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同生共死(2 / 2)

此刻雖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態,但想來必定和當初一般,令人折服。她不由喟然一嘆,若時光可以停留在那無憂無慮的歲月,該多好。

「怎么?」他的手一緊。

陡然一陣心悸難控,她忙推開他,盤膝而坐,潛運內功。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再睜眼時,只聽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好些了?」他依然近在咫尺。

「嗯,」她輕應一聲。

「他們試過了,鐵門和牆壁都很堅固,普通兵器根本撬不動。有縫隙的地方,往外鑿過,全是鐵板。」他說得很平靜。莫名的,她好怕他的聲音一停下,他的人就會消失在黑暗中,再抓不住半分。下意識想靠過去,終究還是略略退開,保持距離。

封三不知何時湊過來,低聲回稟,「屬下點算過了,這里共有二百三十五人。可以充飢的只有五盤水果,約十五斤。那邊還有兩壺君山銀針,一壺西域葡萄秘釀。」

「知道了,你們先休息一下。」段喻寒隨口應了。

司馬晚晴霍地起身,「你的劍給我。」封三忙把佩劍遞過去。她緩步走到牆邊,略一摸索,凝神運氣,擎天無上心法的霸道內力從劍柄延至劍尖,倏地直刺牆壁。「撲」、「叮」,那劍先穿透磚石,再刺入鐵板,最後只余約半尺長的劍身在外。深吸口氣,將劍奮力抽出,劍身上跳躍了耀眼的火花,可那光亮一閃而逝,眼前仍是徹底的黑暗。那劍,竟沒穿透堅厚的鐵板!

心中一凝,她飛身上屋梁,依舊運劍刺向屋頂,結果仍是一樣的。

收劍,翩然落地,她走到段喻寒身邊,「你有什么想法?」

「胡天的鐵籠子造得果然夠堅固,夠厚實。我看目前只有先保住命,再想想有什么法子出去。」他好似胸有成竹的模樣。

她忍不住道,「這么多人,就這么點吃的和水,支持不了多長時間的。」

「就算吃光了那些水果、茶和酒,想活下來的人,還是不會被餓死。」他語調中滿是古怪。

「你有沒有聽說黃河泛濫的時候,很多人都是易子而食?這里有這么多人,無論如何,想活下去都不難。」他悄然貼在她耳邊說著,她只覺根根汗毛都直立起來,四周黑漆漆的,如地獄般陰森可怖。

「不要!」倒退一步,她不想再聽。

他一把抓了她的手腕,摟了她坐在自己身邊,柔聲道,「我知道,你總是不忍心。可你不這么做,未必別人不會。到了生死關頭,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他的話冷血殘酷之極,排山倒海的寒意淹沒了她的心。

她咬了咬唇,堅決說著,「不管怎樣,就算死,我也絕不會那么做。」她忽地想到,若和他一起死在此處,什么恩怨情仇,都不必再惦記再計較,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沉默片刻,她幽幽的說,「還記得在宴和塔頂的比翼雙飛嗎?那時,你問我願不願意和你一起死,我一直沒回答你。」

他擁了她低聲笑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願意的。」

「是,我願意。」雖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仍固執的仰望著他,清清楚楚的說了這幾個字。

鼻息是她發間熟悉的茉莉花香,那香味縈繞迂回的沁入心中,他有種墜入夢境般的喜悅。一時間,他竟不敢接口,唯恐一說話,自己便從夢中醒來。

良久,兩人這么靜靜的擁著,只聽到彼此的心跳有節奏的呼應著,出奇的一致。

「有你這句話,我已死而無憾。你寧死也不肯傷害別人,我陪你就是。」雖是說死,但可以和她一起死,他仍然很快樂。

指尖,撫弄著、纏繞著她的秀發,他不禁說道,「那天,我是故意……」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她用手輕掩了他的唇,長長的嘆了口氣,「反正從小到大,你總是這樣,故意氣我。」他不願離開她,不願去安全的江南,就算被她誤會,也要陪她涉險,她終是明白了他的心意。

黑暗中,他瞧不清她臉色,只聽她的聲音似嗔似怨,溫婉之極,禁不住握了那纖手,尋覓了她的唇,深吻下去。

她沒有避讓,迎上去用心感受他的熱情和愛戀。她的唇,柔軟而溫潤,帶了魂牽夢縈的甜蜜,讓他心醉神迷。唇舌之間,吸吮著彼此的溫暖和味道,只願一生都這樣糾纏不休。

半晌,他放開她,「相信我,如果可以重來,我只想從牧場帶你走就好。除了你,我什么都不稀罕。」他的嗓音略有沙啞,卻倍顯真誠。

口中他清爽的氣息漸漸變得一片苦澀酸楚,她忽然想哭。他終於後悔了昔日的所作所為,可是否為時已晚?

「是我不好。」當初是怎樣的年輕氣盛,滿腔憤恨難平,如今驀然回首,仿佛已是很遙遠的事。此刻面對她,他不敢說請她原諒的話。

她強抑心頭悲涼,深深將頭埋在他胸前,默不作聲。不覺間腦後一綹烏發悠然散開,用手一摸,固發的芙蓉玉釵不見了。此刻,人人保命要緊,自然不會有人偷它。是剛才用劍時,玉釵自行松脫?可它掉落在地,她怎會沒聽到聲音?

腳底的地有些柔韌,不是昔日的硬實,她傷痛之余,愣了一下。

「怎么?」他敏銳的感到她在發呆。

「我的玉釵不知掉地下哪兒了。」她隨口應著,隱約間,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想抓卻抓不住。

「玉釵掉了?」他心頭突的一動,驀地想起進萬喑堂時,地上與往日不同,鋪的全是嶄新的波斯地毯。他俯身摸摸地面,不禁笑了,「這鐵籠子的底是空的。」

「是了,這地面原先是一層地磚,地磚下是泥土。胡天一定是怕我們發現從地下能挖洞出去,所以特意在上面放了層地毯。怎知是欲蓋彌彰?」她心間豁然開朗。

掀開地毯,拿劍自磚縫用力往下一插,頓時劍身全部沒入地下,阻礙之力比插牆小得多,且沒有金屬碰撞之聲。

她大大松了口氣,「還好,總算還沒開始吃人。」召集眾人,告訴大家出路,眾人皆雀躍不已,齊齊開始動手挖洞。

耳畔充斥著「砰砰」的鑿磚聲,她的思緒不覺飄得很遠。往事清晰如昨日,縷縷哀痛重重壓在心頭,她推開他,到一旁的椅上坐了。

「我累了,想睡。」不等他相詢,她徑自伏案,始終不曾抬頭看他。她只在問自己一個問題,若再和他恩愛如初,是否對得起死去的人?

漸漸的,她沉入夢鄉。只在朦朧間,依稀感到冷冽清淡的香味在身邊徘徊不去,熏染著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