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寧我負人(2 / 2)

她點點頭,他又笑了,「你太天真了。他不死,又怎會對你放手?」她一時語阻,黛眉水眸間不由浮了一抹淡淡的悒色。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牧場落到胡天手上,所以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隔了絲質小衣,他的手環了她纖細的腰,「只要你繼續履行我們的約定,殺了他為父兄報仇,牧場仍然是你的。要不然,牧場歸了我和胡天,你只要做我的小愛奴就好。」鳳目中滿是寵溺,他輕吻上她光潔的額頭。

她默默的搖頭,「我不會殺他,也不會跟隨你。」

「你沒有第三個選擇。」

緋紅的唇角微勾,她忽而笑如飄渺煙嵐,「大哥二哥走後,爹教過我一句話,說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那語音清泠泠如風動碎玉,說不出的悅耳,卻透著徹骨的冰冷,莫名的讓他胸口一窒。

「深愛的人,都可以轉瞬間變成仇人,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人值得信任,你說是嗎?」她的眉梢隱含了些許凄愴,「你總怕我在清心雅苑太孤單抑郁,所以差不多每隔幾天就特意來陪我。你最喜歡吃的點心是芸豆卷,對嗎?有那么幾天,我特意到廚房看他們做過。」

避開他的目光,她繼續道,「凌先生說過,世間最毒的慢性毒葯是『七絕無雙』。青陀螺花、醉仙靈芙、孔雀膽、醍醐香、鶴頂紅、靈脂蘭、罌粟,這七樣東西的粉末我在聖武宮的葯房里都找到了。」

她看向窗外,「中此毒後,身體沒什么明顯的異樣,一般不會察覺,但中毒者若不服下解葯,只能活四個月。以你的武功和體質,我想也不過比平常人多活一個月吧。」

他一怔神,仔細回想相處以來的種種,豁然明白,「七絕無雙,是放在你那天親手做的芸豆卷里?」她靜靜的點了點頭。

記憶中,兩個月前的事歷歷在目。他如往常般來找她,她在午睡。他看到桌上一碟芸豆卷,賣相極差。本來他也並不在意,但寶兒急著把那碟東西拿走,他就很奇怪。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晚晴一時好玩,到廚房做的。因為做得不好看,味道又不好,晚晴已吩咐倒了它。當時,瞧了那卷得歪歪斜斜,色澤也不甚透亮的芸豆卷,他一心只想嘗嘗她的手藝。雖然寶兒說大家剛吃過,很難吃,再三勸他不要吃,他還是吃了一個。他以為,她做這個,是對他有一丁點好感,卻原來,不過是一個陷阱。

「其他吃過的人,你自然是後來神不知鬼不覺的給他們服了解葯。」他忍不住要笑自己。曾看破多少真相,識破多少圈套,怎么就被她算計了?他,再怎樣自負天縱奇才,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是。」她答得很干脆。有了段喻寒這樣的前車之鑒,她和盛希賢合作時,自然需考慮周全。寧可違背良心對不起他,她也絕不能讓他有機會背叛約定,對自己不利。

回眸看他,她隱隱有些歉然,「我這么做,不是真想把你怎樣,只是以防萬一,希望你我能一直合作下去罷了。如果不是有今天的事,等我拿回牧場,自然會在不知不覺間給你解毒。如今……我要你放過段喻寒,幫我對付胡天,你答應嗎?」到底是她先下手算計他,先背棄彼此的約定,她始終有點理不直氣不壯。

劍眉斜挑,他哈哈一笑,「不答應會怎樣?我還有兩三個月時間,可以慢慢找解葯。況且,凌珂舟知曉這毒,當然能配出解葯。」

「沒用的。」她搖了搖頭,「七絕無雙號稱『無雙』,就是說每個人配制的,因了七種東西的份量不同,都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它的解葯,只有配毒的人才做得出。」

他瞧她眉宇間滿是沉著自信,知她所言非虛,「解葯你一定配好,隨身帶了,我不信找不到。」

「你若想把我這一路走過的地方都挖地三尺,鬧個雞犬不寧,也隨你。」幽幽靜靜的眸清澈一如往昔,她淡淡回應。

他目光灼灼的緊盯了她,「我若堅持不答應,你會怎樣?」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相信你會做出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她柔柔的笑了,看似篤定,眼底還是掩不住一層擔憂。他那樣高傲的人,是不會輕易被人威脅就范的,他若不答應,難道她真要他死?

