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龍鳳寶扇(2 / 2)

突然,白衣少女眼露驚急,連連向他招手。衛天麟絲毫未加考慮,伏在瓦面上的身形,原勢不動,竟然飄身平飛了過去。白衣少女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穿著發亮長衫的少年,竟真的飛了過來,芳心又嚇得噗噗跳個不停。

衛天麟稟性仁厚,心地憨直,飄至白衣少女跟前,原勢伏在她的身邊。自衣少女見衛天麟靠得如此之近,一陣男孩子特有的氣息,薰得她沉沉欲醉,粉面如火,皓腕也欲舉無力了。衛天麟轉首一看,身邊的白衣少女,粉面上不知何時已罩上一層薄紗。

薄紗掛在耳上,黛眉、鳳目、白如凝脂的前額盡露紗外,瓊鼻、櫻口,美如桃花的粉頰,俱都覆在紗內。但由於距離過近,白衣少女清麗絕塵的粉面輪廓,仍隱約可見,顯得更美,更富神秘感,較之半年前,尤覺惹人愛憐。

衛天麟玉人在側,近在咫尺,竟然看呆了。雖然,絲絲似蘭的處女幽香,撲進他英挺的鼻中,但他這時已兀自不覺了。白衣少女意亂神迷,芳心狂跳,細看身邊少年,竟是一個劍眉星目,薄唇挺鼻,面如冠玉的俊美公子。

一身乳黃長衫,頭束粉藍儒巾,手拿描金折扇,如非自己親眼看見,誰會相信他是一個身懷卓絕武功的人?細看眉宇間,英氣過人,憨直仁厚中,卻又帶著凌威。白衣少女見對方一雙朗眸,直望著自己的粉臉,頓覺眼簾沉重,一對鳳目,再也睜不開了。

憨直的衛天麟,見白衣少女神態有異,立時慌了,不禁急聲問:「姊姊,你怎么了?」白衣少女聽得一震,她確沒想到這個看來年甫二十的俊美少年,竟喊自己一十剛剛十九歲的少女為「姊姊」。她雖然覺得好笑,但她的心里,卻是甜甜的。當然,她不會知道,天麟實際的年齡比她還小了兩歲。

衛天麟見白衣少女不理,又親切地急問一聲,說:「姊姊,你叫我來有事嗎?」

白衣少女頓時想起那「噓噓」的聲音,立即睜開鳳目,有些緊張地問:「他們會不會放蛇出來咬我們?」

衛天麟不覺暗暗好笑,繼而一想,他真的笑了,因為,他想到了「十個女人,九個怕蛇」的諺語。白衣少女見衛天麟笑而不答,又問:「你不怕蛇?」

衛天麟微微一笑說道:「武林兒女,身懷絕技,豈畏蛇蠍。」白衣少女粉臉一紅,兩眼一直望著衛天麟,看來,對衛天麟的不怕蛇,似乎顯得欽佩至極。於是,櫻唇一陣啟動,似乎要說什么,似又不好開口。

衛天麟一出口,自知說錯了,心中非常後悔。此刻見白衣少女粉面羞紅,兩眼一直望著自己,櫻唇微動,誤認白衣少女已在生氣。於是,輕輕向前靠近了一些,柔聲不安地問:「姊姊,你生氣了?」

白衣少女眨著一雙鳳目,輕搖螓首,笑著說:「沒有,我在想,你叫什么名字?」

衛天麟一笑,說:「我叫衛天麟。」

白衣少女的眼睛一亮,急聲問:「你就是衛天麟?」衛天麟心頭一震,看來白衣少女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於是,一雙朗朗星目一直盯在白衣少女的粉臉上。白衣少女冰雪聰明,看了衛天麟的愕然神色,不由掩口嬌笑,說:「你還是我們頑皮小玉的朋友吧?它是不是時常到北峰喊你的名字?」

