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龍鳳寶扇(1 / 2)

當衛天麟再睜開兩眼的時候,他竟躺身在一個方圓不足一丈的洞里。洞內干燥,積塵很厚,洞口已被一塊千斤巨石堵住了,一絲陽光由石縫間射了進來。衛天麟試行運氣,真氣暢通無阻,胸間已沒有一絲痛苦。他翻身坐起,不覺呆了。

自己身邊尚放著一個白綾綢包,不知里面包些什么東西?蒙面怪人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動也不動,衛天麟心中一驚,立刻撲到跟前,大聲叫道:「老前輩……」可是蒙面怪人卻永遠也不能回答他了。衛天麟不能置信地伸手一探蒙面怪人的鼻息,不由痛哭出聲。

良久,衛天麟才恢復過來,他仰首看著洞頂,腦海里浮著昨夜的事情。他忽然伸手去摸他臉上的面皮,覺得凹凸不平,柔軟如絲,用手一拉,應手而落。兩手撐開一看,竟是一張精工細制的人皮面具。他全身一震,頓時想起蒙頭怪人,他不知道蒙頭怪人為什么不讓他以真面目去殺那些惡人。

走至洞口,看到那塊千斤巨石,他有些發愁了,他不知道是否能推得動?於是,功貫雙臂,兩掌平貼石上,盡力一推。轟隆一聲,巨石竟被推出一丈以外。衛天麟不禁一愣,他確不敢相信,他的功力較之昨夜又進步了不知多少。衛天麟微一定神,緩步走出洞外。麗日當空,正是午時。環顧四周,俱是花樹,樹上開滿了艷麗紅花,一望無垠,恰似一片花海。

他手伸入懷中,突然心中一動,探手取出一張紙箋,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付天麟:當你發現這紙箋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到這個時候,也該是告訴你真相的時候。我就是昔年與你父親「龍騰劍客」相交莫逆的「魔扇書生」孫浪萍,我與你父年青的時候,都是英俊瀟灑,分流倜儻,因此得「武林四美」青睞。「武林四美」中,以飄風女俠最美,其次是玉簫仙子、珊珠女俠、銀釵聖女。飄風女俠和珊珠女俠深愛你父親「騰龍劍客」,銀釵聖女和玉簫仙子,則痴情於我。」

「但是造化弄人,昔年我與爾父以及「武林四美」同赴苗疆,在一次與番僧妖女們激戰中,珊珠女俠誤中妖女毒粉,被四個妖女擄走。你父親與我、以及其他三位女俠,分頭搜尋營救,偏偏被我在一間秘室中發現了珊珠女俠。珊珠女俠被捆在一張大椅中,身軀全裸,僅覆著一層薄紗,但我又不能不救人。所以後來我便與珊珠女俠成婚,而爾父「龍騰劍客」則與「飄風女俠」成親。也因此珊珠女俠和銀釵聖女,雖是一師學藝,情逾骨肉,但為了愛情牽纏,卻鬧得心存芥蒂,一直不和。」

「但是此後不久,我和你父親都突遭厄運,我想你母親會在適當的時候,告訴你父親遇害的真相。你母親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你目前的功力還遜於仇人。而我則被那些刻在牆上的偽君子聚眾偷襲,雖然得以不死,但卻是身殘容毀,而且身中奇毒,全仗內力逼住不致毒發身亡,苦苦支撐了十五年。今日為了救雪梅,你遭「銀釵聖女」和我雙重攻擊,身負重傷,我拼盡全力,為你治好了傷,也為你打通了任督二脈,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看到這里,衛天麟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銀釵聖女」你已經見過了,她以為我負心,所以變得十分偏激,連帶將她的徒兒雪梅也變得偏激,日後你遇上她們,不可無禮,是我對不起她們。還有「玉簫仙子」,昔年我曾答應去見她,但以我這副人鬼不分的模樣,我怎么能去見她?當然,你師母珊珠女俠,還有你的一個師妹,你一定要找到她們,並幫我好好照顧她們,我也能安心九泉了。包中的衣服和寶扇,是我昔年行走江湖之物,悉數贈你,你乃武學奇才,扇中蘊涵

