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負土攻城(2 / 2)

蕭遙逸道:「程哥,你不是常說自己是文科生嗎,居然也通算學?」

「做生意怎么能不算賬?我見過一個丫頭,算得比我還清楚……」

程宗揚道:「老大,如果出去打,我建議用重兵,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全部出動。」

王韜謹慎地說道:「宋軍列陣的有八個軍共兩萬人,出擊當以突襲為主,若全軍出動,孤注一擲,一旦被宋軍主力纏住會十分危險。」

「這一把恐怕是要賭了。」

程宗揚道:「如果我們調集營里所有的法師,先給他們幾個雷法,然後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全部出動,再加上用八牛弩襲擊宋軍中軍大帳,我打賭在兩翼的宋軍合圍之前,能把這些疲兵擊潰。運氣好的話,三萬潰兵會把宋軍整個陣形沖散。」

「一千多人擊潰五萬人……」

侯玄撓了撓頭,然後笑了起來,「夠膽大的。這一把,我也賭了!」

「看來是不得不賭。」

孟非卿雙手挎在腰帶上,虎目露出好戰的光芒,「如果宋軍立穩腳跟,這一仗就難打了。傳令!除六營以外,其余軍士全體集合,半個時辰之後出擊!」

宋軍大帳前方,數十面戰鼓一字排開,鼓聲震耳欲聾。劉宜孫按著佩刀立在土山上,目光從鼓手面上掠過,然後停在中軍大旗下的那顆首級上。

黃德和在軍前被當眾腰斬,慘叫將近一盞茶時間才死,然後由劉宜孫親手梟首懸在旗桿上示眾。

翁應龍帶來的詔命對劉宜孫大加勉勵,並越過營指揮使,將他直接任命為軍都指揮使,成為禁軍的高級將領。

一下越過數級成為一軍主將,劉宜孫沒有半點喜悅。對他自己來說,恨不得立刻攻入城內手刃賊寇,為戰歿的父親報仇,但眼前的強攻卻讓他面沉如水。

參與負土攻城的軍隊一共有三萬人,包括金明後寨收攏的全部潰兵。雖然有神臂弓的壓制和布幔的掩護,但第一輪沖鋒就出現四百余人的死傷。

隨著土坡逼近城牆,傷亡數字也迅速上升,四輪下來傷亡已接近三千。雖然箭創在軍中並不算致命的重傷,但高達一成的傷亡率已經使軍心浮動,堆土的速度也減慢許多,畢竟不是誰都能在箭雨的威脅下舍生忘死。

站在土山上,軍士們的驚惶、恐懼、遲疑……劉宜孫都看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太敏銳的目光就能看出金明後寨那六千余名潰兵,已經成為最危險的因素。

夏帥從軍中抽出一千人的督戰隊,現在已經有數十名試圖逃跑的士兵死在督戰隊的斧下。但缺乏基層指揮官的約束,那些潰兵即使有督戰隊監督,在敵寇的箭雨下也越來越慌亂,隨時處在再次崩潰的邊緣。

劉宜孫不相信老於戰場的夏帥會看不出混亂的苗頭,但中軍始終沒有下令將他們撤離戰場,只一味擊鼓促戰。

盯了擊鼓的文官一眼,劉宜孫道:「誤國之輩!」

「將軍這便錯了。」

劉宜孫升為軍都指揮使,張亢對他的態度仍一如往日,毫不客氣地說道:「以夏帥之能不會料不到潰兵會釀成大亂。夏帥把重兵放在兩翼,就是要敵寇出城突襲。」

「等敵寇出擊?這些軍士呢?」

張亢反問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劉宜孫握緊刀柄。」他們這些人包括我們都是誘餌?這里足足有三萬人……」

「餌不做大些,哪里會有魚兒咬鉤?」

張亢一邊說,一邊揮舞令旗,命令剛運土回來的一隊士卒休息。

劉宜孫突然發現那隊士卒正是自己軍中的,再往周圍看時,張亢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把自己麾下的一個軍都替換下來,留在土山附近待命。

