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物是人非(2 / 2)

三個人上到三樓,左健輕輕的敲了敲門。

過了好一會,我聽到門里面傳來一陣小嬰兒的啼哭。

一個弱弱的,帶著一絲驚慌的聲音在里面問:「誰呀?」

左健看啦看我,朝門里喊:「小雋啊……我……小姨夫……」

「等下啊……寶寶在哭……等下哈……」

我的鼻子開始發酸。

唐明明已經凍得措手搓腳了。

哢噠。

門被拉開了一個小縫。

一對驚慌的黑眼睛緊張的向外面看。

「小雋啊……你看看誰來了?」

門一下子被拽開了,楊雋披頭散發的朝我撲了過來,大叫著:「海濤!海濤!你可算回來了!」

唐明明翻著白眼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我急忙攔住她,眼神充滿了怨恨和隔閡。

她胖了很多,頭發剪短了很多。

她的皮膚似乎比以前更加白皙,只是臉色憔悴了很多。

楊雋這才發現了跟在我身後的唐明明。

「明明姐也來了?……進來,都進來。」

楊雋的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很失望,很憂傷。

我們進到房間里。

房間里收拾的還算蠻干凈的,我和唐明明坐在一個很簡陋的沙發上,左健則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你們先坐……我先把寶寶哄睡下……」楊雋低著頭走進卧室。

唐明明不住的搖頭,小聲說:「她看到我之後好失望……」

朝她擺手,示意她別那麽大聲。

楊雋進去沒多一會,急匆匆的抓著一個奶瓶又走了出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我們說:「我沒奶水,寶寶吃奶粉,餓的快,你們先自己弄點茶水吧,我把她哄睡下就來。」

左健看楊雋又回到卧室,小聲的說:「她給孩子起名叫李悔。」

我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人用刺刀戳穿了一般,劇烈的疼痛起來。

唐明明瞪著眼睛問:「不姓刁嗎?為啥姓李啊?神經病嗎?」

左健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我們跟她說話,她都不理的。」

我不想多說話,鼻子發酸,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沖出眼眶。

隔了好半天,楊雋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來。

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沙發旁,距離我很近的地方。

「你們怎麽不弄茶喝?」她發現我們面前是空的,強做笑顏說,我發現她的眼圈和鼻尖都是紅的,像是剛哭過。

「不用,不用」唐明明急忙擺手說。

楊雋只是直直的看著我,始終沒有把目光離開我一秒鍾。

「海濤你在深圳過得好嗎?是不是還是經常不好好吃飯?」她小心翼翼的問。

我剛要說話,唐明明搶著說:「他現在可舒服了,每天我們早茶下午茶,晚上偶爾還會去宵夜,你看他都有肚子了。」

我知道唐明明這是在炫耀,也是在告訴楊雋,這個男人現在是我的了。

但是我心里好痛。

楊雋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眼淚直在眼眶里轉。

左健見我們的對話僵化起來了,急忙打圓場說:「小雋啊,你看你頭發那麽亂,去洗把臉吧。」

楊雋看看我,用手在頭上亂抓了幾下,急忙跑去衛生間。

左健小聲對唐明明說:「姐啊!小媽!我求求你,別刺激她了行不行啊?她現在夠慘了,你讓她幾句行不行啊?」

唐明明白了左健一眼,卻也沒說什麽。

楊雋梳洗了一下,又跑了出來,坐在小板凳上,想伸手來抓我的手,卻突然看到我忘記藏起來的右手。

她圓睜著眼,大驚失色的問:「海濤!你怎麽了?手怎麽了?」

我趕緊把手插進褲袋中,左手擺了擺說:「沒什麽,沒什麽。」

楊雋滿臉疑惑的看著我,似乎在努力的回憶著什麽。

「小雋……」我想問候她一下,卻不知怎麽開口:「……孩子還好吧?」

楊雋一下子表情輕松了起來,朝我招手說:「可好玩了,來,你來看看……」

說著,拉起我的袖子,把我拉到卧室門口。

她把門小心的推開一個小縫,把我推到門前。

我屏息朝里面看,在一張大床上,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家夥正在香甜的睡著。

我不敢進去,我怕吵醒了她。

但是只是這一眼匆匆掃過的窺視,我真的心都要碎了。

那一刻我感覺這世界好寧靜。

那粉嘟嘟的小臉蛋,紅嘟嘟的小嘴巴,我感覺自己要融化掉了。

那小家夥的眉眼還真的頗有幾分楊雋的美貌。

我看的是呆呆不知身邊事,木木無查身邊人。

「我看看,我看看……」唐明明也擠了過來,踮起腳朝里面看。

楊雋立刻把門關嚴了。

唐明明沒看到,有些失望,瞪了楊雋一眼,撅著嘴回到客廳。

我剛要跟著往客廳走,楊雋拉住了我的胳膊,小聲問:「海濤……你是不是和明明……?」

我看著她的臉,點點頭。

楊雋眼淚滾落下來,小聲說:「沒事的,我不生氣,你回來就好,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粥喝好不好?」

我抓著楊雋的手腕,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說:「楊雋,你清醒點好嗎?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繼續下去嗎?」

