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屋灼熱(1 / 2)

熾欲叢林 德芬 8908 字 2021-01-04

媽的!這變態的幻想必須停止。

清理「現場」時,他又陷入高潮過後的自我憎厭中。他似乎已成了那種一想到恫嚇、傷害別人,陰精便會勃起的禽獸,這叫他惡心。

在這渺無人煙的叢林里,可以保護德芬的就只剩他的羞恥心與意志。她抵抗不了他,而他──已不再信任自己。如果兩人在卧室門前狹窄的信道里擦身而過,他突然抓住她手臂──除了乖乖待宰,她別無他擇。身體顫抖了一下,惡心感纏上胸口,肉莖卻抖動著再次復蘇……

走出卧房時──身體再次得到滿足,靈魂卻更墜深淵。

兩人彼此靠近時,他會盡量小心──像生命里的每一天,像對待接觸過的每個人般──小心,或者比平素更小心,小心百倍──就因那潛藏心中的罪疚感。可以的話他會盡量遠離她,甚至避開她。但這改變不了什么,他還是被丑陋的幻想折磨著,郁郁終日。

一天,當他坐在地上,低頭茫然地撥弄吉他時,腦里全是雜亂無章的音符。然後,察覺光影漂動,他挑眉偷望向她──她正斜倚窗旁,凝視林中景致,似陷入了某種沉思,精瑩玉指慵懶地在手臂內側上下巡挲。

他被攝住了──想象那指尖如羽毛般輕掃過的是他的手臂,想象撫過她平滑肌膚的是他的指尖。然後意識返回,他發覺自己呼吸急促,下體發硬。

對她的報復心理慢慢轉化成對她的好奇。她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她不像他見過的痴狂樂迷,正好相反。對他,她似乎連半點興趣也沒有。是有幾次他發現她在偷看他,但不是慣常遇上的那種想把他生吃掉的狂熱眼神。而且,他也有偷看她,不是嗎?

他被迫折返卧房,回應黑暗欲望的次數漸漸減少。越來越多地,他發現自己在想她──不是以入侵者、代罪羊的角度。他想的是她──德芬,這個和他共處一屋的人。想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尤其在她看書看到淺笑時,想知道是什么逗出那淡笑梨渦的──是幽默的故事,風趣的筆鋒,還是什么?他想知道。

他的幻想,開始時填滿殘酷、暴戾的場景,慢慢的溶化成十指交纏、溫馨擁吻的纏綿影象。這改變引發華高新的憂慮:她贏了──他快陷入她布下的羅網,不能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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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芬討厭兩人間的緊綳態勢,他總認為她是為窺視他而來──甚至懷著某種更劣質的目的。她明白隱私被侵犯的痛苦,而現在成了那痛苦的禍首,這更讓她難受。

他教她害怕。每天,他臉上突然現出的憤怒或痛苦的表情,都會把她推至哭泣的邊緣。這太多了──尤其在經歷了那些事以後。她不能放松,身體整天緊綳著,豎起每條觸覺,探測任何帶威協的異動,腦里總在想若他突然來襲,她要如何逃跑如何防衛──她快綳到極限了。

但她沒有哆嗦不斷,或神經質的整天左顧右盼。所有痛苦的感知都是內在的。表面看來她平靜如水。靈魂與肉體沒有半絲交雜。除了第一晚,在極度恐慌、脆弱下落淚,她沒再在他面前哭泣過。不會再讓他看到她的淚水了,絕不。

慢慢的她開始感到那令人窒息的恐懼是多余的。華高沒潛伏在陰暗角落里,伺機撲向她。他沒用淫邪的眼神看她,起初的怒目而視慢慢變成好奇的目光。他從沒在她身旁流連,從沒試圖觸碰她,更沒下流的言行。事實上,他在避開她。也許第一晚她所看到的他丑惡的種種,純是對她闖入的條件反射。之後他再沒發怒,沒動粗,沒給她鄙夷的目光。但他的表情又總帶著一抹化不開的愁。

幾天下來,這個冷漠、憂郁的男人越來越令她感興趣。也許在發生了那些事以後,德芬特別需要一個朋友,她想找人傾訴。這太奇異了,她竟然想找他──這個漠然、多疑的怪人傾訴──她知道如果回到家里,有親朋相伴,她會一聲不吭,把心事原封不動的藏在心里。但難以解釋地,她就是想跟他說──只跟他說。在想被安慰、被理解的需求下,混有另一份想望──每當彼此靠近時,下腹便會涌起某種悸動,那是一種令她困惑的想望。

