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布局(1 / 2)

建康東郊,少陵侯府。

涼亭內,蕭遙逸一手搖著折扇,一手輕輕敲著棋子,緊盯眼前的棋盤,擰眉沉吟許久,最後大喝一聲:「全押!」

說著將面前的棋子一把推了過去。

程宗揚訝道:「這么爛的牌你還敢全押?」

蕭遙逸笑嘻嘻道:「再爛的牌,只要比對手大一點,就是絕妙的好牌。聖人兄,還剩最後一張,要不要加?」

「當然要加!」

程宗揚啪地甩出手里的對子,「想嚇跑我?沒門!」

蕭遙逸呆看半晌,然後一拍棋盤,厲聲道:「大亂將至,我們還在這里醉生夢死,簡直可恥!蕭五!把牌拿走,我要和程兄縱論天下大事!」

「少來!這一局我至少贏了五十金銖,先把錢拿來!」

蕭遙逸一臉委屈地叫道:「五十個金銖還叫錢?」

蕭五躬身道:「小侯爺,加上前兩局,一共是欠了程少爺一百二十個金銖。老爺以前交待過,我們蕭家是有身分的體面人家,願賭服輸,欠債還錢,不能壞了侯府的名頭。」

「死奴才,你起來越來越嚼舌!」

「不敢,」蕭五垂著手,恭恭敬敬地說道:「程少爺說了,他贏的錢有小的一成,讓小的發牌時留點心。十二個金銖,夠小的半年月錢了。」

程宗揚大笑起來,「小狐狸,你輸得一點都不冤。」

蕭遙逸笑罵道:「蕭五你個殺千萬的奴才,合起來蒙我!我說我怎么輸那么慘呢。快滾!給程爺拿錢去。」

蕭五離開涼亭,蕭遙逸剝了顆桔子,揶揄道:「沒想到程聖人對吃喝嫖賭也這么精通。」

「你是想問我怎么會玩這個吧?」

程宗揚不露聲色地說道:「還是在南荒,謝藝教我的。」

蕭遙逸微笑不語,慢慢吃著桔子,良久道:「程兄不用瞞我。當日在湖中別墅,我就看出來了。」

這小狐狸敏感得很,想蒙他可不容易,程宗揚只好干笑一聲。

蕭遙逸嘆道:「蕭某再蠢,也看得出程兄與岳帥大有源淵。此中詳情,程兄不願說,蕭某也不會多問。程兄只需知道,我星月湖始終是岳帥親衛,無論岳帥生前還是故後,都以岳帥馬首是瞻。」

蕭遙逸丟開桔皮,瀟灑地拍了拍手,望著程宗揚的眼睛道:「只要與岳帥有關的人,都能得到星月湖毫無保留的支持。」

程宗揚心里一動,「你們孟老大發話了?」

蕭遙逸用力點了一下頭,「程兄敏捷!孟老大安葬過藝哥,在臨安與兄弟們商議,決定與程兄合作。星月湖的產業都是岳帥留下的,我們兄弟不過是代為保管。既然找到岳帥的後裔,理當物歸原主。孟老大說,從現在起,星月湖所有資源,都對程兄和小紫姑娘開放。」

他笑了笑,「程兄有什么要小弟幫忙的,盡管開口。」

程宗揚也不客氣:「那好,有件事要你幫忙。」

蕭遙逸正容道:「殺身成仁,在所不惜!」

程宗揚笑道:「沒那么嚴重,只需要蕭兄派個人去說一句話,就幫了我大忙了。事成之後,拿的錢分你一半,至少有六、七千金吧。」

蕭遙逸訝道,「我說話什么時候這么值錢了?」

死丫頭詭計多端,這次不怕那妖婦不上鉤。程總佯笑道:「蕭兄到時候便知道了。」

蕭遙逸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程兄從南荒跋涉千里來到建康,必然有所圖謀。無論是否與岳帥有關,我星月湖都將不遺余力襄助程兄。」

程宗揚一怔,連忙搖手。」不是,不是。你別誤會,其實我真沒有什么大事,什么爭霸天下、一統江湖……這些聽起來就夠累的,我沒興趣。」

蕭遙逸不動聲色。」那程兄准備做些什么?」

程宗揚咳了一聲:「其實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想在建康開間商號,輕輕松松掙點錢,當個富家翁,娶幾個美女……」