一套詭異神奇的扇法,你要將之練成,殺盡天下惡人,了卻為師的心願。」

衛天麟蹲身打開那個白綾綢包,里面果然有一套似絲非絲,似緞非緞的鵝黃公子衫,和一方粉藍儒巾。公子衫上,綉了不少折扇,扇形有開有閉,有正有斜,看來非常高雅脫俗。粉藍儒巾的前面,用銀線綴著一塊多角碧玉,隱隱閃著毫光。衣中夾著一柄描金折扇,分量沉重,形式與衫上所綉一般無二,左骨面刻有九龍,右骨面刻有九鳳。

衛天麟心中一動,立將真氣貫注扇身,輕輕一抖,扇面陡然張開。頓時,彩毫繽紛,瑞光萬道。衛天麟一收真氣,扇面光華驟失,現出一幅風光綺麗的山水圖,與平常一把折扇毫無兩樣。再看銀絲扇墜上,那顆色呈碧綠,大如胡桃的寶珠,在毫光閃閃中,竟隱隱顯著無數形如蠅頭的小字。他細看了一番,仍是茫然不知所以。於是,迅即將衣扇包好,系在腰間。

然後,他將「魔扇書生」孫浪萍抱起,向天柱峰馳去,經過考慮之後,他將「魔扇書生」孫浪萍安葬在洞旁不遠處,他想到「魔扇書生」孫浪萍,相處一年,情如父子,想不到今日卻成天人永隔,不由黯然神傷,暗暗發誓要殺盡石壁傷的惡人。

正在他黯然神傷的時候,突然聽見遠處響起一聲厲喝:「倒下吧。」喝聲中,砰然一響,輕微一聲。哇,嘔血的聲音。繼而,傳來數聲得意已極的狂笑。「哈哈……還不快快停下來受死。」衛天麟驟然一驚,前面又傳來了數聲狂笑。

衛天麟心中一動,立將那幅凹凸不平的面具,戴在臉上。於是,上身微晃,立展曠古凌今的絕世輕功馭氣凌雲,直向狂笑之處掠去,身法之快,宛如青煙。衛天麟他看到身側景物,一片模糊,腳下地面,閃電倒逝。他覺得這時身法之快,已超過自己的母親,而自己的母親「飄風女俠」則是以輕功聞名江湖的,由此可見,自己的功力不知又增加了多少。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魔扇書生」為救他而致毒發身亡,心中又是一痛。

衛天麟立演凌雲身法,雙袖一抖,身形騰空而起。凌空一看,前面竟是一座深谷。谷內,蒼松翠竹,怪石虯藤,流泉潺潺,野花遍地。谷底一座奇峰,插天矗立,凌空入雲。一道巨大瀑布,經天瀉落,隱約傳來隆隆雷鳴。

一聲暴喝,夾著數聲狂笑,由腳下傳來。衛天麟低頭一看,忍不住心頭火起,在一片嶙峋亂石間,三道人影,疾追一個身形踉蹌,似乎已負重傷的人。於是,一挺腰身,頭下腳上,閃電向著三人身前瀉去。距離地面尚有兩丈,雙袖一抖,飄然落在地上。

在正飛馳中的三人,突覺眼睛一花,前面兩丈以外,竟多了一個身穿寬大黑衫的疤面怪人。三人暴喝一聲,驟然剎住身形,同時疾退一丈。衛天麟定睛細看面前三人,竟是一僧、一道、一老叟。和尚穿灰衣,身軀肥大,濃眉環眼。老道穿紫袍,身材瘦削,鼠須猴腮。老叟著麻布長衫,相貌獰惡,花白胡子,飄散胸前。三人六眼,寒光電射,看來俱是內功頗有根基的高手。僧、道、俗三人看了衛天麟的奇丑面孔,俱都嚇了一跳。

衛天麟冷冷望了三人一眼,回頭看看身後,只見那人跑至七八丈處,已仆身倒在地上。細看之下,身材苗條,秀發蓬亂,竟是一個身穿青衣的女人。突然,身後胖大和尚發出一聲震耳狂笑。衛天麟回身冷哼一聲,不屑地說:「有什么好笑?三人打一個女子,還覺得自豪嗎?」

