣得渾身直抖。於是,星目一瞪丑老二,仰天發出一聲狂笑。狂笑刺耳難聞,聲震山野,令人聽來,不寒而粟。衛天麟倏斂狂笑,厲喝一聲,說:「哪個與你們貧嘴,快納命來。」說著,急上兩步,右臂一圈,閃電劈出。

一股驚濤駭浪般的掌力,直向丑老二擊去。丑老二嘿嘿一聲厲笑,咬牙恨聲說:「你簡直是找死。」說著,右掌猛力推出一道狂飆。砰然大響,悶哼一聲,丑老二身形一陣踉蹌,一連退後數大步。呆了,所有在場的幾人,俱被這穿寬大黑衫,面上一臉花疤的人的驚人掌力驚呆了。

尤其兩個高大僧人,素知邛崍二丑掌力雄厚,力逾千斤,沒想到,竟被一個滿面有疤的人,一掌震退數大步。中年婦人和絳衣少女,兩人互望一眼,似乎在說:這是哪里跑出來的瘟神?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喝:「疤臉妖物,再接大爺一掌。」喝聲中,人影一閃,丑老大已至天麟身前,兩腿一蹲,雙掌同時推出。

丑老大年齡較長,功力亦厚,此次含怒出手,雙掌已盡全功,兩道排山倒海的勁力,直向天麟卷來,威勢凌厲,猛不可當。衛天麟冷哼一聲,也怒聲大喝,說:「再接你十掌,又有何妨?」妨字方自出口,雙掌已然迎出。

轟隆一聲巨響,砂石橫飛,狂飆激揚。一聲嗥叫,人影搖晃,丑老大一連退後五步,衛天麟衣袂飄拂,雙肩直晃。驀地,身後傳來一聲怪叫:「帶疤的怪物,讓佛爺超渡你吧。」吧字余音未落,虎頭凶僧,一掄方便鏟,呼的一聲,一招「橫掃千軍」,挾著刺耳嘯聲,已掃至天麟腰際。

天麟聽到二丑喊他妖孽,已然怒火高燒,如今惡僧又呼他怪物,更是怒不可遏。於是暴叱一聲,立演「幻影迷蹤」步,身形一閃,已躲過虎頭僧這凌厲的一鏟。虎頭僧一擊未中,只氣得哇哇怪叫,一聲怒吼,鏟勢立變。

只見鏟帶風聲,有如驚雷,在皎潔的月光下,精光閃閃,幻起一片鏟影。衛天麟暴怒如狂,殺機陡起,一聲厲嘯,不退反進,身形幾閃,已躍進如林的鏟影之中。嗡然一聲龍吟,光華耀眼,銀虹乍現。衛天麟寶刃在手,有如猛虎添翼,振腕一招「蛟龍戲水」,騰龍劍恰似一條蛟龍,繞鏟翻滾。

虎頭僧看得眼花繚亂,眩目不敢直視,頓時大驚,心神一慌。嗖的一聲,手中方便鏟,脫手而飛,直向數丈以外射去。衛天麟一聲沙啞厲叫:「納命來。」厲叫聲中,銀虹一閃,血光四射。一聲凄厲刺耳的慘叫,虎頭僧連肩帶背,立被劈為兩段。紅影閃處,尖銳嬌呼,絳衣少女兩手撫面,嚇得已撲進中年婦人的懷里。

一聲狂吼:「妖孽竟敢殺人。」吼聲中,另一闊嘴凶僧,飛舞手中降魔杵,一式「泰山壓頂」,向著天麟當頭砸下。衛天麟哈哈一陣厲笑,勁貫劍身,直刺凶僧的天樞穴。正在這時,衣袂飄風,人影閃動,邛崍二丑,一聲不響,倏伸雙手,十指箕張,直撲衛天麟。連聲嬌叱,光華大盛,絳衣少女一揮手中長劍,中年婦人一抖手中樹枝,兩人分迎邛崍二丑。

大丑一招「游鬼索魂」,疾扣中年婦人手腕,二丑一招「玉筆點睛」,指戳絳衣少女的脈門。中年婦人一聲怒叱,絳衣少女一揮長劍,又與邛崍二丑斗在一起。闊嘴僧揮動大杵勢如山崩,氣勢萬丈,愈戰愈勇。衛天麟手中薄劍,忽軟忽硬,招式詭異,變化神奇,招招狠辣,式式緊逼。