衛天麟頓時想起那只雪白可愛的鸚鵡,因而也想起白鸚鵡的主人——那個慈祥的老尼姑。於是,低聲問:「姊姊,那位慈祥的老師太是誰?」

「是我的師父。」

「我知道,我是問她老人家的法號。」

白衣少女一陣猶豫,說:「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衛天麟略感失望,星目一轉,又問:「你師父的名字不告訴我,你自己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吧?」

白衣少女似乎極怕天麟不高興似的,立即輕點螓首,笑著說:「我叫林麗蓉。」衛天麟聽了微微一笑,立即親切地喊了聲「蓉姊姊」。

正在這時,一陣哈哈狂笑,由前面林立的閣樓間響起,聲震山野,入耳錚然,在低沉的夜空里,歷久不散。天麟、麗蓉,循聲望去,兩條幽靈似的人影,由西北方一座側院中,衣袂輕拂,緩緩飄來。兩人心頭同時一震,蓉姑娘不禁脫口喊了聲麟弟弟,說:「麟弟弟,這兩人內功深厚,輕功卓絕,動手時千萬小心。」

衛天麟急聲問:「蓉姊姊,你認識他們?」

林麗蓉搖搖頭,說:「不認識,我是依據他們的笑聲和輕功,斷定他們是這庄院中的高手。」

衛天麟不解地問:「蓉姊姊,你看發笑的這人,會不會是這庄院中的主人?」

林麗蓉略一沉思,說:「恐怕是的。」

衛天麟一聽來人是庄主,也正是自己急欲一見的人,立即微哼一聲,說:「哼,我正要見他。」說著,挺身而起,衣袖微拂,身形向前,電射撲去。

林麗蓉見天麟未按陣勢前進,嚇得急聲高呼:「弟弟快回來。」衛天麟心頭一驚,頓時想起庄中院落樓舍的奇異形勢。於是,雙袖一抖,一提真氣,一式騰龍七絕劍中的「飛龍回天」身勢,硬將閃電疾撲的身形,騰空五丈。

就在這時,萬點銀星,疾如電射,勢如驟雨般,向著空中的衛天麟灑下。蓉姑娘尖叫一聲,手足顫動,由於芳心過度關注天麟的安危,竟然嚇呆了。前面飄來的兩道人影,也一斂狂笑,立頓身形,停在院中大廳的廳脊上。

身在空中的衛天麟,冷哼一聲,折扇疾張,驟然一式「經天長虹」,一道耀眼光華,直向漫天灑下的銀星,閃電揮去。頓時,萬點銀星幻起無數銀絲,挾著尖銳刺耳的嘯聲,直向全庄屋面樓房上射去。一時之間,叮當連聲,火星四射,銀丸跳躍,瓦片橫飛。

繼而,全庄瓦面,暴起一陣銀丸滾動的「格拉拉」的聲音,房下,叭叭之聲,不絕於耳,銀丸墜地之聲,此起彼落。大廳上的兩道人影,同時暴喝一聲,飛舞雙袖,疾揮飛射而來的銀丸。衛天麟身在空中,一收折扇,雙袖微拂,衣袂飄飄,已落在蓉姑娘的身邊。

林麗蓉被衛天麟這種美妙的身法,駭人的絕技驚呆了,這時一定神,想起方才漫天灑下的銀丸,心中猶有余悸。於是,粉臉一沉,嗔聲說:「你怎的一聲不響,亂闖一氣,害人家為你擔心?」

蓉姑娘話未說完,粉臉一陣緋紅,立時停止不說了。想是發覺那句「害人家為你擔心」,說得太露形了。衛天麟對蓉姑娘的呵責,毫不在意,只是一雙星目,注定蓉姑娘的粉臉,傻笑不止。突然傳來一陣沉聲大笑,繼而朗聲說:「魔扇儒俠孫浪萍兄,老友西岳雙星洪玄、貢元兩人在此恭候大駕,你我兄弟久違已近二十年,就請孫兄過來一敘吧。」