胖大和尚倏斂狂笑,極輕蔑地說:「你這丑鬼,阻攔佛爺行事,難道不怕死嗎?」

衛天麟哈哈一笑說:「怕死還來管這樁閑事。」

麻衣老者雙眼一瞪,怒聲問:「難道你敢架這場梁子?」

衛天麟也怒聲道:「莫說一場梁子,十場百場,又有何不敢?」

胖大和尚一聲厲喝,說:「好狂妄的丑鬼,佛爺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喝聲未畢,掠身而前,一舉右掌,閃電劈出。一道強勁掌風,向著衛天麟,疾卷而至。

衛天麟也厲喝一聲說:「不信你就試試。」試字余音未落,右掌早已迎出。轟然一聲,胖大和尚竟被震退三個大步。

麻衣老叟一聲暴喝:「丑鬼再接老夫一掌。」掌字尚未出口,雙掌猛推而出。麻衣老叟似是三人中功力較高的人,雙掌挾怒推出,聲勢凌厲,威猛駭人。一道排山倒海的奇猛掌力,向著衛天麟滾滾襲來。

衛天麟哈哈一笑,說:「不叫你吃些苦頭,你也不知厲害。」說著,右臂一圈,單掌閃電迎出。

麻衣老叟見衛天麟如此狂妄,立將雙掌功力加足十成。轟隆一聲大響,麻衣老叟身形踉蹌,一直向後退去。撲通一聲,終於拿樁不穩,—屁股坐在地上。呆了,僧、道、俗,三人俱被衛天麟無儔的奇猛掌力驚呆了。衛天麟心里也是一楞,雖知自己功力能推動一座千斤巨石,但卻沒想到閃電劈出的一掌,竟能將對方老叟擊跌地上。

麻衣老叟面色蒼白,渾身直抖,兩眼望著僧道兩人,似乎在說:江湖上何時出來這么一個丑鬼?黔道三惡名震川貴,今天竟栽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丑鬼手里,將來還有何顏面見黑道中的朋友?衛天麟見三人已被自己驚人的掌力震住,於是,冷眼望了三人一眼,轉身向著數丈外地上的青衣女子走去。

突然,身側人影一閃,紫袍老道一聲不響,越過衛天麟,直向數丈外的青衣女子撲去。衛天麟心下一驚,一聲怒喝:「鼠輩你敢……」喝聲中,身形已至老道身側,呼地一掌,疾劈老道後腦。

紫袍老道做夢也沒想到對方身法如此神速,要想還招已是不及,嚇得嗥叫一聲,一式「懶驢打滾」,直向橫里滾去。就在這時,胖大和尚暴吼一聲,環臂一掌,劈出一股排山勁力,直劈衛天麟後背。衛天麟驟然一驚,滑步閃身,猛地一腿,疾踢和尚的左肋。

人影閃處,紫袍老道麻衣老叟兩人同時再向青衣女子撲去。衛天麟勃然大怒,厲喝一聲,放了和尚,折身再撲兩人。胖大和尚壓力驟失,閃過三人,依舊向前撲去。衛天麟頓時被鬧得手忙腳亂,顧此失彼,只氣得暴怒如狂,殺機陡起。於是,一聲厲嘯,疾演「幻影迷蹤」步,一陣閃電游走。叭叭叭。一陣沉重的耳光聲,黔道三惡頓時被打愣了。三人俱都以手撫頰,但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熱痛,兩眼直冒金花。

衛天麟冷哼一聲,怒聲說:「今天饒你們一條活命,還不快滾。」

驀地,黔道三惡暴喝一聲,三人六掌,同時推出。三人羞怒交加,立意將天麟擊斃掌下,俱都全力施為,威力之大,勁道之強,可想而知。衛天麟劍眉一豎,臉色驟變,暴喝一聲,說:「至死不悟,可別怪我心狠。」喝聲未畢,雙臂運足十二成功力,兩掌閃電迎出。