闊嘴僧雖將一柄降魔杵,飛舞得風聲呼呼,勢沉力猛,但衛天麟的軟劍,活潑輕靈,劍尖所指,盡是凶僧周身要穴,端的狠辣無比。頓時,銀虹飛舞,寒光杵影。掌風呼呼,狂飈陡揚,邛崍二丑那邊,略占上風,闊嘴凶僧這邊,險象環生。

倏然,衛天麟一聲厲叱,振腕抖劍,功貫劍身,銀芒暴吐。緊接著,又是一聲刺耳驚心的悠長慘叫,闊嘴僧的前胸,頓時射出一道血箭,仰身向後栽倒。衛天麟一扣軟劍,進步欺身而飛起一腳,踢向闊嘴僧的屍體。砰一聲,凶僧如水牛般的身體,噴著一片血雨,直向草坪以外飛去。

叭,闊嘴僧的屍體,著著實實摔在一塊大石上,繼而一滾,落在石下野草里。衛天麟看也不看,緊閉雙唇,兩眼電射,目光中透著無邊殺機,又向聞慘叫已停手的場中四人逼去。邛崍二丑看了這滿面大疤的人一眼,不禁全身一戰,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中年婦人看了這滿面有疤的人,心中雖然暗暗吃驚,但總覺對方眉目間有些熟悉。絳衣少女手扣長劍,飄身飛至中年婦人的身邊。衛天麟目光冷冷地望著二丑,緩緩逼去,嘴角掠起一絲陰森森的冷笑,沉聲說:「到此峰來的男人,尚無一人活著出去,你這兩個丑鬼,還不舉掌自斃,難道還要我動手嗎?」

邛崍二丑心頭一震,兩人互看一眼,似乎在說:這有疤的怪人,是男人還是女人。中年婦人和絳衣少女,兩人聽得一愣,心中頓感莫明其妙,也分不清這怪人男是女?衛天麟見邛崍二丑裝痴作呆,不禁大聲說:「再不舉掌自斃,你倆便難全身而死了。」

邛崍二丑雖非頂尖高手,但也稍有名氣,加之平素狂傲自大,何曾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疤面丑鬼看在眼里?但虎頭、闊嘴二僧,武功並不弱於兩人,竟在他們手下走不到十招,俱都命喪劍下,血濺當地。二丑自知今夜萬難全身而退,於是,獠牙一咬,暴睜雙睛,兩人互望一眼,同時一聲暴喝:「大爺今夜與你拚了。」

喝聲中,一抖銀索,一掄鏈錘,各自取出多年不用的獨門兵器,舞起一片雪光錘影,挾著呼呼風聲,向著天麟滾滾罩至。衛天麟哈哈一陣沙啞怪笑,心念一動,正待揮劍迎敵。驀地,中年婦人、絳衣少女同時一聲嬌叱,再度向邛崍二丑迎去。

衛天麟已完全知道了蒙頭老前輩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面上覆著的是張什么東西,雖然他沒看到是什么樣子,但他深信,是一張極丑、極怕人的面皮。蒙頭怪人既然要他前來,當然是要他殺盡來犯之人,他豈能再讓中年婦人和絳衣少女出手。於是,故意怪嗥一聲,掠身而前,厲聲大喝:「哪個要你們多管閑事。」說著,左掌猛吐,一股巨大無匹的狂飆,竟向著中年婦人和絳衣少女卷去。同時,右手軟劍一招騰龍七絕劍中的「金龍舒爪」,幻起兩團耀眼光華,分取撲來的邛崍二丑。

中年婦人、絳衣少女,萬想不到這個臉上有疤的怪人,竟然向自己兩人劈出勁道極強的一掌。於是,兩人驟然一驚,同時立頓身形,倏然暴退一丈,兩人俱都愣了。絳衣少女茫然望著中年婦人,似乎在說:這怪人真有點怪,他前來包攬一切,亂斗一氣,竟然還責主人多管閑事,真是豈有此理。