「你別忘了,你曾答應幫我做一件事。」他婆娑著她的黑發,「現在我要你幫我解毒,這沒有違背仁義之道,也沒有傷害別人,你不會食言吧。」

「恕難從命。」她又搖了搖頭,不覺輕嘆一聲,「你就當我言而無信好了。」

沉默半晌,他忽而笑了,「你是不是故意危言聳聽騙我?」

「你沒覺得身體有什么不妥,所以不信我的話?很簡單,用力按下百會穴,你自然知道我沒騙你。」

他依她所說,自按百會穴,臉色霎時發白,沉默半晌,倒在床上,好似痛得暈過去的模樣。她呆了呆,她知道中了七絕無雙,壓百會穴會導致五臟六腑乃至全身都劇痛無比,但不至於如他這般立刻昏倒呀。

掙扎著活動四肢,勉強有了些力氣,她翻著他的衣袖和腰間,只想快點找到十香軟筋散的解葯,可他身上什么都沒有。懊惱之余,見他臉色灰白,動也不動,竟有些心亂如麻。

輕觸他的手背,居然滾如沸水,她大吃一驚,「你怎樣?」他卻緊閉雙目,全然不應答。

素手慌忙覆上他的額,也是燙手得緊,她著急了,「凌先生和你一起來了嗎?我叫他來看看你。」他依然沒反應。搭了他的脈,脈象遲滯沉澀,再探探鼻息,呼吸間竟毫無規律。不覺,她的心跳得紛亂而無力,冷汗涔涔而下。難道是配的七絕無雙出了問題,她真要害死他了?

拿了外衣,匆匆穿好,她執了他的手,柔聲道,「堅持一下,我去叫人。你一定不會有事的。」轉身要走,卻覺他的手倏地用力一拉,腳下虛浮無力,不由向他那邊倒去。撲在他胸前,她急要起身,怎奈手臂酥軟,竟無法撐起。

「沒力氣?」他戲謔的聲音突然響起。一陣迷糊,不知怎的,她已被他放在軟綿綿的被衾上。一抬眼,只見他眼中宛如涓涓溪流里融入無邊月華,一派璀璨絢然。

「原來你也是關心我的。或許,還有那么一點點情意……」欺身向前,他修長的手指輕撫她柔嫩的臉頰,燙如烙鐵,那熱力直流遍她全身,讓她不由自主的心如鹿撞。

「不許胡說。」她囁嚅著反駁了他。他是假裝暈倒,為試探她對他的心?

「不要再逃,承認自己內心的感覺吧。」魅惑的鳳眼,噙笑的唇,帶了那清冽的迷蝶香味,近在咫尺,就這么一寸寸逼近她的心。

一陣戰栗,她只想往後退,卻退無可退。從一開始,她就對他有濃重的戒心,竭力和他保持距離。及至她給他下了毒,她自覺心中有愧,更是不願和他太親近。她不想大仇未報,家園未收復,再費心糾纏於兒女私情。她不想身為人妻,再和別的男人有所瓜葛,這違背了她的道德准則。她不想再被愛傷得遍體鱗傷,她更怕遇到的是另一個段喻寒。然而,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她雖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推開,他還是千方百計的在她心上刻下了他的痕跡。

不期然,他靈巧的挑開她衣襟前的蝴蝶結,露出里面的湖綠小衣,勾勒了那纖穠合度的曲線,引人遐想。扯過被子,她掩在身前,心亂不已。一直對他冷靜自持,可為什么剛才見他倒下,自己會那么緊張,那么害怕他有什么不測?為什么當時會那么自然的握了他的手?只為讓他知道,自己是愛惜他的?從何時起,她已習慣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已習慣了解他的嗜好品性,從何時起,她已漸漸習慣身邊那似有若無的香味。

自己仿佛不再是從前的自己。她終是無法再逃避了。

星眸斂光,她有點黯然,「我給你下毒,你不恨我嗎?」

「為何要恨?至少,你知道我最喜歡吃的是什么,你花了很多心思來對我,不是嗎?」熱吻如雨點般從她青黛的眉、醉人的眼,一路滑到嫣紅的唇。依稀間,她如駛入大海的一葉扁舟,和他一起浮浮沉沉。

窗外月色朦朧,花影疏斜,暗香浮動,屋內只是嬌顏欲醉,柔語呢喃。晚風拂過,漫天星辰也躲在溫情的雲朵後,不願打擾那墜入甜蜜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