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近戰(2 / 2)

幾個帶弓的子弟紛紛舉弓,朝程宗揚身後的追騎射去,連石胖子也拍著車窗大叫:「程哥!殺了他們!」

人家都這么幫忙了,自己臉皮再厚也不好撒腿逃上去。程宗揚只好轉過身,提刀橫在胸前,一邊在心里狂罵那只小狐狸。

兩騎越奔越近,丈許的長槊並排舉起,槊鋒直逼胸口。程宗揚深吸一口氣,一招虎戰八方,雙刀瞬息間在身體前後左右劈出八刀,將兩桿長槊同時盪開。

一聲慘叫響起,左邊騎手肩頭中箭。張少煌終於找到自己的箭,三翼六棱的箭頭撕開皮甲,仿佛蒼狼利齒咬在騎手肩上,凶猛地吸食鮮血。

程宗揚翻過手腕,左手刀背壓住一桿長槊,右刀手起刀落,將一握粗的槊桿劈成兩截。馬背上的騎手身手不凡,長槊斷落的同時已經拔刀在手,馬刀斜劈下來,在程宗揚刀鋒上濺出一縷火花。

那騎手藉著馬匹的沖勢,力量極大,程宗揚手臂發麻,接連退了幾步才找到一個破綻,刀鋒劈開騎手的戰甲,在他胸口留下一個巨大的傷口。

背後忽然一痛,卻是那個中箭的騎兵單手握槊,槊鋒刺進自己肩頭。程宗揚反手握住槊鋒,被推得栽倒在地。眼看冰冷的槊鋒就要透肩而過。一個身影鬼魅般閃出,帶鉤的長刀鉤住騎兵手臂,將他手臂的血肉、筋腱一並撕開。

灑落的血雨中,蕭五橫過身,一腳將騎兵蹬下馬背,然後扶起程宗揚爬上山丘。

「嘶……」

程宗揚咬緊牙關,從齒縫中吸著涼氣。

「程兄!怎么樣!要不要緊?」

那幫世家子弟一蜂窩圍過來,爭相詢問。

「石胖子!還不滾下來!」

桓歆把石超拽下馬車。

接著自己被送到一張香噴噴的錦墊上。肩後的衣物被人割開,溫熱的血液順肩流淌。

眾人傷葯都帶了許多,這會兒毫不吝嗇地往程宗揚肩背的傷口猛倒。周圍嘈雜的聲響亂轟轟鬧成一片,張少煌暴跳道:「把那廝腦袋割下來!爺要滅他滿門!」

石超道:「阿彌陀佛!陀佛!陀佛佛……」

忽然有個聲音帶著哭腔道:「程兄!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程宗揚頓時怒火中燒,吼道:「死狐狸!你給我滾!」

蕭五道:「諸位爺,讓程少主歇歇。」

石超連忙道:「對!對!你們幾個小心伺候!程哥掉根毛,我就把你們腦袋都砍了!」

身邊終於安靜下來,額角的炙痛仍不斷傳來。程宗揚慢慢調勻呼吸,這次傷口比以前的都要嚴重,槊鋒直刺進去,幸好自己握住槊鋒才沒有被刺穿肩胛,但傷口深及寸許,血肉模糊,看上去也足夠駭人。

幾雙柔滑的手掌伸來幫他解開衣物。程宗揚一怔,才意識到這是石超的馬車,里面都是他的侍姬,連忙道:「這就不用了吧?」

蕭五木著臉道:「程少主,衣裳都破了,你得換換。有金谷園的女人伺候,少主只管歇著。」

說著吩咐道:「少主受的是金創,你們幾個小心幫少主揉摩活血。」

程宗揚趴在錦墊上,一把扯住他的衣領,痛得齜牙咧嘴。」蕭五!你少煽風點火!」

蕭五咧了咧嘴,「溫柔鄉是英雄家。少主盡管歇著。」

他在程宗揚肩上推拿幾下,止住血,一邊俐落地敷好葯,指點那些侍姬將傷口包扎起來,一邊道:「那些州府兵被吳三爺打退,銳氣已折,下面的事就不用程爺操心了。」

山丘下的木壘雖然是草草堆建,但在沒有重兵器的州府兵面前,足以成為他們無法逾越的天塹。攻壘時,州府兵無法再保持陣型,那些護衛的好武藝正派上用場,尤其是蕭府護衛幾乎頂住州府兵一半的攻勢。在損失近三十人後,州府兵終於喪失銳氣,開始退卻。