心念已畢,再看場中,身穿寬大黑衫的疤面怪人,身形騰躍,劍光似龍,已進入翻翻滾滾,呼呼生風的雪光錘影中。邛崍二丑確非庸手,只見兩人銀索鏈錘,招式詭異,一招比一招緊,一式比一式疾。中年婦人、絳衣少女,雖被疤面怪人無端擊了一掌,心中有些生氣,但人家總算為自己兩人賣命,今夜如非疤面怪人前來協助,後果實不敢想。因此,師徒兩人,目注場中,俱都看得心驚肉跳,暗為疤面怪人捏一把冷汗。

中年婦人低聲對絳衣少女,說:「梅兒,快給我一支銀釵,你也扣好一支,萬一怪人不敵,也好助他脫險。」

那被稱梅兒的絳衣少女,柳眉一皺,不解地問:「師父,如此一來,他們不就知道你是銀釵聖女了嗎?」

中年婦人銀釵聖女,苦笑一下,說:「傻孩子,他們不知我是銀釵聖女,他們就不會來了。」

絳衣少女不解地問,「師父,這四個惡人,要您交出西天龍鳳九九魔琴,您真的有這具琴嗎?」

銀釵聖女眼圈一紅,粉面立罩一層幽色,微一點頭,輕輕一嘆,說:「為師確有—具琴身刻有九龍九鳳的小玉琴,可是這具小玉琴,正在一個薄幸負心人的身邊。」

絳衣少女梅兒,知道又觸起師父的心事,也頓時明白了師父為何常常警告自己的幾句話:「天下男人盡薄幸,愈俊愈美,愈寡情。」絳衣少女的心念未畢,突然,場中響起一聲懾人心神的劍嘯。

銀釵聖女,粉面驟變,在紊亂的心情下,頓時想到疤面怪人手中的薄劍,正是震驚武林的寶刃——軟金騰龍劍。她的芳心深處,閃電浮上一個英健俊美的影子,往事也在心頭,一掠而過。因此,她驚得幾乎脫口喊出「振清大哥」。但是,她終於忍住了。

就在這時,場中一聲震人心弦的隱約雷聲,光華閃處,兩顆人頭,疾向半空射去。接著,一道寬大黑影,閃電掠出,一抖灰袖,飄然而落。噗嗤一聲,兩道沖天血柱,由二丑兩具無頭的頸口疾射而出,繼而撲通一聲,倏然倒在地上。

銀釵聖女、絳衣少女俱都看得嬌軀一戰,粉面色變。咔噔一聲,光華驟失,衛天麟已將軟劍系在衣內腰間。絳衣少女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閃著憎惡的光輝,一直望著身穿寬大黑衫,滿面有疤的怪人。她心中似乎在說:這真是人間最心狠、最丑惡的人。

衛天麟殺了四個惡人,心中中頓時一暢,覺得已圓滿達成蒙頭老前輩的使命。他看到雍容的銀釵聖女,和秀麗的梅兒,俱用冷冷的目光望著他,因此,他也用冷冷的目光望著她們。他想起一年前來紫蓋峰的第一天,蒙頭老前輩便警告他,不可越過那道松林。

這時,面前站著的中年婦人想必就是那個怪癖的女人。他看到中年婦人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他看到絳衣少女用憎惡的目光望著他。當然,他不會知道他的臉上有著不少的疤。絳衣少女的兩眼,一直在衛天麟有疤的臉一看個不停。

她看到那張奇丑的臉上,左額,一塊亮疤;由鼻至右頸間,一道整齊的長疤,右頰一片凹凸不平的開花疤,還有不少的斑點疤。除了兩道入鬢的長眉,一雙朗朗有神的星目,和一張薄而下彎的嘴外,幾是人間最丑的面孔。衛天麟看到她們迷惑憎惡的目光,頓時想到自己臉上的假面皮。於是,又冷冷望了銀釵聖女和梅兒一眼,轉身向北峰松林方向走去。

驀地一聲清脆悅耳的嬌叱由身後響起:「站住。」

衛天麟知是喊的自己,心說:莫非真的一個男人也不准活著出去?心念間,停步轉身,怒目直視,只見絳衣少女,手持長劍,面罩寒霜,已向著門己緩步走來。銀釵聖女似乎也未料到愛徒這突來的舉措,於是急聲阻止說:「雪梅,回來。」就在銀釵聖女話音未落之際,一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由西南方傳來。