但他充滿戒心又疏離,除了生硬的客套問候,兩人甚少對話。他會弄兩人的飯食,也盡力確保煮的都是她喜歡的食物。而她做好自己的角色──餐後會洗碗,也會做些家務活。

但他還是盡量與她劃清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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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午後,華高到林中散步──到可以遠離木屋和她的地方散步。他離開時,她正坐在後門外的走廊上,鼻子埋進陀思妥耶夫斯基營造的西伯利亞時空里……

德芬合上書,終結拉斯柯爾尼科夫的命運。書一合上,視線與意識便自然而然地漂向樹叢,越過華高,漂向康奈德。一想到他,腦內影像連閃:他強迫她打開雙腿,手指滑進她底褲內;他的臉,滿帶挑釁、嘲弄,卻又那樣自信兮兮,右側唇角微翹時的邪氣;那晚他吻了她;還有另外那些人,他們把她壓在床上,康奈德被那金發男人按著時,他臉上的表情……

「死開。」

德芬站起,水氣迷蒙了雙眼。另一本書,她需要另一本書。回到屋內,在書架上搜索了好幾分鍾,最後落到加繆的《陌生人》上。望向沙發,屋內漸暗的光線,會讓她想起另一間木屋,這叫她受不了。再次走到屋外,她想讓清新的空氣、秋日的陽光還有書的異想世界驅走心中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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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小時後,華高回來了。以他平日的狼蹤狐行,他竟沒直接走回巢穴──他的卧室,而是走近並坐到她身旁,這叫德芬詫異不已。她正陷入沉思,目光穿過空地凝視著樹林那邊,翻開的《陌生人》就躺在腿上。

「我注意到你看書的style了。」語畢,華高把視線從書本移向她眼眸。

「要一個人整天只泡殺人題材的書,可不是件易事啊。」

她仍望著樹叢某處。眼角瞄到他正看著自己,心里一窒,怎么辦?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她想用瞎扯來掩飾別扭,但話一開閘,便像缺堤的河水般一發不可收拾,華高也會偶爾接上幾句。

「我很少接觸這種環境,真正的自然世界。」

頓了一會,有點出神,幾秒鍾後她接著說道:「有時候我會忘了日常的生活有多虛偽。每條道路都已鋪砌好,每個地方都很干凈。水,食物,所有東西,需要時垂手可得,總在那里等著你,如此簡單。但另一方面,你又似乎成了公園里的動物。穿梭在石屎森林內,睡在小斗室里,每天三餐定時進食,但這與真實的、自然的世界又是那樣相隔萬里。生命的本能、掙扎求存的意識被完全切斷。每天扮演著自己的小角色,讓導師滿意,令游人開心。但這些在生命的軌跡、時間的洪流里又得那樣渺小,那樣的微不足道。」

德芬像往常般盡力讓華高自在點,想用說話的聲音把他倆幽禁在此的孤寂感掃走。華高只是靜靜地坐在她身旁。

他也想交流。很久沒這樣了──坐在另一個人身旁閑聊,交換想法。以前總是樂隊的事業,也有人與他交談,但內容,不是對別人的中傷就是對他的一味奉承。他想說:是的,他有同樣的想法,有時候他也自覺像被飼養的囚鳥,被迫活在有違本性的環境下。她之前的謊言在兩人間豎起難以逾越的厚牆。現在,他想把那堵牆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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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唱什么?」他的嗓音並沒生氣的意味。

她意識到自己唱出聲時已經太遲了,其實嗓音很低,他也是僅聽見而已。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

「那是我寫的曲。」

德芬有種行竊時被逮著的感覺。

那不是易記的曲調,旋律過於復雜。只是當音符一個接一個自吉他流瀉而出,彌漫到空氣中時,音階跋涉前行的晦澀誘發德芬的想象。後來即使放下吉他,他還經常哼那調子──一遍又一遍,重復再重復,就在他的氣息下。從他聲帶發出的強而有力的旋律讓人無法抗拒,無怪乎他會成為天皇巨星。自喉嚨溢出的洪亮嗓音,共振在他雙唇間,讓憂郁悲涼的氣息籠罩她,但同時,又有一份甜蜜的感動。

那些歌詞是何時在腦中形成的?她也說不清楚,但它們就在那里,清晰可見,像它們本就是歌的一部份。現在每當她聽到那音符自吉他跳躍而出,或從他嘴唇振鳴開來時,她也會聽到那想象中的歌詞,就像由他親自唱出般清晰。

