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寧州離江州七十余里,大軍行進要一天多時間,快馬一個時辰便到。論城市規模,寧州比江州大不了多少,但江州大戰在即,數萬民眾都遷到此處,人口多了一倍,頓時熱鬧了許多,好在調控有方,市面還算穩定。

自從玄武湖一戰,蕭道凌傷勢一直未愈,在府邸閉門謝客,安心靜養。程宗揚只遞了個名刺問安,沒有去打擾。

程宗揚風塵赴赴趕到驛館,見到孟非卿也不客套,劈頭便問道:「昨晚一戰怎么樣?」

孟非卿也是剛剛接到消息,簡單說道:「劉平慘敗。侯老二已經找到劉平、盧政、郭遵等人的屍首,安葬在三川口。」

程宗揚松了口氣,這才拿起茶碗一飲而盡。

孟非卿道:「小狐狸說你有事找我?」

程宗揚放下茶碗,認真道:「孟老大,江州之戰咱們有多少贏面?」

孟非卿道:「原來有五成把握,如今又多了一成。」

「看來我的信心比老大還多點。用三個營野戰擊潰宋軍三個軍,到守城戰的時候,優勢會更明顯。」

程宗揚話風一轉,「不過江州之戰打完,大家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孟非卿笑道:「是嗎?」

程宗揚道:「三天前那一戰我在場,崔六哥和王七哥兩個營真厲害,以一抵百說不上,以一抵十沒問題。這一仗下來,我們傷亡有多少?」

「四營戰死四十九人,受傷六十三人,五營戰死三十七,受傷五十六。侯玄的直屬營傷亡不到三十。」

星月湖軍士以二百余人傷亡的代價,擊潰捧日軍三個軍,戰損比例達一比十五。即使算上雇佣兵的損失,也在一比十左右。這是一個可怕的傷亡比例,可見星月湖大營的強悍。問題是宋軍可以源源不斷地增加兵力,星月湖舊部卻無法補充。

「那么這一戰我們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兩個營仍有三成的損失,即使算上可以恢復的傷員,剩余的戰斗力也不到四百人。」

程宗揚道:「捧日、龍衛兩軍一共有四十個軍,就算最後我們能打贏,最終生還的有多少?」

孟非卿口氣凝重地說道:「兩到三成。」

「那就是五百人。」

程宗揚道:「如果我是謝幼度,不管前面說得再怎么天花亂墜,這么好的機會也不會放過。」

孟非卿眼中暴出一縷寒芒。他親赴寧州,就是為了這位北府兵的領軍人物。

對於宋軍大舉進攻江寧二州,晉國朝廷態度一直不明朗。三天前,寧州以北更是出現北府兵活動的跡象。因此盡管烈山打得如火如荼,期明信和盧景的兩個營也只能留在寧州,嚴加戒備,免得被人抄了後路。

程宗揚道:「謝幼度來了嗎?」

「沒有露面。」

過了會兒孟非卿道:「你是勸我擴軍?」

「現在擴軍也來不及了,況且擴軍還要大筆花錢,就是再大發幾筆橫財也不夠用。」

程宗揚道:「不過我倒有一個主意。」

「說來聽聽。」

「糧食。」

孟非卿露出一絲笑意,「燒宋軍的糧倉,還是斷他們的糧道?」

「這兩件事肯定是要做的,但我的主意不是這個。」

程宗揚道:「老大給我上了那么多軍事課,但除了戰場殺敵,還有一種戰法。」

孟非卿來了興趣,「願聞其詳。」

程宗揚笑道:「經濟戰。」

……

「老大上軍事課的時候還說過,打仗要避其強,擊其弱。」

程宗揚道:「我在三川口和宋軍交過手,宋軍雖然比不上星月湖大營,但也不是弱旅。要在戰場上打敗近十萬宋國禁軍,付出的代價我們很難承受。比起宋軍的戰斗力,宋國最大的弱點在於財政。」

「孟老大可知道有這句話嗎?」

程宗揚擺足姿態,然後挺胸揮手,吐出一句名言,「戰爭是政治的延伸!」

自己好不容易才借用一次現代人的智能,滿心以為能打動孟老大。誰孟非卿連眉頭也沒動一下,只平靜地點點頭,「這句話岳帥也說過。」

程宗揚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把岳鳥人干了幾遍,然後道:「那孟老大知不知道政治是哪里來的?」