衛天麟三人驟然一驚,同時循聲望去。只見一道灰影,背著偏西的朦朧月亮,越過一片怪石矮松,電掣飛來,身法之快,異乎尋常。好快,眨眼間,場中已多了一個身材矮小,一身灰衣,顎下留有山羊胡子的老頭。灰衣老頭兩眼如電,一掃地上幾具屍體,不禁仰天發出一陣狂笑。笑聲刺耳,令人心悸,老頭內功之深,由此可知。

灰衣老頭倏斂狂笑,立時沉聲說:「銀釵聖女,果然厲害,十數年不見,不但武功進境奇速,花容嬌艷,也依舊不減當年。」

銀釵聖女冷冷一笑,說:「想不到赫赫有名的鐵掌震江南張道天,竟也卑顏屈膝,加入了藍鳳幫,十數年不見,我倒覺得你愈老愈沒骨頭了。」

鐵掌震江南張道天被罵得老臉通紅,厲喝一聲,說:「賤婦,少說廢話,本壇屬下四位香主,可是死在你的手里?」

站在遠處的衛天麟,這才知道死在自己騰龍劍下的邛崍二丑和虎頭闊嘴二僧,竟是時下勢力龐大的藍鳳幫的香主。聽這老頭口氣,似乎比方才四人的職位,又高了一等,當然,在武功上也較四人強上一籌。衛天麟見這灰衣老頭,神態狂傲,出言無禮,心中不禁有氣,正待掠身過去。忽聽銀釵聖女說:「張道天,你來此之前,想必已經知道,進入紫蓋峰的臭男人,可曾有一個活著出去?」

衛天麟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鐵掌震江南張道天,正為銀釵聖女的狂言氣得發抖,驀聞遠處飄來一聲冷哼,不由轉首厲聲喝問:「什么人?」衛天麟右袖一拂,倏然掠至張道天的身前。

張道天喝聲未畢,只見遠處黑影一閃,疾如脫弦之箭,面前已多了一個身穿寬大黑衫的人。借著蒙蒙月光,定睛一看,全身不禁一戰,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鐵掌震江南闖盪江湖數十年,何曾見過如此奇丑的面孔,較之他屬下的邛崍二丑,尤有過之。盡管他經驗老到,遇事沉著,雙目一瞪,再度厲聲喝問:「你是什么人?」

衛天麟冰冷的臉上,毫無表情地嘿嘿一陣陰森冷笑,說:「我就是殺死你屬下四個香主的人。」鐵掌震江南微微—愣,似乎根本不信,不禁仰天發出一陣輕蔑的大笑。

衛天麟見張道天仰臉大笑,意態輕視,不由心頭火起,於是厲喝一聲,說:「閉嘴,既然不信,我就做給你看。」話聲未畢,身形驟然掠至張道天身前,倏伸右手,疾扣脈門,左手箕張,閃電抓向張道天的前胸。

衛天麟出手一招兩式,迅快無比,聲勢凌厲,端的驚人。鐵掌震江南倏斂大笑,滑步閃身,一抖雙袖,暴退一丈,一雙老眼中,閃射著—股怨毒的寒電,嘿嘿一笑,厲聲說:「閣下身手果然不凡,但你仍不是老夫的敵手。」說著,身形已然撲至,雙手疾出如電,上點雙目,下擊小腹。

衛天麟冷哼一聲,身形一旋,已至張道天身後,一舉右掌,閃電劈下。鐵掌震江南的武功,確有驚人之處,只覺面前人影一閃,便不見了疤面怪人,心中暗叫不好,迅即低頭躬身,閃電一轉,一式「卧虎翻身」,右掌疾揮,直擊衛天麟的左肋。

衛天麟心頭一震,一收小腹,順勢進步欺身,右掌變劈為抓,直點對方後頸藏血穴。張道天倏覺後腦指風已到,心下大駭,身形立即閃電仆地,一挺腰身,飛起一腳,直踢衛天麟的丹田。這一腳踢得又疾又狠,距離又近,場外立著的銀釵聖女,不禁驚得手足無措,高聲嬌呼,要想出手相救,已是萬不可能。