轟隆一聲悶雷似的大響,勁風激盪,砂石橫飛。人影搖晃,悶哼連聲,黔道三惡俱被震退五六個大步。再看衛天麟,嘴含冷笑,雙目射電,神情冷漠,傲然而立,僅寬大的黑衫,被勁風吹得微微飄拂。這一來,黔道三惡才知道這臉上有疤的丑人,身負絕世武功,掌力高得令人難以置信。

麻衣老叟嘿嘿一陣冷笑,說:「閣下掌力果然高得驚人,我兄弟三人,還要討教閣下幾招掌法。」

衛天麟雖然出手狠辣,但他心地卻極仁厚,在沒證實對方是惡人前,極不願仗劍殺人。這時,他一心關注數丈外的受傷的青衣女子,唯恐時間拖延過久,傷勢惡化,不易療治,因此,不願再與黔道三惡動手。於是,冷冷一笑,沉聲說:「在下與你們三人並無過節,只是路見不平,伸手相助,如果三位再不見機快滾,當心此處就是你們埋骨之所。」

黔道三惡被衛天麟最後兩句一罵,頓忘方才厲害,再度怒火倏起。於是,三人暴喝一聲,身形閃動,有撲,有躍,各揮拳掌,徑向天麟要害打來。衛天麟縱聲一笑,厲聲說:「三招之內,定要你們血濺當地。」說著,身影一閃,已至胖大和尚身後,呼地一掌拍向和尚的大禿頭。

胖大和尚一招「餓虎撲食」,看看擊到疤面丑鬼,頓覺眼前一花,人影不見,不覺後腦,掌風已到。嚇得怪叫一聲,順勢向前疾縱。躍在空中的紫袍老道,即將擊下的雙掌,倏然一變,幻起漫天掌影,再罩衛天麟頭頂。一式「雙龍戲珠」的麻衣老叟,一折身,立變「橫斷巫山」,再攻衛天麟的肋胸。兩人再次出手,其勢如電,迅快絕倫。

衛天麟哈哈一笑,恨聲說:「在我未出第三招前,你們再不滾,便悔之不及了。」說話間,身形已至老叟身側,左掌疾出如電,直擊老叟肩井,右掌運足功力,遇空直劈紫衣老道。左腿飛起一腳,斜踢側里再度撲來的胖大和尚。

衛天麟家學淵源,武功頗深,又受到「魔扇書生」增長功力,藝業愈顯驚人。這時,一招三式,雖是有先有後,由於身法絕快,出手如電,有如同時施出。麻衣老叟驚叫—聲,滑步閃身,疾退五尺,再一縱身,飄身丈外。紫袍老道悶哼一聲,一挺腰身,掠空橫飛,飄落地上。胖大和尚,怪聲嗥叫,身形一滾,肥大僧袍已被天麟踢中。

衛天麟見三人驚惶暴退,立收身勢,舉目一看。麻衣老叟,頭發散亂,狼狽不堪。紫衣老道,面色蒼白,呼呼直喘。胖大和尚,齜牙咧嘴,環眼圓瞪。黔道三惡三人三副表情,他們唯一相同的是,臉上冷汗直流。衛天麟電目一掃,厲喝一聲說:「三招未至,你們還不快滾,再要遲疑,小心你們肩上的人頭。」說著,右手衣內一按,順勢一抖右腕。嗡然一聲龍吟,繼而輕輕一揮,立起一陣懾人心神的劍嘯。

麻衣老叟果真識貨,頓時全身一戰,疾退半步,脫口而呼:「騰龍劍。」紫衣老道胖大和尚聽了,俱都面色再變,驚得幾乎叫出聲來。衛天麟身形傲動,已至黔道三惡面前。三人一看,暴叫一聲,飛身一縱,再退一丈。

衛天麟真氣貫注劍身,輕輕一抖,光芒暴漲,耀人眼目,黔道三惡頓時不敢直視。衛天麟一揮手中薄劍,朗聲問:「你們怎地認識在下手中這柄寶劍?」

麻衣老叟一定神,冷然說:「十七年前,老夫曾親見騰龍劍客在甘肅省三危山凌雲岩,獨戰哈普圖三佛,那時衛大俠手中用的就是這柄軟金薄劍。自那時以後,再沒見騰龍劍客現身江湖。」