「這個倒未曾想過。」

「戰爭是政治的延伸,政治是經濟的產物。」

程宗揚道:「戰爭可以解決政治問題,但不能解決經濟問題,經濟手段不但能解決政治問題,還能決定戰爭的勝負。歸根結底,所有的問題都是經濟利益的沖突。」

「就以江州之戰而言,」程宗揚道:「宋軍到幾千里外作戰,一舉一動都花的是錢。不說兵甲器械,但說糧食,宋軍以七萬人計,每人每天需要兩升糧食,七萬人一天就是一千四百石,一個月需要四萬兩千石。一匹戰馬用的糧草是士兵的六倍,如果宋軍有一萬匹馬,每個月合計將近八萬石糧食。」

自從與捧日軍交手之後,程宗揚就反覆算過這個問題,這會兒胸有成竹地說道:「這是前線消耗的糧食,大軍在外,每個士兵大概需要三個民夫供應物資,這樣還有二十萬民夫,需要的糧食再加三倍,每個月就接近二十萬石。」

孟非卿道:「宋國臨安周圍幾個大倉,每個都有三十萬石的存糧。」

「這就要說到運輸問題了。我問過宋軍軍糧運送的方法,一般情況下,一個人能夠背負的糧食是六斗,每天需要吃兩升。以一個士兵需要三名民夫計算,三名民夫一共背一石八斗糧食,加士兵是四個人。前六天一共吃掉四斗八升,其中一名民夫帶六天口糧一共一斗二升返程。接下來六天,三個人一共要吃掉三斗六升,另一名民夫帶十二天的口糧二斗四升返程。接下來六天,兩個人一共吃掉兩斗四升糧食,最後一名民夫需要帶十八天的口糧三斗六升返程。這樣三名民夫供應一名士兵,最大行程是十八天。即使返程口糧減半,運到前線也只有三斗。」

程宗揚沾了茶水,在案上劃著解釋道:「從臨安到沅水可以走水路,雖然省力,但逆水行舟,速度緩慢。從沅水開始,到烈山是一個月的路程。宋軍至少要在途中設兩處糧倉才能保障供應。計算下來,每運送到前線一石糧食,途中就要消耗十二石。要保障宋軍每個月八萬石糧食供應,臨安運出的糧食就接近一百萬石。」

「不錯。兵法講究因糧於敵,從敵方得糧一石,就省了己方十倍的耗費。」

孟非卿笑道:「不過很少有人算得像你這樣清楚。」

孟非卿久經軍旅,對這些並不陌生,程宗揚也不細說,接著道:「況且臨安的糧倉也不是軍儲,還要供應臨安居民食用。我估計宋國官倉能調用兩百萬石已經是極限。現在每石糧食是多少錢呢?」

「我買的時候秋糧上市,糧價正賤。」

孟非卿道:「平常糧價每斗在三十到六十銅銖左右。」

「那么每石就是三百到六百銅銖。以一石三個銀銖計算,一百萬石糧食,就是三百萬銀銖,合十五萬金銖。」

程宗揚道:「如果糧價每石漲到一千,甚至三千銅銖呢?」

「你想把市面的糧食全買下來,囤積居奇?」

程宗揚笑道:「當然用不了全買,只要我們能買一成,剩下的就有人搶著買了。」

孟非卿熟稔軍事,對市面糧食的流通並不在行,問道:「一成有多少?」

「我估計有四五百萬石。詳細的就要找行家了。」

孟非卿琢磨了一會兒,然後道:「你准備怎么做?」

程宗揚精神一振,「首先從糧食交易源頭下手,爭取拿到兩百萬石左右的貨單,這一筆開支是三十萬金銖。然後在市面上掃貨,從三枚銀銖一石開始大筆吃進,前五天爭取買到五十萬石,三天之後提價到五枚銀銖,接著是八枚銀銖。一個月之內漲到十枚銀銖,一貫的價格。」

「這一關是最難的,糧食漲到十枚銀銖,超過平常價格一倍,肯定有人大筆拋售。我估計吃進量會在一百萬石以上,前後至少要准備五十萬金銖來應付。只要能撐過這一關,往後就好做了。」

孟非卿牙痛似的吸了口氣,「這得多少錢?」

「至少要八十萬金銖。」

程宗揚道:「不過這樣做最怕有大糧商出貨,老大門路廣,晴州又是糧食交易大戶雲集的地方,我想你給我引見幾個人,我先探探底。」

孟非卿尋思了一會兒,「晴州糧食生意大都在朱氏商會手里。但我們與朱氏交往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