林麗蓉聽得芳心一陣狂跳,不禁脫口急問:「你是魔扇儒俠孫老前輩?」說話之間,鳳目閃閃,顯示內心有著無比的驚異。

衛天麟一陣憨笑,幽默地說:「我要是老前輩,還呼你姊姊嗎?」

蓉姑娘粉面一紅,羞澀地垂首笑了,心說:我真傻,師父明明說,當年與騰龍劍客交往莫逆的魔扇儒俠,兩人聲威同震武林,不知為何驟然息隱俠蹤,已近二十年未歷江湖,算來,年齡至少已在四十以上。面前的少年,明明說是衛天麟,自己還偏偏去問人家是不是孫浪萍。心念未畢,大廳脊上,又傳來了西岳雙星的笑聲,說:「孫兄不必多疑,全庄機關盡皆撤去,孫兄與那位女俠,盡可放心過來。」接著,右手一揚,一道耀眼火花,直上半空。

頓時,全庄通明,光華大放,所有院落樓房,俱都相繼燃上燭光。蓉姑娘瓊鼻微哼—聲,倏然立起,轉首對天麟,說:「麟弟,跟著我走,他們在譏笑我倆不識陣勢。」說著,香肩微動,疾向橫里飄去。

衛天麟已有方才的教訓,不敢逞強,於是緊隨在蓉姑娘身後。只見兩人一陣騰躍,橫飄前掠,幾個縱身,已達大廳廳側的一排高房之上。天麟舉目一看大廳脊上,一俗一道,並肩而立,四目精光閃射,正全神盯著蓉姑娘與自己。左立者,是一個老道,青袍長髯,白襪雲鞋,背插長劍,看來年齡至少五旬開外。右立者,是一老叟,禿發細眼,葛布短衣,背負雙手,傲然而立。

青袍老道一掃二人,朗聲說:「兩位小施主,夤夜入庄,定然有事,小施主雖不是魔扇儒俠,但身穿孫兄寶衫,手持龍鳳魔扇,必是孫兄傳人,就請進廳入座詳談來意吧。」說完,上身微晃,兩人飛身飄下大廳,離地尚有七尺,雙袖一旋,橫飛兩丈,直落大廳階上。

衛天麟知二人有意炫露輕功,於是,轉首看了蓉姑娘一眼,似乎在問:下去吧。林姑娘輕點螓首,面含嬌笑,神色泰然已極。天麟細看廳前,井院寬大,亮石鋪地,兩側廂房,階高九級。大廳之上,宮燈高懸,明如白晝,廳內陳設,金碧輝煌,令人看來,宛如皇宮王府。天麟迅速一瞥之後,立演凌雲輕功,緩緩飄落地上。蓉姑娘,輕拂翠袖,衣袂飄拂,緊跟而下。

西岳雙星何等人物,兩人面色同時微變,不禁互望一眼,似乎在說:這娃兒輕功,實不在當年孫浪萍之下,回頭動手之時,務必要小心。衛天麟見西岳雙星神態有異,眼色不正,不敢進廳,依然立在院中。青袍老道單掌胸前一立,說,「貧道洪玄與拜弟貢元,昔年與尊師魔扇儒俠曾有數面之識,小施主不必多疑,盡管入廳就是。」說著,側身讓路,作勢肅客。

倏然,一聲暴叱,掠空傳來:「哪里來的野丫頭,竟敢深夜跑來撒野。」喝聲未畢,一道黑影閃電射下。衛天麟本能地退後半步,舉目看去,竟是一個蓬頭麻面,一身破衫,手持龍頭鐵杖的老太婆。

蓉姑娘黛眉微蹙,鳳目含威,輕輕瞟了老太婆一眼,一撇小嘴,說:「姑娘前來撒野,與你何干,要你這丑婆婆來管?」衛天麟一聽,不禁笑了,這個突來的老婦,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丑婆婆。