衛天麟聽得心頭一震,雙目電射,厲聲問:「騰龍劍客是否被哈普圖三佛所害?」

紫袍老道三角眼一轉,答道:「是否被三佛所害,沒人知道,不過自那時起,衛大俠就再沒現身江湖。」

衛天麟渾身微抖,劍眉豎立,疤臉上罩滿了煞氣。黔道三惡看得心頭一凜,俱都身不由主地打了個冷戰。衛天麟倏然哈哈一陣狂笑,笑聲凄厲,悲痛至極。黔道三惡聽得一愣,俱都心神慌亂,氣血浮動,趕緊運氣行功。衛天麟倏斂狂笑,厲聲間:「你們三人是誰,快些報出萬兒來?」三人面色同時一變,不知對方疤面人這一問是何用意?

麻衣老叟一定神,於咳一聲說:「我兄弟三人,已多年不用真名,川貴各路英雄,俱稱我兄弟三人為黔道三傑,不知閣下為何有此一問?」

衛天麟冷冷地說:「好個響亮的萬兒。」說著一頓,看了三人一眼,又說:「還煩你們三傑轉告哈普圖三佛,在下不出一年,必去三危山,定要三佛項上的腦袋,以泄心頭之恨。」

黔道三惡聽得心神一震,齊聲問:「閣下尊姓大名,可否見告,我等也好代轉三佛知道。」

衛天麟略一沉思,指著自己的疤臉說:「在下無名無姓,我的名字就在我的臉上。」說著,咔噔一聲,光華驟失,軟金薄劍,已系在腰里。衛天麟見三人兀立身前,仍無要走的意思,不覺心中怒火又起。只聽他厲聲大喝,說:「你們三人還不快走,難道在此等死嗎?」

麻衣老叟冷笑一聲,說:「我兄弟三人,與閣下素無……」

衛天麟見三人仍羅嗦不休,不禁勃然大怒,厲聲說:「少說廢話,快快滾吧,如你三人不服,可在三危山等我,那時我們一並結清今天這段過節。」

黔道三惡,同聲應「好」,六只凶眼,又狠狠地瞪了天麟一眼,轉身疾馳而去,幾個起落,已消失在前面林中。衛天麟見三人走後,轉身一看,頓時呆了。人呢?倒在數丈外的青衣女子,竟然不見了。衛天麟心中一陣焦急,飛身縱上一座大石,四外一望,仍沒有青衣女子的影子。

怪,就在這幾句話之間,就在這短短的數丈之內,青衣女子的行動,衛天麟竟會沒有發覺。一個意念在天麟心頭閃電掠過,她會不會讓野獸拖走了?衛天麟搖搖頭,心說:不可能,自己看不到,方才三人也會看到的,莫非她人已蘇醒,乘機跑了?

他飛身又縱上一株高樹,仍然毫無發現,乃展開輕功,一陣穿梭般地飛掠,四野依舊一片寧寂,沒有一絲衣袂帶風,和踉蹌奔跑的聲音。衛天麟知道再找也是無益,飄身飛落地上,認定方向,直向紫蓋峰馳去。半個時辰後,已登上紫蓋峰頂。

衛天麟一見巨大森林,心情立顯激動,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家,覺得無比親切。於是,身形驟然加快。這時,天色已近黃昏,林內更顯黑暗。幾個飄身,已至洞前。剛才他並未進入洞口,但是已經發現洞前青石上的小玉琴不見了,因為「魔扇書生」的遺言中並沒有交待玉琴的下落,他也心中迷惑。

驀地,衛天麟的眼睛一亮,右袖—拂,身形如電,越過一片如林怪石,穿過那道松林,直向南峰射去。他來至草坪一看,竟然嚇呆了。那圈整齊的竹籬和木屋,已變成了一堆殘灰。草坪上的幾具屍體,悉數不見了,那幾灘黑紫色的血跡,仍赫然留在地上。「銀釵聖女」和雪梅姑娘,卻已不知去向。

夜幕初垂,燦星數點,月亮,還沒有升起來。衛天麟拖著一顆沉重的心,回到了巨木林中的洞里,他在洞中頹喪地徘徊著,兩眼不時望著洞壁上的人像。他默默地向天宣誓,他要殺盡洞壁上的所有惡人,為「魔扇書生」報仇。