蕭遙逸打量他,忽然一笑,擠了擠眼:「看程兄的神情莫非是瞧中哪家姑娘了?」

程宗揚嘆了口氣,「讓你說中了,我這會兒真的想著一個。」

蕭遙逸連忙道:「先說啊,王謝兩家就免了,他們架子大得很,別說寒門,就與皇家聯姻都覺得委屈。程兄祖上沒有三五代高官,就不用提了。」

程宗揚摸了摸臉頰,「光明觀堂--蕭兄熟悉嗎?」

蕭遙逸臉色微變,「誰?」

程宗揚臉上微微一紅,「一個小丫頭,叫樂明珠。」

「我以為你看中她們觀主了呢。」

蕭遙逸冷笑道:「這個好辦,一會兒我給四哥、五哥傳訊--他們接到訊息,到光明觀堂大概四天時間,從光明觀堂到建康六天--給我十天時間,十天之內,把人給你綁來。」

程宗揚嚇了一跳:「硬搶啊!」

「別人也就罷了。」

蕭遙逸氣勢洶洶地叫道:「光明觀堂還欠我們星月湖人呢,搶了也白搶丨」

「別亂來啊!」

程宗揚連忙道:「那丫頭是我的心肝寶貝!」

蕭遙逸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喂,你們和光明觀堂到底怎么回事?」

程宗揚納悶地問道:「怎么一提起光明觀堂都這副德性?」

不問還好,一問蕭遙逸頓時怒發沖冠,拍案叫道:「要不是岳帥吩咐過,我早就滅了這個娼窠!」

程宗揚點了點頭。」這話謝藝也說過--不過我看光明觀堂教得挺好啊,濟世救人,匡正除邪,還是蠻認真的。光明觀堂到底是什么門派、做了什么,讓你們這么火大?」

「光明觀堂原本是醫家一脈,」蕭遙逸「啪」的打開折扇,一邊「嘩嘩「地搖著,一邊冷冰冰說道:「擅長醫家六術:砭、針、灸、葯、按蹺與導引。」

蕭遙逸解釋幾句,程宗揚明白過來。醫家六術其實就是刮痧、針刺、艾灸、湯葯、按摩、運動六種自古相傳的醫療方法。

「聽起來就是一般的醫術啊,」程宗揚玩笑道:「光明觀堂不會都是些女醫生、女護士吧?」

蕭遙逸看著他,唇角慢慢挑起:「女護士?岳帥當年也是這么說的。如果不是年歲對不上,我真要懷疑程兄是岳帥轉世了。」

「我跟岳帥真沒什么關系……」

程宗揚嘆了口氣,「你還是接著說吧。」

蕭遙逸用扇子支住下巴,「光明觀堂只收女子,程兄知道吧?」

程宗揚點頭說道:「原來不懂,現在知道了。」

在六朝,單收女徒或單收男徒的門派並不少見,一般都是因為門規所限,或門內的武學只適於女子或男子修習。

蕭遙逸點頭道:「光明觀堂的祛毒、除病、養生之術都有獨得之秘,武學上的修為也頗有所長。」

「她們不是搞醫術的嗎?怎么也習武?」

蕭遙逸道:「醫武同源,醫家六術都與人體經絡氣血相關。岳帥橫空出世以前,光明觀堂一直是黑魔海的勁敵。能和黑魔海這樣強悍的宗派抗衡數百年,光明觀堂武學上的修為,也在天下宗派中赫赫有名。其中最顯赫的,莫過於光明觀堂的第一神功,鳳凰寶典。」

就是小香瓜練的功夫了,不過橫豎都不像很厲害的樣子。程宗揚道:「蕭兄能不能仔細說說?我對這門功夫有些好奇。」

「鳳凰寶典一向與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十方叢林的釋佛邏耶神功,又稱無相神功,還有黑魔海的太一經並稱。」

蕭遙逸道:「據說鳳凰寶典是光明觀堂第三代觀主所創。此前光明觀堂只是個行醫濟世的小門派,後來在太平湖一戰,光明觀堂以鳳凰寶典的神功連斬黑魔海兩位長老,橫絕一時,從此成為黑魔海的大敵。」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很厲害啊。」