麻面老太婆怪眼一瞪,凶光閃閃,厲喝一聲說:「哪個敢說我瘋婆婆丑?」話聲未盡,掠身而前,一掄手中鐵杖,呼的一聲,一招「風掃落葉」,直擊蓉姑娘的纖腰。

蓉姑娘黛眉一挑,不屑地連聲說:「我偏說你瘋婆婆丑,難看,像個鬼。」說著,身形一閃,輕輕讓過瘋婆婆的凌厲一擊。

瘋婆婆被罵得怒火高燒,加之一擊未中,只氣得哇哇怪叫,厲叱一聲,說:「賤婢找死。」厲喝聲中,揮舞手中鐵杖,挾著風雷之勢,宛如怪蟒出洞,惡狠狠地再向蓉姑娘撲來,聲勢凌厲,觸目驚心。

蓉姑娘一聲冷叱,怒聲說:「老鬼婆,你真是不知死活。」說著,身形電閃,羅袖雙飛,一雙潔白玉掌,倏伸如電,覷准杖端,疾拍而下。啪的一聲,拐杖脫手而飛,直向大廳之內飛去,其勢之快,捷逾離弦之箭。瘋婆婆頓時一驚,嗥叫一聲,閃身暴退。就在瘋婆婆怪叫暴退之際,嘩啦一陣大響,廳內桌翻椅倒,斷木橫飛。啷的一聲,那根龍頭鐵拐杖,竟有一半射入廳壁中。

蓉姑娘望著驚得發愣的瘋婆婆,冷冷地說:「老乞婆,還不去找你的成名招牌,還立在這里發什么呆?」

瘋婆婆驚得一身冷汗,麻面鐵青,這時一定神,突又怪叫一聲,說:「賤婢,老娘與你拚了。」說著,疾伸雙臂,十指如鉤,直向蓉姑娘拼命撲來。

蓉姑娘見瘋婆婆不知進退,不由芳心大怒。於是,黛眉倏立,鳳目圓睜,身形不閃,已至瘋婆婆身後,一聲嬌叱:「去吧。」吧字出口,玉腕疾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旋轉勁力,直擊瘋婆婆的後胸。

一聲暴喝:「丫頭找死……」喝聲中,人影一閃,禿頭老叟貢元飛身撲來。蓉姑娘鳳目一瞟撲來的禿頭貢元,左掌推向瘋婆婆的掌勢依舊不變,右掌疾向飛撲而來的貢元閃電劈出。砰然一響,嗥叫悶哼,人影滾動,蹬蹬蹬連聲。

瘋婆婆一聲嗥叫,身形急轉,終於拿樁不穩,仰身跌倒,直向兩丈以外滾去。禿頭貢元悶哼一聲,身形踉蹌,一連後退數個大步。呆了,老道、老叟、瘋婆婆,俱都驚呆了。衛天麟手搖折扇,氣定神閑,看看發呆發愣的西岳雙星,又看看麻臉蒼白,運氣行功的瘋婆婆,似是一個前來觀戰的人,今夜偷探入庄的事,似乎與他無關。

蓉姑娘看了衛天麟的悠閑樣子,芳心微微生氣,不禁嗔聲說:「喂,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們該走啦。」說著,一雙鳳目望著衛天麟,等著他的回答。

禿頭貢元一聲暴喝,說:「賤丫頭,神君仙庄豈是你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的地方,你們可知未得允許,擅入庄院者死,除非你衷心歸服神君,加入本庄,否則,哼,休想活著走出庄院一步。」

蓉姑娘一聲冷笑,不屑地說:「莫說你攔阻不住姑娘,就是你們神君在此,姑娘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就在蓉姑娘的話聲剛落,禿頭貢元正待暴叫之際。

一聲震撼峰谷劃破夜空的狂笑,驟然由後院傳來。衛天麟心頭一震,蓉姑娘粉面色變。西岳雙星和瘋婆婆俱都精神一振,發出一陣嘿嘿冷笑。禿頭貢元望著蓉姑娘,陰惻惻地說:「不出片刻,就要你血濺當地。」衛天麟聽了不由有氣,正待怒聲叱問。