他想到腰間的白綾綢包,於是,立即由衣內解了下來。打開綢包,全洞頓時大亮。衛天麟心里一驚,發現描金折扇的九龍九鳳,栩栩如生,活躍扇骨上,扇墜上的那顆碧綠寶珠,這時竟然漲大如拳。拿起折扇,細看寶珠,瑞光柔和,毫不刺眼。細看之下,上面蠅頭小字,已變得非常清晰,頂端四字,色呈金黃,「萬象一元」。

衛天麟頓時想起,「魔扇書生」遺言中曾說在這珠上刻著一套詭異神奇的扇法,看了這四個金字,可能就是叫做萬象一元扇法。他將寶珠湊至眼前,一陣旋轉,看了半晌,仍找不到第一招的起式。他只得先讀其中較大的四個銀字「經天長虹」。細讀心訣,一遍剛完,毫光漸漸刺目,寶珠逐漸縮小,片刻已經復原。

衛天麟覺得很奇怪,寶珠為何大而復小?大時,字跡清晰,小時,毫光刺目,字小如蠅,筆劃模糊。他將折扇掛在洞壁上,兩眼一直望著那顆寶珠。但,一直到天明,寶珠依然如舊,再沒漲大跡象,只得盤膝打坐,渾然入睡。

一覺醒來,日已偏西,他再度走出洞外,細看洞前放琴的青石,平滑如鏡,光可鑒人。俯首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他做夢也沒想到他的臉,竟是滿面大疤,奇丑如鬼。難怪看到他的人,俱都驚叫色變。他仰面望天,

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難道這是「魔扇書生」容貌被毀後的面容?他心說,是的,是這樣,我必須按著孫叔叔的心意去做。

衛天麟坐在石床上,兩眼望著折扇,苦思良久,毫無頭緒,仍然不知如何著手去完成這樁心願。突然,洞中光亮,漸漸弱了下來。心中一動,飄身掠至折扇之前,果然,那顆碧珠又有漲大的跡象。於是,伸手取下折扇,細看字跡,清晰可讀。

衛天麟已有了昨日的經驗,立即旋轉寶珠,去找那招「經天長虹」。他慢慢地找,「珠空星幻」、「翠屏朝陽」、「慘絕魂岳」、「經天長虹」找到了。衛天麟立即凝神去慮,摒除雜念,細讀「經天長虹」的心訣。一遍、兩遍、三遍,直到碧珠恢復了原狀,才閉目又默讀了一番。

衛天麟按照心訣,在洞中演習了幾次,俱都不能找到「經天長虹」的至佳境地。於是,掠身飛出洞外,真氣貫注扇身,頓時光華大盛,周圍十數丈內,照射如同白晝。倏然,一陣噗啦響聲,破空傳來。緊接著,無數黑影,挾著疾勁風聲,向著衛天麟閃電撲至。

衛天麟頓時大驚,騰空一躍,折扇順勢一揮,一道寬約近丈的刺眼光華,劃空而起。頓時,血肉四射,羽毛紛飛,哀鳴之聲,不絕於耳,撲來黑影,悉數被擊落地上。呆了,衛天麟細看地下,竟是二三十只彩羽小鳥。

衛天麟在心駭之間,本能地施展了那招「經天長虹」,他卻沒想到,威勢竟然如此凌厲。看看那些被折扇光華驚醒撲來的小鳥,缺頭斷翅,血肉模糊,心中一陣歉然。衛天麟回至洞中,仍不斷背誦著那招「經天長虹」的心訣。

自此,衛天麟便孤獨地住在這個大洞里,每天日以繼夜,苦練騰龍七絕劍法利萬象一元扇法。他也曾經回過家一趟,發現母親「飄風女俠」已經回來過,並給他留了封信,告知他自己在什么地方。衛天麟目前正是練功的緊要時刻,他准備練成之後再去找母親。

半年過去了,衛天麟又長高了一頭,在外形上看來,沒人說他是一個才十七八歲的大孩子。半年中,他學會了曠古凌今的萬象一元扇法,他也參悟出其中最具威勢的兩招扇法,是「萬象幻生」和「一元定中」。他覺得他該是下山的時候了。