只見場中一聲暴叱,寬大人影一閃。哧的一聲,兩人驟然分開。這時,衛天麟飄身落在兩丈以外,手中卻拿著一塊長約尺許的灰布。再看鐵掌震江南,面色蒼白,眼含怨毒,額角已驚出一絲冷汗,右腿灰綢長褲,已被撕開一道尺許長的口子。

鐵掌震江南久已聞名江湖,武功罕逢敵手,在藍鳳幫中,身為壇主,地位僅次於幫主藍天麗鳳心如冰,和總壇三位堂主。今夜他萬沒想到,屬下四位香主,前來奪取西天魔琴,竟悉數被殺,看來自己的老命也有些難保。細想之下,自覺老臉無光,無顏跑回總壇復命,因此,頓時存了拼死之心。

衛天麟初次與人交手,連殺四個惡人,對方老頭,又險些死在自己掌下,不覺雄心倏起,豪興大發。於是,仰天哈哈一笑,不屑地朗聲說:「張道天,你已年老無用,在下破例准你活著離開此地,快些滾吧。」

鐵掌震江南聽了這話,只氣得渾身直抖,驟然一聲厲喝:「狂妄之徒,老夫與你拚了。」喝聲中,急上兩步,兩臂一圈,雙掌同時推出。一陣山崩海嘯,勢如暴洪的狂飈,直向衛天麟涌去。

衛天麟豪興正濃,早已不把張道天放在心上,於是哈哈一笑,厲聲說:「自己找死,可不要怨我心狠。」說著,兩臂集中功力,雙掌閃電迎出。一聲震撼夜空群峰的巨響,砂石沖天,塵土卷空,花樹,被震得枝斷葉飛,地面,被擊出個大坑。

塵土飛揚中,兩人身形,一陣踉蹌,各自連連後退數大步。衛天麟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張道天只覺得氣血翻騰,喉間發甜。衛天麟心頭一凜,趕緊拿樁站穩,一陣氣血上涌,知道內腑已被震傷。舉目一看張道天,面色灰白,兩手撫胸,身形連連搖晃,看來受傷也並不輕。

再看場上銀釵聖女和雪梅姑娘,正用不屑的目光望著張道天。衛天麟突覺喉間一甜,立即運氣,強抑上涌的鮮血。他生性倔強好勝,他寧願傷勢加重,也不願在別人面前,把這口鮮血吐了出來。

哇,哇,鐵掌震江南終於吐出兩口鮮血,緩緩坐在地上。這時,衛天麟覺出絲絲冷汗,在薄如蠶絲的面皮內,已緩緩流了下來。哇的一聲,鐵掌震江南又張口吐出一道血箭。於是,他一面揉胸,一面喘息地對衛天麟說:「閣下功力果然深厚,張某衷心佩服。」說著,又是一陣喘息,說:「閣下可敢將尊姓大名,師承門派說出來,張某今後有生之年,定要再來討教。」

衛天麟冷冷一笑,沉聲說:「在下無名無姓,也無師承門派……」說著一頓,強抑胸間一陣劇痛,又說:「張道天,在下念你成名不易,留你一條活命,在我未反悔前,快快滾吧。」衛天麟說著,已覺頭昏,腿軟,自知不能再在此地停留下去。於是,又看了銀釵聖女和雪梅姑娘一眼,勉強昂首轉身,緩步向北走去。

就在他轉身,剛剛舉步之際,驀地,一點黑影,已迎面射至。衛天麟已無力閃避,本能地伸手去接,但是,飛來的物體,竟然毫無一絲勁力。低頭一看,一陣異香,直撲鼻孔,心神不禁一爽,細看,竟是一顆朱紅葯丸。於是心中一動,想是靈丹妙葯,心念至此,也未想到靈丹來源,舉手放進口里。就在丹葯入口,津液流入喉間的同時。

