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下伏兵(1 / 2)

星月湖軍士凶悍的戰斗力讓程宗揚也看得咋舌。侯玄等人配合多年,彼此間默契至極,這種萬軍叢中分合自如的作戰行軍、分段式沖鋒和調整,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好在自己的任務簡單得多,他只需盯著那些徒手的士兵,把他們趕到宋軍中軍大帳就算大功告成。

任務固然簡單,壓力也最大,畢竟宋軍負土的士兵足有三萬,一人撒泡尿都能尿出好幾個游泳池。

為了防止意外,除了一營,孟非卿的直屬營也交給他一並指揮,於是自己很榮幸的又和月霜分到一處。

月霜的臉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異樣,偶爾目光相接也把他當空氣,讓程宗揚有點後悔那天沒有干得再狠一點。

秋少君揚著一張臭臉跟在月霜身後。一大早他便找上門追問武二郎為什么會九陽神功?程宗揚只好老實告訴他原委。

不出意料,秋少君這個小面人也發起脾氣;自己宗門的鎮教神功被一個外人得去就罷了,但這個外人還把它傳給不相干的人--用秋少君的話說:那廝一看就是個缺乏人性的暴徒!九陽神功落到他手里怎么對得起師兄!怎么對得起天下蒼生!

還好程宗揚身邊除了這兩個不大合作,其他都算得心應手。左有武二,右有臧修,後面還有敖潤和雪隼佣兵團的幾個好手。

孟老大的直屬營在星月湖大營實力堪稱第一,真要撞上宋軍一個軍也未必遜色多少。

這會兒面對一群手無寸鐵的負重士兵,程宗揚操心最多的是防止前鋒殺得太深入,打亂部署。

宋軍兵潰如山倒,三萬人同時逃生足以把金明寨踏成平地。程宗揚盯著一里外的那處土山,只要追到那個位置,宋軍的潰勢便再也無法控制,這一仗就算大功告成。

宋軍和他的看法基本上如出一轍,只要把賊寇引到土山下、擋住賊鋒,然後大軍四面合攏,定然讓他們插翅難飛。

出城之前,程宗揚已經仔細觀察過,土山附近只有一支宋軍,看旗號應該是捧日左廂軍的王信。

他打的主意是驅使奔逃的潰兵沖擊宋軍陣列,讓他們自亂陣腳。不然用兩個營對付一個整軍,即使能打勝,付出的代價也得不償失。

宋軍的法師也在程宗揚的計算之內,藏鋒道人身死,星月湖大營的法師還剩下十一人,這會兒自己的身邊就有五人。不過施法的不是墨楓林倒讓自己有點意外。

那名羽士雷咒剛出,程宗揚身邊一個束發的白衣法師駢指而喝:「破!」

藏鋒道人殞身之後,星月湖大營的法師以玉武子為首;他一舉破法,接著匡仲玉喝道:「止!」

浩盪的長風應聲而止。

另一名法師古翔屈指彈天,「開!」

剛剛凝聚成形的烏雲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掌一撲,消散無痕。