她抹著臉上的淚珠說:「海濤,我真的不會生你和明明姐的氣,你倆本來就是好過的,我不生氣,真的,我去給你做粥喝,對了,讓明明姐也喝點吧。」

她的狀態讓我感到有些害怕。

這種狀態何止左健所說的魔怔?這明顯已經有了一些神經質的表現了。

我抹了把眼淚,急忙走到客廳里,問左健:「她這種狀態多久了?」

左健撓著頭說:「回來好像就這樣了。」

我小聲對左健說:「我現在擔心她精神上出了問題,明天得把她弄醫院去看看。」

左健有些疑惑的說:「有這麽嚴重嗎?我看她說話不是挺正常嘛!」

我搖搖頭說:「也許現在只是不嚴重,必須去醫院檢查下我才放心。」

左健點點頭。

看著楊雋穿著睡衣在廚房里熟練的忙來忙去,我心里越來越難受。

「有點燙……海濤你要慢點喝……」楊雋顫顫巍巍的給我端過來一碗熱騰騰的大米和小米摻在一起熬的二米粥。

「小雋,你先坐下,我想和你說幾句話。」我叫住了正要回身去端另一碗粥的楊雋。

楊雋點點頭,看著我笑了。

但是那笑容好呆滯。

她仍然坐在那個小板凳上。

「小雋我問你,你那十個月時間,跟著刁金龍去了哪里?」我問。

楊雋臉上的表情很遲疑,似乎不想提及這些問題。

「海濤,她不想說就別逼問她了。」唐明明小聲說。

誰知道聽到唐明明說的這些話,楊雋卻馬上說到:「海濤,我說!你想知道啥,我就說啥。」

唐明明有些驚訝,在我身後用手杵了我一下。

我感覺出楊雋對唐明明的敵意,她十分在意唐明明說的每一句話。

我朝楊雋點點頭。

楊雋抿著嘴巴,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去了很多地方……開始到了錦州,他住了十幾天的院,後來在石家庄停了兩個星期,然後去了內蒙的一個什麽旗,只住了幾天,就被人舉報,他就帶著我去了廣州,在廣州住了一個月左右,後來一直躲在東莞。他說想找機會出國,不過一直走不了。」

原來她和刁金龍一直就躲在東莞。

原來她一直就和我相距還不到200公里的地方。

「你為什麽要自己回來?」我追問。

楊雋突然在臉上流露出極度恐慌的表情。

我心生疑惑,正要追問,楊雋突然情緒崩潰起來,用兩手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我就知道,那段跟著刁金龍東躲西藏的日子里,一定是有些痛苦的回憶隱藏在她的心里。

「左健,明明,讓我和小雋單獨聊一會吧。」我起身拉起楊雋的胳膊。

唐明明猶豫了一下,看著楊雋流淚的臉,撅著嘴,有些不情願的點點頭。

我拉著楊雋走進卧室。

「小雋……現在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你心里有什麽苦,試一下跟我說說吧。」

楊雋點點頭,坐在床邊,看著襁褓里的寶寶,終於穩定了一下情緒,低聲嗚咽著說:「海濤,我好後悔……我恨不得自己早點死掉……但是我不敢死,我死了,小悔怎麽辦?我不能死……海濤……我該怎麽辦?」

「你能跟我說說……刁老三對你做了什麽嗎?」

楊雋擡頭看著我的臉,搖了搖嘴唇,遲疑著說:「他是個瘋子……」

我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

楊雋搖搖頭說:「第一次跟他走,是我糊塗,我承認是我自己跟著他走的……但是後來這次跟他走……我也是被逼的呀海濤……」

我瞥了她一眼,輕輕的用鼻子哼了一聲說:「哼……當時我可沒看出來你是被逼的。」

楊雋臉色變得憤恨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珠,抽泣著說:「我本來就沒想過要跟著他走第二次,那天他打你,我看你滿頭都是血,我就求他送你去醫院,他拖著你往樓下走,一邊咬牙切齒的告訴我說,如果我不跟他走,他就當著警察的面打死你,然後再自殺,你那時候已經昏倒了,我慌了,想先穩住他,就騙他說答應他跟他走……」

我的記憶斷片了,那時候我的確失去意識了,我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我家門口去到一樓的樓梯間的。

我滿臉懷疑的看著楊雋。

楊雋不停的抹著眼淚,接著說:「結果他真的殺了人,我又被大鵝那個畜生侮辱了,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臉面再留在你身邊了,我就想先跟著他走,至少先保住你的命……然後找個機會,自己結束生命,可是他很快就發現我想尋死,並不是真心實意的跟他,這個惡魔就……」

她突然止住了話頭,眼淚像斷線的珍珠項鏈,流滿她白皙的臉頰。

我努力的回憶著當時的情形。

那個讓我刻骨銘心的車廂。

那些血腥殘忍的畫面。

我撕心裂肺的呼叫。

一瞬間又清晰的涌上我的腦海,像幻燈片般在我眼前一幕一幕的播放著。

「他怎麽了?」我問。

楊雋沒有回答,默默的抹了一把眼淚,站起身,站在我的對面,兩手交叉,把睡衣連同里面的保暖內衣一起向上翻了起來。

她里面沒有穿胸罩。

當她赤裸的上身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的眩暈猛地直沖到我的腦門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