徐敖神情越來越嚴峻,從峪口打到這里,州府兵已經傷亡一百余人,一般軍隊傷亡率在十分之一以下就開始軍心動搖,極少有軍隊能夠承擔三分之一傷亡。

這些軍士雖然是石頭城大營的精銳,在付出六分之一的傷亡之後也無可避免的士氣大挫。尤其是那道木壘,在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之前,再勇敢的戰士也不肯去白白送死。

吳三桂已經使斷兩根長矛,這會兒提著吳戰威的大刀守在木壘中間。吳戰威腿還沒有康復,剛才抵擋騎兵沖鋒時砍倒兩名騎兵,自己也被馬蹄狠狠踢了個跟頭,不得不退到丘後。

近二百名護衛這時戰死二十余人,傷重無法戰斗的也有數十人。不過接連打退州府兵兩次進攻,這些漢子都士氣大振,兵士們來不及搶回的屍體都被他們砍了首級,等著領賞。

吳三桂目光不遜於蕭五,同樣看出州府兵銳氣已折,短時間內無力再戰。如果這時乘一匹快馬從丘上繞過戰場,吳三桂有五成把握能闖出峪口,到建康城報信。

「程爺受了傷。」

蕭五一句話沒說完,吳三桂就跳了起來。

「不妨。」

蕭五拉住他,「程爺中槊的時候握住槊鋒,沒有傷及筋脈,只要養幾天便好了。」

吳三桂還不放心,朝丘上叫道:「大哥!怎么樣?」

吳戰威朝他比了個手勢,讓他安心,吳三桂這才松了口氣。

蕭五撥了撥地上的浮土,畫出木壘和州府兵的位置,說道:「此處州府兵還剩四百多,峪口有二百。剛才咱們打退他們兩次,這些殘軍已經失了銳氣。」

吳三桂接口道:「剛下過雨,林子還濕著,不怕他們火攻。」

「沒錯。」

蕭五一樂,「但待在這兒挨打,吳爺能忍得住?」

吳三桂點點頭,「咱們馬多,沖一把是個好主意。就是這些護衛太孬種,恐怕沒這個膽量。」

「人不用太多。」

蕭五道:「挑十幾個好手,從側面繞到他們背後,遠遠放幾箭,只要他們一亂,吳爺就從正面攻過來。兩邊夾擊,說不定還能勝一場。」

吳三桂指著峪口的位置道:「連這里一起打!你守壘,我帶人去!有機會就往外闖!」

兩人都是打過仗的,細節一提就透,彼此越說越投機,也不用廢話。蕭五拍了拍手:「程少主手下竟然有吳爺這樣的人才!好!我來守壘!」

忽然對面傳來一聲低吼。蕭五和吳三桂同時起身,只見一個身影從對面林中緩緩走出。

那漢子沒有披甲,只穿了一身灰撲撲的布衣。他身材雖然強壯,但腰背微微佝僂,在猛士如林的州府兵精銳中並不起眼。

那漢子走出密林,然後一挺身,身形鐵塔般挺直,仿佛換了個人般,剎那間變得高大威猛,霸氣畢露。他戴著一頂兜帽,野獸般的下頷生滿鋼絲般濃密的絡腮胡子,渾身肌肉像岩石一塊塊隆起。

「峪口的生力軍?」蕭五道。

「沒有看到旗號移動……媽的!」

吳三桂叫道:「他要自己沖壘?」

那大漢大吼一聲,然後挺起身,一步便跨出丈許,以疾逾奔馬的速度朝木壘沖來,身形越來越快。

吳三桂彎弓搭箭,箭矢流星般射出。那大漢身體一縱,箭矢落在砍伐過的木樁上,箭羽不住顫動。護衛們紛紛放箭,卻沒有一枝射中。

吳三桂提刀躍上木壘,叫道:「兀那漢子!留下姓名!」

那大漢恍若未聞,幾個縱躍已經掠到壘前。

吳三桂暴喝一聲,長刀揮出。

那漢子抬起頭,兜帽下血紅的雙眼瞳孔微微收縮,露出惡毒的神情,然後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