「砰」的一聲,張如晦羽氅上的一顆大珠碎裂,從中滾出一顆冒著火焰的小金珠。

張如晦一口將金珠吞下,然後長聲道:「赤明之館!火鈴之宮!天丁吾神!飆火相並!疾!」

天際傳來一聲悶響,接著一道火雷帶著長長的尾焰從天而降,朝賊寇劈去。

白鷺飛雙掌托天,「封!」

火雷在半空撞上一道無形屏障,濺出無數火光。

秦翰的眼中驀然射出精芒:「好手段!兀術!」

一名獸蠻武士跨出來,發出一聲低吼。」大貂璫!」

兩邊的法師隔空斗法,風雷之聲不絕於耳,但張如晦明顯落了下風。

這時見秦翰開口,縱然翁應龍十二分看不上這等閹人,但秦翰赫赫戰功放在那里,心里也多幾分底氣。

他一邊打著主意,此戰過後一定要把秦翰調入臨安,拆分他的選鋒營,免得將來尾大不掉,一邊沉住氣道:「秦翰,好生為國效力!」

秦翰欠身道:「遵令。」

程宗揚這會兒滿頭是火,自己一方的法師雖然占上風,但施法時不可避免地減慢進攻速度。

眼看與潰兵之間就要出現空檔,通常的情況下,這種空檔並不要緊,但宋軍中軍正前面橫著一座土山,一旦旁邊的王信軍趕在潰兵經過的空檔搶占土山,自己的攻勢立即就會受挫。

自己兵力不足,又不可能把幾名法師扔在戰場上,只好讓臧修在前面咬住潰兵的隊伍,追擊的陣形也由橫陣改為鋒矢。

就在這時,一群獸蠻武士逆著人流奔涌而出,幾名逃奔的軍士來不及閃避,立刻被獸蠻武士龐大軀體撞飛。

相距還有數十步,最前面的獸蠻武士便舉起長槍,咆哮著同時擲出。

由於是鋒矢陣形,最前面幾名星月湖軍士若是閃避,後面的同伴猝不及防,傷亡會更加慘重,只能硬檔。

這一波投槍至少有六名星月湖軍士傷亡。程宗揚一陣心痛,叫道:「武二!」

武二郎獰笑一聲,朝最前面一名雄壯的獸蠻首領撲去:「敢動二爺的生意!孫子!二爺給你長長記性!」

兩條差不多龐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巨大聲響簡直像兩座大山撞擊的轟鳴。

那名獸蠻首領臂上戴著尋常人胳臂粗的金環,眼珠碧綠,瞳孔卻是金黃色,鐵盔下垂著數條貂尾;以武二郎的強橫,這一下竟然沒有把他撞倒。

兩人各自退了幾步,然後又撲到一處。四條大腿粗細的胳膊扭到一處,馬頭大的膝蓋彼此撞擊,能撞碎石碑的額頭砸在簸箕寬的下巴上,連吐出的血都誇張得要死。

場中塵土飛揚,不一會兒撞出一個大坑,只能聽到咆哮聲不斷傳來。

這兩條猛虎的肉搏震懾全場,連臧修那樣的猛人都老老實實地繞開幾步。秦翰的獸蠻營在攻城戰也折損不少,加上定川寨一戰時的傷亡,這時能作戰的不過半數,然而這二百余名獸蠻武士成了程宗揚難以逾越的障礙。

「直屬營!」

數百枝白蠟桿「嗡」的一聲揮出,在寒風中彈得筆直。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願和兩千余人的王信軍硬拼一場,也不想碰這二百名獸蠻武士。如果被他們纏住,別說搶占土山,就連撤退都成了麻煩。