衛天麟穿上那套乳黃公子衫,頭上束好那方粉藍儒巾,將寬大黑衫和人皮面具包在白綾綢包內,懸掛肩上,極像一個書生離家的小行囊,顯得異常輕便雅致。緊了一下腰間的騰龍薄劍,手持龍鳳寶扇,掠身飛出洞外。幾個飄身,已至林外。仰首看天,天色蔚藍。俯視峰下,雲霧彌漫。

驀地,掠空飄來一聲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小玉,小玉。」這聲音,似在空際,又似在耳邊,不知究竟由何處飄來,但聽來卻有一些熟悉。

衛天麟心頭一震,知道這是一種內功已達化境千里傳音的上乘功夫。正在這時,一點銀光,由峰下雲霧中,閃電升了上來。衛天麟轉首一看,正是那只會說人話的雪白鸚鵡。那只白鸚鵡,飛上峰頂,閃了一閃,直向西南方飛去,速度之快,捷逾電掣。

倏然,白鸚鵡一個急轉,掠空而下,直向巨林前的衛天麟電射而來。衛天麟看得一驚,閃身向一株插天大樹之後縱去。抬頭再望,白光一閃,白鸚鵡已落在不遠處一株矮樹上,偏頭蹺尾,閃著金瞳,正對他望個不停。白鸚鵡兀自展翅一陣跳躍,並高聲叫著:「衛天麟,衛天麟。」看來高興已極,顯得驚喜萬分。

驀地,空際又飄來那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小玉,你在喊誰?再不回來,當心我拔掉你的尾巴。」白鸚鵡一聲不響,振翅飛走了。

衛天麟頓時大悟,「小玉」就是白鸚鵡的名字。這一剎那,衛天麟對白鸚鵡倍覺可愛,一年半未見,它仍能喊出自己的名字,在心理上也似乎親近了不少。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前面,衛天麟差點叫出聲來,原來是那天衛天麟偷看她練劍的那個白衣少女,衛天麟於是決定跟上去,看看她想干什么?

衛天麟屏息緊跟,處處謹慎。穿過一座松林,飛越一道河溪,白衣少女一直向左繞去。衛天麟不覺有些懷疑了,心說:不要是環峰練習輕功吧?果是如此,陪她繞峰一周,那才真叫冤枉呢。這時,前面濃郁松竹間,隱約現出一片屋脊,並斷續飄出一陣悅耳的聲音。這悅耳的聲音,一入天麟的耳中,他驚得幾乎脫口呼出「神秘庄院」。

而前面白衣少女的飛行速度,竟然絲毫未減,直向松竹間射去。衛天麟疑惑地忖道:難道她是這座神秘庄院里的人。心念間,再看白衣少女,已飛身越牆進入庄院。衛天麟雙袖連拂,身形如電,縱至庄前,騰身飛上高大紅牆。

就在衛天麟雙腳剛剛踏上牆頭之際,一聲震耳厲喝:「什么人?」喝聲中,一道白光,挾著刺耳驚心的銳嘯,閃電射來。

衛天麟頓時大驚,閃身隱入暗影中,心中暗叫一聲:「厲害。」當啷一聲,瓦屑橫飛,火花四射。那飛來的白色物體,已擊在前面一道屋脊上。定睛細看,前面屋脊的暗影中,正伏著那個白衣少女。這時,衛天麟才知道白衣少女,竟是前來夜探這座武林盡知的神秘庄院的。只是不知她為何獨身前來,窺探這座被武林人物視如龍潭虎穴,莫測高深的庄院?難道她自恃武功高絕,有把握勝過這座庄院的主人,和如雲的高手?