「我知道。對不起。它們總是纏繞在腦里。我沒注意到,就哼了出來。」像往常般,一緊張她說話就會像發炮般飛快。

「你不是哼,你是在唱。」

他靠上前,她自覺的挪後了點。

「再唱一遍。」

「什──么?」她臉紅得像被煮熟的蝦。

「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再唱一遍?」

「哦──不行,我不會唱歌的。我的嗓音可恐怖了,就像沙紙刮地板一樣。」

「不,一點也不。」

「是真的。我不會唱歌的。」

他微笑。

「好吧,告訴我這里的歌詞是什么?」他哼出其中一段調子。

「破碎翅膀的拍擊。」她紅雲滿臉的低語道,眼睛別扭的漂向地面某處。

「那這里呢?」他哼出緊接著的旋律。

「纖弱身形──冰冷的手──難掩發痛的傷口。」

「好!」他興奮的說道。

他滿帶驚異地看著她──那是研究性的估量凝視。然後,他溫柔幾乎是熱切地微笑──與幾秒前給她的沉著、耐心的裂齒而笑有著天壤之別。

「為了寫這首歌的歌詞,我頭皮都快抓破了。」他說道,還用著那奇特的眼神看她。「你知道嗎?通常歌詞會自動來到我面前,一點問題也沒有。事實上,有一半的歌,我是先想到歌詞再有旋律的。可對這首歌,我就是沒轍,半點頭緒都沒有。」

「它們自然而然地就會出現在你面前,你不覺得嗎?」

「它們是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你──面前。」

她臉上剛散的紅霞再度凝聚。

「可以把它寫下來嗎?」

「寫什么 ?」

「那些歌詞──既然你死活不願唱出來。」他略帶揶揄的笑說道。

「好,我寫下來。」

他給她紙筆,坐在餐桌前她寫了起來。字句泉涌──一行接一行,由頭到尾沒稍停片刻。看她寫完,他自桌面拿起那張紙,凝望了她好一會,才把目光調向那歌詞。

他品嘗每個詞語、每行句子,為其中的意境吸引,就像那是她的一首抒情小詩,卻又與他來這木屋後才創作的曲調配合得天衣無縫。歌詞充滿脆弱、黑暗之美──曲風亦然。細味行間字里他感到心中某部分在回應她。眼神從她的字移到她的臉。

「你是個詩人!」

她的臉更紅了。

「真的,德芬。這……太深刻、太感人了。可以撼動靈魂深處。真的──是你寫的嗎?」

「是的。」

「我可以留下它嗎?」手里抓著那張寫滿她纖秀字體的紙,他問道。

「當然可以。」

「介意我用音樂伴奏嗎?」

「不。」

在她腦海里,它們本就屬於彼此──那歌詞與旋律。她不會自發想出那歌詞的,因為有那音樂它們才會鑽進腦海。她常寫詩──體面的見得人的詩。看著紙上墨水寫就的詞句,它們只是冰冷的死物,沒有他韻律的承托根本毫無活力、生氣可言。

他坐到壁爐旁,拿起吉他,邊彈奏邊哼曲調,一遍完了後他重新彈奏,目光掃過她的筆跡,唱出她填的詞。

聽到那歌詞──她填的詞,帶著沉重的苦痛與希望,經他喉嚨的溫潤,自他唇間逸出,乘著渾厚的嗓音飛翔,那種親密就像靈魂被撫觸一樣,是她此生經歷過的最最親密的體驗。

晚飯後,華高斟酒時問德芬是否也要一杯。

「好啊。」她站起正想朝廚房走去。

「坐下吧,」他說話的方式一如往常──溫文簡潔,嗓音洪亮、柔和,又帶點低沉,「我來。」

她坐回爐火前的地板上,背靠著沙發。過了一會,他走來把酒杯遞給她。

「這是什么?」

「威士忌加冰。」

她試探性地淺嘗了口,馬上吐舌。

「很少喝酒吧?」

「大於等於滴酒不沾。」

「那是大於,還是等於?」

「本來是等於的,剛喝了一口,現在是大於了。」

他笑著走進廚房,拿回罐可樂。

「加點可樂試試看。」把可樂倒進她的杯子內,直至氣泡泛上杯緣。

又嘗了一口,「嗯──」她贊嘆性地向他點了下頭。

兩人靜靜的坐在壁爐旁,啜飲著各自的飲料,她坐在地上,他則坐在沙發上。一杯喝罷,他馬上為她補上第二杯。

「親愛的,給你。」他彬彬有禮的把第二杯威士忌加冰加可樂遞給她。他的用語比嗓音來得親切。他在向她獻殷勤,下意識的想彌補之前對她的冷漠,想以友善的相處抹殺連日的黑暗幻想。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也想與人交談。猶疑了下,他坐下──不是坐在沙發上,而是坐在地板上──她身旁。