一陣風聲,大廳之上燭火微動,一道如煙的人影由大廳內疾射而出。天麟、麗蓉,同時一驚,心說:這人必是庄主。果然,老道、老叟、瘋婆婆,俱都恭身而立,面帶肅容。衛天麟定睛一看,又是一個身高不足五尺,駝背獨目,顎下蓄有短須的糟老頭子。

蓉姑娘一臉不屑地看了駝背老頭一眼,又望了正在轉首望著她的衛天麟一眼,兩人竟忍不住笑了。的確,兩人確沒想到,這座震驚江湖的神秘庄院的主人,竟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糟老頭子。駝背老頭獨目中冷電一閃而逝,看也不看院中立著的天麟和蓉姑娘,直對階前肅立的三人,問:「今夜何人值巡?」

西岳雙星兩人雙雙上前一步,同時躬身說:「啟稟掌院,是卑職地院督巡洪玄、貢元兩人。」

天麟一聽,頓時又是一驚,心說:原來這糟老頭子並不是庄主,只是數個院落之中的一個掌院,看來這座庄院之中,尚不知藏有多少武功驚人的高手。心念未畢,只見那駝背老頭,又對瘋婆婆毫不客氣地問:「瘋婆婆,今夜並非輪你值巡,為何擅自離開本位?」

這時的瘋婆婆也不瘋了,臉上狂態盡失,恭謹地說:「方才聽這丫頭言語狂妄,目中無人,竟敢來此撒野,辱罵神君,是以,忍氣不住,貿然與那丫頭動手。」

駝背老頭一聲冷笑,獨目冷電暴射,冷冷地問:「可曾將那丫頭擊斃?」

瘋婆婆麻臉一紅,立時躬身說:「老婆子一時急怒,違犯院規,特向掌院請責。」

駝背老頭獨眼一瞪,厲叱一聲,說:「退下去。」瘋婆婆立時喏喏連聲,退至一側。衛天麟與蓉姑娘俱都看得心頭一震,心說:想不到一個分院掌院,竟有如此權威,那被武林人物一直矚目的庄主,又該如何?

兩人心念未畢,駝背老頭冷冷地望了兩個人一眼,一手捻須,神色傲然地問:「你們兩人快將師門姓名及為何深夜入庄,一並報出來,老夫駝背猿或許念你兩人年幼無知,放你倆一條生路。」說著,老氣橫秋晃了晃腦袋,一只獨眼,直在衛天麟手中的折扇和蓉姑娘背後的劍柄上,閃來閃去。

衛天麟看看駝背猿那副倚老賣老的神氣,心里就有點火往上沖,於是劍眉一立,星目電射,刷的一聲,折扇倏然緊合。這時,蓉姑娘冷哼一聲,不屑地先說了:「別在姑娘面前耍威風,有本事盡管使出來,何必羅嗦套交情。」

駝背猿嘿嘿一笑,陰沉沉地說:「你倆不說師門屬誰,也瞞不過老夫一雙眼睛……」

蓉姑娘噗嗤笑了。於是,立即一綳粉臉,頑皮地問:「你有一雙眼晴?」

駝背猿勃然大怒,一聲厲喝,須發俱張,雙臂一伸,格格作響,枯瘦的兩手,頓時大了一倍。正在這時,一聲哈哈大笑,由左側房面上響起。這聲大笑來得突然,所有在場之人,俱都不禁一愣。衛天麟立即循聲一看,差點笑出聲來。

不知何時,左側房面上,竟坐著兩個任何人看了,都要發笑的人。左邊一個,蹲腿而坐,蓬頭垢面,一身鶉衣,兩手抱著大酒葫蘆。右邊一個,盤膝而坐,光頭油臉,破舊僧衣,手中拿著一只熟狗腿。這兩個僧不僧,丐不丐的人,看來俱有八十多歲,兩人喝酒吃肉,似乎是一對特地趕來看熱鬧的人。