突然,全庄燭火驟熄,眼前立即一片黑暗。接著,前面小閣樓的暗影中,閃掠出一個人影,向著這邊電掣撲來。只見白衣少女皓腕一揚,立時發出一聲極為輕微的彈指聲音,就在那聲輕微彈指聲響的同時。一聲悶哼,前面撲來的人影,身形一個踉蹌,頓時不見了。撲通一聲,那飛撲而來的人影,竟由屋面跌落地下。

衛天麟心頭一震,他萬沒想到,白衣少女竟身懷失傳近百年的武林絕學——遙空彈指神功,身形本能地向暗影中又移了半步。這時,白衣少女輕轉螓首,竟向他綻唇微微一笑,牙齒潔白,齊如碎玉,一雙鳳目中,閃著柔和的光輝。

衛天麟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做夢也沒想到,白衣少女早就知道他在身後。驀地,白衣少女倏伸玉手,疾掩櫻口,想是看了衛天麟的呆相,忍俊不住,幾乎笑出聲來。衛天麟一陣茫然,低頭看看自己,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因為,他身上穿的公子衫,竟然隱隱閃著暗光。尤其,衫上綉的各形折扇,顯得格外透明晶亮。

衛天麟一陣暗暗叫苦,心說:真糟,穿著發光的衣服,在夜間行動,還要偷偷摸摸,閃閃躲躲,怎不叫人笑掉大牙?難怪白衣少女早就發現了自己。心念間,抬頭又向白衣少女看去。驀見白衣少女的眼睛一亮,倏揚玉腕,向著自己身後遠處,屈指一彈,一絲疾勁指風,掠頂而過。

衛天麟心頭一震,本能地將頭一低。一聲悶哼,由身後傳來。回頭一看,只見身後不遠處的屋面上,人影一閃而逝。緊接著,撲通一聲。身後偷偷撲來的那人,又被白衣少女用遙空彈指的功夫,點了穴道,跌下房去。附近房屋之上,仍有不少人影,隱身在暗處,但這些人卻再沒人敢撲過來。

衛天麟趕緊收斂心神,暗暗警告自己,在這殺機重重,步步驚心,偶一疏神,即會喪命的處境中,尚神不守舍,心不集中,豈不是自找死路?他深信,由於自身的長衫隱隱泛光,所有隱身暗處的人,目光必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因此,他格外提高警覺,謹慎小心。

嗖的一聲,一支短箭,由前方暗影中,迎面飛來。衛天麟輕揮折扇,幻起半輪光影,對准飛來的短箭,輕輕一敲。吱——的一聲,短箭登時震了回去,飛行速度,較之來時,尤其快一倍。喳。那支短箭,竟射入一座高樓的樓窗上,入木極深。一聲驚咦,掠空飄來,不知發自何處。

寂靜,無聲,全庄立呈一片死寂。那悅耳的樂聲,不知什么時候停止了。天上烏雲很低,滾滾飛騰,遙遠的天際,閃著劃破天幕的電光,傳來隆隆沉悶的雷聲。這正是暴風雨的前奏,因此這座神秘庄院,愈顯得陰森、可怖。

這時,遠處黑暗中的人影,驟然不見了,到處響著噓噓如舞蛇的聲音。這聲音聽來,令人膽戰驚心,毛骨悚然。白衣少女和衛天麟,俱是初入江湖,閱歷淺鮮,雖覺這種噓噓如舞蛇的聲音,有些怪誕,但卻不知這正是庄中遇到勁敵的訊號。

這噓噓的聲音,是庄中有始以來,第一次發出的警號,正告訴全庄武功低,根基淺的人,速退本位,免送性命。衛天麟乘機向庄內看去,但見房屋櫛比,閣樓林立,俱是紅磚琉瓦,畫棟雕粱,端的美侖美奐,堂皇之極。庄中院落,大小參差,高樓小閣,位置不一,房屋形式,長短不齊。

衛天麟看得心中不停地叫怪,這庄院似乎含有某種陣勢。再往後看,則是他所熟悉的那座高樓,那里面正住著黃衣女孩和小翠。兩個年頭不見了,她們一定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衛天麟神情微微有些激動,他幾次忍不住要向那座高樓撲去。

這時,那噓噓的聲音,仍在響著,衛天麟轉首看看白衣少女,心中驟然一驚,見她伏在屋面上的嬌軀不停地移動,並不時望著左右附近,神色顯得異常惶急。衛天麟不覺一陣茫然,但他卻知道,這定與那噓噓怪聲有關。於是他連忙察看自己伏身的的瓦面,俱是光滑發亮,一塵不染的琉璃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