第一杯酒讓她小臉酡紅腦瓜昏然,把杯子放在腿上,她想先歇一會。他靠得很近,有一種害怕在心底滋生,同時又有一份騷動在心里繚繞。斜睨他垂在軟墊上的手臂,再次為它的型格所驚異──外側肌肉即使放松時也自然賁起,如此強健,手臂內側的皮膚卻又像牛奶般白滑細膩,滿帶纖柔之美。目光上移,看向他的臉,剛好觸上他投來的視線,思緒像被破譯了般,她困窘。他卻只是看著她,溫柔地淺笑。她緊張的沖口說出閃現腦海的第一個話題:

「在這里讓我想起小時候,我跟朋友珍妮,到她家的木屋里玩耍的情形。」

「是嗎?」

「是啊。我還記得有天晚上我們生起爐火,玩過家家、拼字游戲什么的。然後珍妮的叔叔們回來了,他們教我們倆玩撲克。」她傻笑道,「珍妮和我覺得自己突然長大了許多,跟大人玩撲克耶!」

「珍妮的媽媽沒一起玩嗎?」

「珍妮還很小的時候,她媽媽就去世了。」

接下來是段沉長的、令人尷尬的靜默,德芬覺得自己有責任打破它。

「我和珍妮曾經還想撮合我們的父母──她爸跟我媽,可惜我媽受不了她爸爸。」

「你父母離婚了?」

「哦,嗯──不是……他們從來沒有結婚。」她揚眉,想把那份恥辱輕輕帶過。「我恐怕是年青人一時沖動的產物。我見過他──我父親幾次,可我並不了解他。」她是怎么了?干嘛要在這人面前坦呈自己──他甚至不喜歡她。

「這太──可惜了。」

「也許吧,也許──你不會懷念從未擁有的東西。」

「也許──你會。」他苦澀的答道。

「你有子女嗎?」

「沒有。」他臉上現出古怪的表情。

又是一段漫長的寂靜,這回德芬不想再啰里啰嗦的廢話連篇,不想再問他愚不可及的問題。終於,華高大發慈悲的說話了:

「我從沒跟人分享這木屋。我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住在這里。可是,有你在感覺很好。」他猜疑終日,掙扎著不想讓自己喜歡她──他倦透了那種感覺,他只想重新開始。

「謝謝。」也許他並不十分討厭她,也許他只是說說而已。

「我想我是孤獨的。」他說道。

剛才的睡意慢慢消退,她又呷了一口酒。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孤單──在西雅圖的正常生活里。」她的話音透出憂郁、淡漠的氣息。

「沒有朋友?」

「當然有。」只是沒有真正的知交好友,她在心里補充道。

「沒有男朋友?」

「沒有,」她希望火光沒泄露她一臉的潮紅,之後又急急補充道,「可這不是我感到孤獨的原因。」這聽起來多凄涼啊。

「那是為什么?」

「嗯,有時候,即使身旁圍滿了人,可你還是會覺得格格不入。我想這就是我覺得孤獨的原因。」

「可以解釋一下嗎?」

她竟把話題扯到以往的境遇中。他繞有興味的看著她──他倆真能作知心的交談嗎?

「我也不知道……就像我跟很多人在同一個空間里,但我還是孤獨的。即使跟他們對話的時候也一樣,很多時候我更像一台自動播放器,說別人預期你會說的話。他們也一樣,根本沒有實質性的交流。」

「是的,」他說道──帶著溫柔的嗓音,溫柔的微笑「我懂你的意思。」

豎在他倆間的圍牆像已裂出一道縫。感覺他沒再排斥自己,德芬有點飄飄然。

「有時候,」她突然活躍起來,繼續說道,「我覺得與現實世界的人相比,我更能跟小說里的人物交流──也許是因為在小說里,你可以讀到他們的思想。可在現實生活中,你永遠不會知道別人在想什么。」

「你是說,你不知道我現在在想什么?」

他搞怪的向她斥起半邊眉毛,現出一副他力所能及的輕佻表情。

看到平素總木無表情的他突然做出這滑稽的表情,她努力憋著不笑,把臉憋成鮮紅色了,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又因為先前憋得厲害,笑聲聽起來怪怪的。

他也被她的反應逗趣,也不自禁的大笑起來。小木屋內突然充滿歡聲笑語,感覺很溫暖。他原本只想開個玩笑,但她那傻笑和剛下肚的兩杯酒溫暖了他。再一次,他發現自己為她的存在而悸動。她有一份純真的氣質,讓人迷醉又困惑。很久沒與女人獨處,與一個沒刻意引誘他的女人獨處,就更是咸豐年代的事了。這個靦腆女孩,如此容易臉紅,似乎也喜歡接近他,卻從不會給他暗示性的姿態或言語──這對他是種全新的體驗。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渴望過任何人,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渴望她。他隱約感到自己對她的感覺,已不再是四天前剛遇到她時的純粹肉欲,但他努力排斥那想法,告訴自己數月的清心寡欲過後,身體需要發泄。他幾乎不介意──給她她想要的一切了。