衛天麟心中止不住一陣好笑,心說:這座庄院中真怪,怎的盡是一些奇形怪狀的人呢?再看院中幾人,俱都面色大變,即是蓉姑娘,也顯得有些緊張。衛天麟心中一動,暗說:莫非這就是庄主,叫什么神君的人?心念間,又向房面上看了一眼。

左邊蓬頭老丐咚咚喝了兩大口酒,舉起破衣袖往嘴上一抹,伸手抓過破衣和尚手中的狗腿,啃了一口,說:「老二,你看駝子活了這大把年紀,還硬要與小娃兒們動手打架,真不要臉。」

破衣和尚嘿嘿一陣傻笑,眯著一對小眼,一晃禿頭連聲說:「嘿嘿,真不要臉,真不要臉。」廳上的駝背猿,一聲怪叫,暴跳如雷,竟然破口大罵起來。

「蓬丐、禿僧,你們不要自認武功高絕,便仗著那幾手鬼畫符前來欺人,須知我們神君一向禮待你們,是為了保全你們武林二怪傑數十年的聲譽,並不是怕了你們。」衛天麟一聽,心頭驟然一驚,他確沒想到,房上坐著的兩人,竟是嫉惡如仇,黑道人物聞名喪膽的兩位武林怪傑。

只見蓬頭丐轉首對禿頭僧說:「老二,聽到沒有,你那套仙翁醉拳十八式,不是老哥哥瞧不起你吧,人家駝子也說你那是鬼畫符呢。」

駝背猿只氣得老臉鐵青,渾身直抖,老牙咬得格格作響,想是恨透了這兩個武林出了名的「活寶貝」。於是,獨眼一瞪,凶光暴射,大喝一聲:「值巡何在,快將這丫頭拿下,看誰敢管。」喝聲未畢,青袍老道,飄身飛下廳階,鏘一聲,寒光閃閃,長劍已然在手。

蓉姑娘神凝秋水,面罩寒霜,皓腕一翻,嗡然聲響,一片耀眼光華籠罩了整個庭院,周圍宮燈立被逼得黯然失色。蓉姑娘長劍一出,駝背猿立即沉聲警告說:「洪玄小心,這丫頭手中是柄寶刃,極像傳聞中的伏魔寶劍。」

房上的蓬頭丐又說話了:「老二,人人都說駝子獨具慧眼,看來所傳果然不虛。駝子這只獨眼還真識貨,寶刃一出鞘,便看出是婦孺皆知的伏魔劍。」說著,將酒葫蘆交給禿頭僧,不禁又極輕蔑地哈哈一笑。

駝背猿看了,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只獨眼,凶光閃爍,一直瞪著房上又喝酒又吃肉的兩位怪傑,不禁咬牙恨聲說:「臭要飯的,你除了一張貧嘴,還有什么能耐?」

蓬頭丐聽了,毫不生氣,仍嘻嘻哈哈地說:「獨眼駝子,少廢話,你的老道不出三招准現眼。」

青袍老道洪玄,素極狂傲,手中一柄長劍頗具功力火候。駝背猿也自信洪玄憑手中劍,定能將白衣少女擒下。這時,蓬頭丐嘻嘻哈哈一陣譏笑,頓把個手持寶劍緩緩逼進的老道洪玄,氣得面色發青,雙臂微抖。於是,一聲怒叱,起劍欺身,一招「秋風送雨」,手中寶劍,恰似一道白練,宛如劃空銀虹。繼而,右腕一抖,劍尖指向眉心,刺咽喉,削肩刺胸。

老道洪玄一招四式,快如電閃,勢如雷奔,幻起一片光雨,直向蓉姑娘罩到。蓉姑娘一聲冷哼,力透劍身,順勢一揮,光芒暴漲。嬌軀一閃,已至洪玄身側,一聲嬌叱,劍勢倏變,頓時,寒氣砭骨,勁力萬鈞,劍光如雪片紛飛,直向洪玄肋背各大要穴點到。