一聲清脆嬌叱,由身後響起。「站住……」嬌叱聲中,紅影一閃,雪梅姑娘,手橫長劍,已攔在天麟身前。

衛天麟一愣,冷冷地問:「你要作什么?」

雪梅姑娘柳眉一豎,粉面罩霜,也冷冷地說:「你要往哪里去?」

衛天麟心中不禁有氣,大聲說:「要你管。」

雪梅姑娘也大聲說:「你可知道沒有活著離開此地的臭男人?」

衛天麟勃然大怒,厲喝一聲道:「我偏要活著離開。」說著,右手一按腰間,嗡然一聲,光華暴漲,騰龍薄劍已然在手。

這時,衛天麟怒火攻心,早已忘了對方是什么人。於是,鼓足最後一點真氣,薄劍迎空一揮,帶起一陣懾人心神的劍嘯,刷的一聲,竟以軟鞭手法,向著雪梅姑娘,當頭抽下。雪梅姑娘雖有對敵經驗,但卻不知騰龍劍的厲害。於是,瑤鼻一聲冷哼,舉劍向上疾封。

驀聞銀釵聖女一聲驚叫:「梅兒不可。」

呼聲未畢,右手一揚,一絲刺眼白光,向著天麟右腕,閃電射來。就在這時,喳的一聲,雪梅手中長劍,應聲而斷,衛天麟的劍勢不變,繼續閃電下降。那線白光,夾著尖銳之聲,已然射至天麟脈門。衛天麟劍勢一慢,右腕微沉,飛來銀釵,擦皮掠過。

雪梅姑娘長劍一斷,方寸大亂,這時,薄劍未到,寒氣已然撲面,嚇得尖叫一聲,身形疾向後倒,雙腳一蹬,閃電平射疾退。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倏然,南面一聲嬌叱,北面一聲暴喝,一道綠影,一團烏雲,分由兩方,疾向天麟閃電撲來。

雙方同時舉掌,呼的一聲,兩道如剪勁力,竟向天麟擊至。砰然一聲,衛天麟的前胸,如遭錘擊,身形宛如斷線的風箏,直向兩丈以外飛去。哇,衛天麟胸間一陣劇痛,張口噴出一道血箭,頓時昏了過去。就在天麟身軀飛行落地之際,一團烏雲,挾著極速的衣袂聲,已將天麟接住。

接著,一聲震撼山野的凄厲長嘯,由那團烏雲中發出,直向北峰松林間電掣馳去。銀釵聖女飛身將雪梅姑娘扶住,兩眼茫然望著以絕快身法飛走的那團如烏雲似的人影。她不知道這個輕功已達化境的人,是友,是敵?

國色天香的雪梅,—定神,也茫然望著那團烏雲消失的松林發呆。銀釵聖女,輕輕一嘆,說:「梅兒,這人身法迅快絕倫,必是一位息隱山野的異人,極可能就是經常飛來此處,逗你玩耍的那只白鸚鵡的主人。」

雪梅姑娘聽了,立即想起那只潔白如雪,能說人語的白鸚鵡。她非常喜愛那只靈慧的異禽,她希望有一天能捉住它。談到白鸚鵡,夜空便傳來了那清脆如嬰兒的熟悉聲音:「小姐,跑了……跑了……」銀釵聖女和雪梅,頓時想起跌坐草坪上,調息運功的鐵掌震江南。兩人轉身一看,不禁同時一驚,哪里還有那灰衣老頭的影子?

銀釵聖女異常焦急地說;「梅兒快追,今夜萬萬不能放這老鬼活著回去,否則,我們以後,將永無安寧之日了。」說著,身形起處,當先向前追去。雪梅姑娘丟掉手中半截斷劍,盡展輕功,緊緊隨在師父身後。頓時,兩道嬌小人影,在蒙蒙的月光下,宛如殞星流矢,疾向正南馳去。

這時的衛天麟,只覺頭腦昏眩,四肢無力,雖然吐了一口鮮血,但內腑並不太劇痛,口中、喉間,仍殘留著那顆靈丹津液的余香。他仍清楚地記得,他被震飛的一剎那,身體被人接住了。聽了那聲熟悉的厲嘯,知道抱著自己的是蒙頭老前輩。

這時,驀覺一件馬尾似的東西搭在自己的身上。接著,一股柔和潛力,將自己的身體由地面輕輕吸起,繼而,向前飄去。衛天麟眼皮沉重,四肢乏力,他沒有掙扎,心中也沒有恐懼,任憑這一股巨大的吸力,帶著自己向前飄去。他聽到耳邊響著呼呼的風聲,但卻覺不到勁風襲面。他覺得飛行極速,但聽不到自己衣袂的飄風聲。他只覺得,時高時低,忽而上升,忽而下降,漸漸,他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