星月湖大營的軍士也意識到這一點,臧修拔出雷霆戰刀、馬鴻挺起鐵矛、魯子印收起盾牌,擎出自己的重斧。旁邊的月霜也摘下鞍側的方天畫戟,美目閃過一絲好斗的銳光。

忽然身後一聲長嘯,一名法師如風而至,他在半空中便解開自己的發髻,將一枚桃木小劍嵌在自己掌心,然後一掌拍在地上。」克!」

隨著法師噴出的血雨,大地微微一震又恢復原狀。

遠處獸蠻武士的奔勢忽然一滯,一個個變得步履不穩。他們腳下的土地仿佛化成無邊泥淖,每一步踏下都直沒至膝,憤怒的咆哮聲立刻響徹四野。

程宗揚當機立斷:「別管他們!繞過去!」

星月湖軍士再次加速,繞開那片法力沼澤,追逐前面的潰兵。

王信軍果然開始往土山移動,正如程宗揚猜想的那樣,數萬潰兵的沖擊力足以踏平一個寨子;王信軍在人潮中的移動艱難無比,時刻要防備陣形被自己的同袍沖亂。

就在這時,程宗揚看到他最不願看到一幕。一個身材肥壯的武官出現在土山上,他毫不猶豫地拔出刀將逃上土山的潰兵砍倒。

在他身後,幾個營的宋軍聚集在一處,從土中取出各種刀槍兵刃。那些慌不擇路的潰兵接連被自己的同袍砍倒,在利刃的威脅下,終於認識到此路不通,人流分開從土山兩側繞過。

張亢的軍服上都是鮮血,片刻間死在他刀下的潰兵就有十余名之多,出手的狠辣無情連劉宜孫都覺得頭皮發麻。

「列陣!」

五個營的宋軍匆忙組成陣列,新任的軍都指揮使劉宜孫立在最前方,身後就是他的戰旗。

「干!」

程宗揚大罵一聲。

敖潤扣著弓弦道:「程頭兒?」

「少廢話!拼不掉他們,大伙兒都得死!」

程宗揚厲聲道:「臧修!卡住右翼!腦袋掉了也不能讓王信軍和他們會合!」

「成!」

臧修立刻分出一隊人馬,朝右翼殺去。

程宗揚指向那個年輕將領的軍旗。」前面是一個軍的宋兵!打垮他們就是宋軍的中軍大帳!城上的八牛弩已經上緊弦!只要我們登上土山,宋軍的中軍大帳就會遭受毀滅性打擊!但如果我們被擋在土山下,周圍六個軍的宋兵就會把我們包圍!月上尉!你敢不敢去打垮他們?」

月霜冷哼一聲,舉起方天畫戟當先朝宋軍沖去。

「二連!三連!沖上去!」

臧修帶走一營,自己的身邊只剩下直屬營,程宗揚用三個連輪番沖擊已經是孤注一擲,一旦沒有撕開宋軍的戰陣,自己可以調用的預備隊只剩下敖潤的雪隼團。

盯著逼近的賊寇,張亢佩刀一舉,一條鐵鏈突然間破土而出,升到半人的高度,綳得筆直,形成一道絆馬索。

月霜顯示出她超卓的騎術,兩腳蹬緊馬鐙,挺身扯住韁繩,千鈞一發之際,戰馬騰空而起,越過鐵鏈。

程宗揚卻沒有她的好騎術,胯下的戰馬被鐵鏈絆住,凌空翻滾過來。他拔出雙刀,貼著腳踝挑斷馬鐙,整個人卻帶著巨大的慣性,像炮彈一樣飛出去。

月霜策馬躍過絆馬索,看到程宗揚貼著自己的坐騎飛過去。

月霜理也不理,一手執戟催馬馳過,卻見那混蛋一頭栽到地上,地面竟然被他撞出一個丈許寬的大洞。

陷馬坑!月霜腦中一閃,坐騎已經馳到陷馬坑邊緣,坑底一片削尖的木樁清晰可見。

戰馬前蹄陷入坑內,身體重心前傾。月霜挺起方天畫戟往坑一刺,撐住下墜的坐騎。泥土倏地掉落,能看到那個混蛋落在坑底,肢體扭曲成古怪的形狀。

月霜的心里一沉,並沒有預料中的解脫,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悲恨。

心神激盪下,戟鋒突然一滑,連人帶馬墜入坑內。

「小心!」

秋少君如影而至。

十幾步外,那個肥壯的軍官舉刀喝道:「放!」

數十枝利箭參差不齊地射來,秋少君的身體飛速旋轉,少陽劍破袖而出將利箭擋開,一邊如陀螺般朝坑中落去。

一道人影沖天而起,程宗揚摟著月霜的腰肢,一邊從坑中躍出,一邊罵道:「月丫頭!想害死我啊!要不是老子躲得快,你那匹死馬就把我砸在坑里了!」

月霜綳著臉,忽然一肘撞在程宗揚胸前把他打開,然後拖著方天畫戟闖入宋軍的陣列。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