洪玄心神一凜,立取守勢,抱元守一,企圖拖延時間,以待駝背猿出手,無奈對方劍勢凌厲,身法奇妙,頓覺頭暈眼花,虛實莫辨。蓉姑娘一聲嬌叱,身形疾轉,銀芒如雨,劍氣彌天,立將老道洪玄,罩在重重光幕之中。老道洪玄,頓感手足無措,心神紊亂,硬著頭皮,掌劍齊揮,亂舞一陣。

倏然,劍光一旋,哧的一聲,白影閃處,蓉姑娘飛身飄落丈外。再看洪玄,手持長劍,滿面羞紅,呆立場中,兀自發愣,豆大冷汗,倏下如雨。眾人細看,俱都心頭一震,老道洪玄的青緞道袍,已被蓉姑娘一招「玉帶圍腰」齊腰削斷,兩片下擺,倏落腳前。

一陣哈哈大笑,發自武林二怪傑之口,蓬頭丐一斂大笑,說:「怪哉,怪哉,真怪哉,三招不到,劍削下擺。」說著,兩手抱著酒葫蘆,咕嚕嚕又喝了兩大口酒。

駝背猿一聲怪叫,發須俱張,兩臂又發出了格格響聲。於是,獨眼一瞪,綠光閃閃,圈著兩臂,緩步向著階下走來,面目猙獰,怕人已極。突然,蓬頭丐的雙唇一張,噗的一聲,天上驟然灑下一陣疾雨,銀絲閃處,落地有聲,火花四射,石屑橫飛,頓時之間,滿庭俱是濃醇的酒香。

再看駝背猿,面色驟變,倏退五步。因為,在他身前的石地上,被蓬頭丐噴出的酒雨,已擊了數以千記的小孔,深約一寸,整齊如錐,蓬頭丐功力之厚,由此可見。駝背猿氣得一陣哇哇亂叫,暴喝一聲,說:「臭要飯的,你要怎么?」

蓬頭丐大腦袋一晃,怪眼一翻,嘿嘿一陣冷笑,說:「你要以大欺小,違背常規,我老花子可就坐不住了。」

駝背猿面現猙獰,眼布紅絲,厲聲說:「什么叫以大欺小,我可不管這一套。」

蓬頭丐縱聲一笑,說:「很好,很好,那你就不妨試試。」說著,抱起酒葫蘆,「咚」又是一大口酒。

駝背猿獨眼望了一下地面上如麻的小孔,只氣得渾身劇抖,怪叫一聲,說:「臭要飯的,這丫頭是你的什么人,要你來袒護她?」

極少講話的禿頭僧說話了:「駝子,你妄自活了這一把年紀,你不認識這位姑娘,難道你還不知道伏魔劍的主人嗎?」駝背猿聽了,身不由主地打了個冷戰,臉上獰惡神色頓時全消。

衛天麟一直手搖折扇,冷眼旁觀,幾乎忘了自己是處身強敵環伺之中。尤其,對房上一僧一丐,與這駝背老頭,是友是敵,一直沒搞清楚。是敵,雙方卻盡說不打。是友,雙方又怒眼相對,聲色俱厲,劍拔弩張。正在這時——「當」地一聲巨鍾大響,聲震屋瓦,地顫燈搖,鍾聲嗡嗡,歷久不絕。

武林二怪傑面色一沉,立收嬉笑之態,但仍兀自默默喝酒吃肉。駝背老人飛身縱上廳階,閃至一側,恭謹而立。老道洪玄、禿頭貢元和麻臉婆婆,俱都面色肅穆,垂手躬身。蓉姑娘輕翻玉腕,光華驟失,伏魔寶劍咔的一聲,收入鞘內。只有衛天麟,手搖折扇,氣定神閑,星目注視著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