他倚向她。

她想,他大概是要吻她了,她一陣激動──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興奮。她也不明白,但她想要他的吻。欲望溫熱了身體,讓她感到意外──出奇的意外,純粹的接近這個男人,想像他可能會觸碰她,他的唇可能會拂拭她的肌膚,便能引發身體陣陣騷動。那是她從未經歷過的欲念情挑──除了在她奇異的幻想外,除了在康奈德的協迫外。

對他的渴望令她害怕,她甚至不認識他,這一點也不合理。但所有事情自康奈德出現後便沒再合理過。在這奇妙的一刻──酒精引發融融暖意,靠近華高激起的興奮,讓她想臣服於身體的沖動,把自己給他。陌生的環境或許也能讓人產生奇異的想法。

漸漸地,他越靠越近。交談時他不時展露微笑,那平日難得一見的笑容,讓她舒心,讓她坦然。現在的他銀眸生輝,眼神像擦亮的金屬般閃爍著,似要在她眼里尋覓什么。

兩人靜默了一會,再看向他時她發現他伸出那如大理石般的手臂,手掌慢慢伸向她。他溫柔的輕撫她臉頰,這純真的動作叫她心如鹿撞,血液沸騰在血管里,呼吸變得有點困難。

華高輕撫她秀發,然後他的手慢慢滑過她頸項,經過鎖骨,沿著纖長的手臂下劃,找到她的小手,與她五指交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掉進了她設的局,還是在引誘一個純真少女。

取走她手中的酒杯,把兩人的杯子放到爐邊。再靠近一點,手掌撫摸她的頸項直至指節沒入發間。她烏黑的眼眸是一汪深潭,攝他進入;柔軟豐滿的雙唇微啟,發出無言的邀請。他給她一個小小的吻,落到臉頰上,再落到唇角。稍抬起頭,看向她──她沒動,等待著,期盼著。

這不是他所預期的,感覺溫暖舒心。她的臉,似在脈脈含情地迎接他,如此坦誠,如此迷人,他再次微笑──陽光溫柔的微笑。

然後他吻她──完全地、溫柔地、沉長綿密地吻她。

她被那吻的力量震懾住,顫抖著的身體在回應他的觸撫、他的吻,幾天前她還以為她再受不了男人的觸碰。可現在胃部陣陣騷動,膝蓋與下體震顫著。感覺好奇怪,有好幾回她感到身體被觸撫,可實際上他並沒碰她。心臟的劇烈跳動輻射至腿間,她猜他一定也感覺到,就像擊鼓震出的回響般,怎會察覺不到?

她發出微細的呻吟,這讓她自己驚愕,卻更鼓舞他。他更激狂,吻得更火熱,抱著她身體的手顫抖著,他呼吸急促。感到他熾熱的情欲,讓她一陣恐慌。那恐懼把她的身體從柔和的微熱拔旺成熾灼的高溫。他可以對她做任何事,那想法引來私處一陣火辣的酥麻。康奈德說得對──在她把那想法踢走前,它已如利針般深扎了她一下──痛!

吻沒有停,他的手自她發間下滑,逗弄脖子與肩膀上的每根神經,她的頭皮還在回味他前一刻的糾纏,他的手卻已滑下,撫過背脊,撫過俏臀,停在大腿上。手掌所經之處,誘發肌膚萬千尖叫,激出愉悅的回鳴。

手不知該放哪里,但它們像自有意識地,鑽進他黑發內,德芬發覺那發質異常柔軟。手移到他臉上,感覺下巴剛毅的棱線,沒剃須的臉有點扎手。手繞過他脖子,蜿蜒來到寬肩上,她沒想過原來肉體也可如此剛硬,肌肉形成的柔和曲線剛好與她掌心貼合。她把他拉向自己,或者是把自己更推向他,甜蜜的渴望讓她想尋覓更多──更多的他。他的手就在她大腿上,膝蓋上方,慢慢地他拉起她一條腿讓它跨放在他身上,另一只手則繞到她背後,讓她更貼向自己。仍沉醉在那熱吻中,她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跨坐在他身上──兩唇相貼、胸腹互抵,他的臀就在她大開的腿間。這過於親密的擁抱讓她害怕,又讓她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