「張兄?」

張亢低聲道:「留夠本錢才好活命。」

劉宜孫不再說話,仔細看時,只見那些軍士雖然散落四處,其中卻有脈絡可尋。

最內圍幾十名軍士是自己當初任都頭時的老隊伍,三川口一戰,自己這個都傷亡最小,現在經過補充已經是滿員都。

向外一些是自己代任營指揮使時的部下,營中的都頭、副都頭都是張亢挑選,由自己親手提拔,指揮起來得心應手。

再外圍則是另外四個營,雖然剛剛接手,但幾位營指揮使都是父親當年的手下,與自己也不陌生。

張亢冷靜地說道:「賊寇該出來了。」

話音剛落就看到江州城那座被一整塊水泥板封著的城門突然打開,早已准備停當的賊寇分成數股,蜂擁而出。

最前面的賊寇清一色是騎兵,兩個神射營的指揮官大聲下令,近千名神臂弓手同時張弓勁射,卻被他們各自用一面蒼青色盾牌將勁弩盡數隔開。

劉宜孫驚訝地看到,三百步外還能洞穿木盾的利矢,竟然無法穿透那些又薄又輕的盾牌。

宋軍堆積的土坡距離城牆不到三十步,兩個呼吸間,賊寇的前鋒已經越過三十步的距離,銳利的攻勢宛如一柄快刀,輕易將那些手無寸鐵的士兵陣形切開。

戰馬如風馳過,鮮血隨即從馬蹄兩側潑濺開來,染紅剛剛堆積的泥土。

短暫的震驚之後,宋軍隨即大亂,所有人都丟下土袋,嚎叫著拼命後退。那些騎兵就像驅趕羊群的牧人,從後逐殺逃散的人群。

兩翼的宋軍排著整齊陣形向前移動,仿佛一柄鐵鉗將賊寇包圍起來。

除了孟非卿和蕭遙逸以外,侯玄、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全部出動,他們各自帶著一個營分路出擊,經過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穿插、分割之後,五個營幾乎同時出現在戰場另一側,然後重新合在一起,圍住宋軍左翼最前方的一個軍。

五個營的星月湖軍士有一千余人,超過宋軍一個軍的四成,甫一交手,這個步兵軍就被重創,主將更被侯玄當場斬殺,整齊的陣形頓時變得千創百孔。

星月湖諸人毫不戀戰,破軍之後立即分成數股撤退,重新闖入逃亡的工兵隊伍中,一路廝殺過去。亂軍叢中,侯玄的玄武槊、斯明信的十翼鉤、盧景的陰風爪、崔茂的混元錘、王韜的焚天斧分路突進,片刻後又從另一側出現,五股分開的兵力仿佛一只拳頭,驀然合緊,與右翼的一個軍撞在一處。

遠遠能看到兩軍廝殺的殘酷場面。賊寇步騎混合,戰斗力更是凶猛至極,兩軍相接便看到無數血肉橫飛起來。從這個方向看得更加清楚,那些賊寇並不是一味強拼,而是在高速運動中分成無數細小的組合。

他們以十人的小隊組成品字形沖鋒,第一隊撞入宋軍的陣列,隨即分成三人的小組;接著第二隊從他們的背後再次沖鋒,楔入陣列,然後是第三隊、第四隊……

接連殺入,形成連續不斷的沖鋒,將宋軍的陣列撕開,然後才是徒步的悍匪如秋風掃落葉一樣,將已經崩潰的陣形徹底沖散。

從遠處看來,宋軍嚴密的陣形像被一柄鐵錘砸中,隊列先是凹陷變形,緊接著被穿透,最後像被一只大手抹平。

敵寇過處只留下滿地屍首斷肢,陣中的軍旗只支持不到一盞茶時間就被斬斷,頹然隕落。

翁應龍震驚地看著戰場,手中的鼓槌脫手落下掉在鼓面也沒有察覺。從來沒有人見到這么多鮮血同時濺出,那伙賊寇就像一柄鋒利的斬馬刀將宋軍攔腰斬斷,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們的鋒芒。

夏用和面無表情,連胡須也沒有抖動一下。

倒是大貂璫李憲上前扶了翁應龍一把,細聲道:「這些賊寇悍勇過人,好在人數不多。既然他們出城而戰,少不得要折損人手。賊寇死一個便少一個,我大軍十萬,人力無窮無盡,欽使不必焦急,只用笑看吾輩破賊。」

翁應龍臉色青白。」今日方知賊寇凶悍,難怪賈太師……」

他忽然一把揮開李憲,大聲道:「召張如晦!」

不多時,一名披著鶴氅的羽士來到帳前,與諸人稽首為禮。

李憲大喜過望,迎上去道:「原來是神霄宗的張仙師!不知沖虛仙師、元妙仙師、虛靖仙師可安好?」

張如晦微笑道:「掌教和兩位教御安好,多謝大貂璫掛念。」

說著他又向秦翰施了一禮,「小子張如晦,見過秦帥。」

秦翰點了點頭,沒有開口。賈師憲以儒宗自居,與道家宗門關系並不好,神霄宗卻是例外。

論起勢力,神霄宗在宋國道門中的位次還在太乙真宗之下,但秦翰知道神霄宗的三位教御與賈師憲關系並不簡單。

翁應龍這時已經冷靜下來,收起剛才的失態,沉聲道:「張如晦,你既然出自神霄萬壽宮,想必已得元妙仙師真傳,今曰喚你來可知何事?」

張如晦對翁應龍不怎么客氣的口氣並沒有流露反感的神情,從容道:「修道之人本該不問世事,但岳逆橫行無忌,已觸犯天條。當日吾師替天行道,今日岳逆余孽死灰復燃,弟子自當效力。」

「好!一旦功成,本官必不吝封賞!來人!給張道長另辟一帳施法!」

「不必。」

張如晦道:「我神霄金火天丁大法以元命之神,召虛無之神,以本身之氣,合虛無之氣,運雷霆於掌上,包天地於身中,曰暘而暘,曰雨而雨,以人應天,隨處可施。」

說著張如晦一揮大袖,喝道:「風!」

話音剛落,天地間一股長風便浩盪而來。

風勢越來越大,朝江州城的方向吹去。賊寇逆風而戰,攻勢頓時一緩。

「雲!」

張如晦一手指天,晴空萬里的天際隨即涌來一團烏雲,戰場的光線迅速暗淡下來。

「雷!」

「破!」

張如晦的雷咒剛出,突如其來的一聲斷喝幾乎刺破他的耳膜。張如晦羽氅一振,臉上血色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