蕭遙逸露出一絲不屑的神情,「其實鳳凰寶典只是徒有虛名。光明觀堂還編出只能由純陰之體修練的鬼話,每代只挑選數人傳授。光明觀堂曾經與黑魔海立下契約,每二十年雙方各出門人一較高下。結果接連數代,光明觀堂都無人練成鳳凰寶典。四十年前一戰,光明觀堂派出的弟子落敗身死,光明觀堂數次派人搶奪屍體,都被黑魔海打得一敗塗地,不僅顏面無存,而且折損了許多門徒。」

程宗揚道:「神功這東西本來就不容易練。我記得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也有很多年沒有人練到第九級了。」

「九陽神功我服氣,」蕭遙逸坦然道:「雖然極少有人練到第九級,似第七級就可以橫行天下了。紫陽真人第八級巔峰的實力,就是岳帥當年也頗有不及。似光明觀堂的鳳凰寶典,一連數代最多都只練到第七重。比起傳說中第九重的威力,判若雲泥。」

程宗揚提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聽說鳳凰寶典練成之前,一旦失身就會香消玉殞,是不是真的?」

蕭遙逸憤然道:「真要死倒好了!十八……十九年前!又值光明觀堂與黑魔海較量,那時我還沒到岳帥身邊,聽藝哥說,光明觀堂重創之余,弟子凋零。黑魔海已經放話要徹底剿滅光明觀堂,把堂內僅剩的六名光明貞女收為妓奴--後來的事程兄都知道了吧?」

「聽謝藝說過一些。好像有個女人來找岳帥?」

蕭遙逸一字字說道:「燕姣然!那賤人與岳帥結識後便眉來眼去,惹得岳帥心動,費盡心思才把她弄到手。結果那賤人卻說自己練的是鳳凰寶典,只有第六重的修為,一旦破體,輕則經脈重創,重則殯命。」

程宗揚心里嘀咕道:買了票才發現這車沒輪胎發不動,我要是岳帥肯定很火大。

蕭遙逸冷著臉道:「岳帥本來已經收手,那賤人卻故意撩撥岳帥,岳帥一時興起,上了那個賤人。結果那賤人真氣逆行,命若游絲,在榻上哀求岳帥出手對付黑魔海。岳帥被她美色所惑,不但一口答應,還大耗真元為那賤人調息續命。」

這小子站在岳帥一邊,言語中帶了太多情緒,聽起來不怎么客觀。程宗揚道:「我覺得,什么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沒什么太出格的。」

蕭遙逸神情不悅地說道:「你不信我,難道還不信藝哥?如果只是這些,岳帥吃虧我們也認了。岳帥出事前曾經讓藝哥和四哥邀那賤人到臨安一敘,意思想讓霜小姐拜到光明觀堂門下,托她照料。那賤人不僅拒絕岳帥的心意,還反咬一口,致書宋主,稱岳帥私募軍士,要求遣散星月湖大營。藝哥那樣好脾氣的人,當時也被激得大怒,最後還是岳帥吩咐,不讓我們去找光明觀堂的麻煩。」

程宗揚寬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想開點吧。」

「我干!」

蕭遙逸七情上臉,大聲叫道:「要不是這賤人,岳帥死後也不會背上私募軍伍、圖謀不軌的罪名!我們星月湖上千名兄弟也不用隱名埋姓,藏身江湖。我干親娘親爹親姥姥的!說起來我就火大!」

蕭遙逸扯開衣領,露出頸中暴跳的刺青,像個老兵痞一樣破口大罵,污言穢語滾滾而出,足足罵了一頓飯工夫還不罷休。

原來雙方在這里結仇,星月湖等於毀在光明觀堂手里,難怪謝藝和小狐狸都對光明觀堂切齒痛恨。趁蕭遙逸喘氣的時候,程宗揚苦笑道:「行了,給我留點面子吧。你這么上下一通亂罵,連我也給罵進去了。」

蕭遙逸悻悻道:「光明觀堂那些賤人有什么好的?不過是養生有術,看起來夠騷,當婊子還行……」

程宗揚打斷他:「別亂說啊,我可是准備拿來當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