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衣掌櫃(1 / 2)

男人到妓院是為了什么,駱雨湖用屁股想也能知道答案。

跟在葉飄零身後進入那裝飾華麗的門庭,她放眼望去,四下窗畔慵懶歇息的,盡是些眉目間風情萬種的嬌艷女郎。

偶有一個帶著婢子走過,薄紗之下纖腰扭擺,肉感臀峰微微盪漾,裙擺堪堪過膝,綉鞋內不見襪子,赤裸足踝繞著一條銀鏈,墜了幾枚金鈴,邁著步子叮當輕響,端的是下流無恥!

尤其那幾個將媚眼拋到葉飄零身上的,駱雨湖看了,恨不得掏出劍來一個個戳瞎。

她可不是嫉妒。

只是這些殘花敗柳,才不配侍奉她的恩公主君。

況且,里頭有她這么好看的,屈指可數。

念及此處,她將胸膛高高挺起,緊跟幾步,走到了葉飄零身側。

葉飄零並未理會身邊小女兒家的細膩心思,大步走過中庭,拐進一條鮮花簇擁的長廊,都不需要人來帶路。

駱雨湖這才有些驚訝,小聲問道:「主君來過這兒么?」

看他這熟稔樣子,怕是……此地的常客。想到他先前翻屍體拿出橫財,笑道有了酒錢,不曾想,原來竟是喝花酒。

四周不時傳來女子嬌笑,嫵媚甜膩,煞是撩人。

駱雨湖目不斜視,可心中仍情不自禁想象著此地這群庸脂俗粉環繞在葉飄零周遭,肉香四溢的情景。

越想,越是心痛。

這里倒是有床。

可他若是打算在這里要她,她一定……一定得打來熱水將他身上好好洗過八遍。

「雨兒,你是在此等我,還是與我一道?」

到拐彎處,葉飄零停步一問。

駱雨湖看都不看庭院中涼亭池塘一眼,「自然是與主君一道。」

他不再多問,繼續往深處走去。

她左顧右盼,看一個個房門上的花牌做工精致,邊框好似分了三六九等,越往深處,越是鑲金綴玉,極顯尊貴。

莫非他在這里的老相好,還是個頭牌花魁么?

這下她心里反而釋然幾分。

如此大的青樓娼館,熬到頭牌位置的,必定有其過人之處,而且到了那個層次,反而不需要千人枕,萬人嘗,夜夜換新郎。

有的甚至賣藝不賣身,只等遇到合眼恩客,贖身從良。

難道葉飄零屍體身上的錢財都不放過,就是為了給此間的相好贖身?

人為側室,我為侍婢,豈不是又矮了一頭?

駱雨湖登時又焦急起來,如今大仇尚沒著落,僅有的仰仗若再被狐媚子纏住,夜夜笙歌,她可要欲哭無淚。

正想著,兩人已一前一後穿過了曲折花廊,走入一座拱門後的幽靜院落。

一個頭挽雙鬟,模樣稚嫩的少女迎來行禮,道:「公子怎的才到,可叫宋媽媽等急了。」

駱雨湖心頭一顫,額上都出了幾點冷汗。怎么主君的相好,竟是個青樓鴇母?

葉飄零點頭示意,徑自走過,道:「出了些意外,這是我收的伴,今後要跟我一陣,你叫人做幾身方便行動的衣裳,回頭給她包好。」

那秀麗少女應聲而去,頗為乖巧依順。

「她都不必丈量一下我么?」駱雨湖微感驚訝。

「她八歲就在此地管花娘們的衣裳,打眼一望就知道該給你收幾尺的腰,放幾尺的胸,不必多慮。」他隨口答道,邁上石階,也不敲門,推開便走了進去。

她忙抬腳跟上,見此地裝飾朴素,院落清雅,反而更加心慌。

繞過影屏,葉飄零脫靴入內,踏著腳下毛毯,走到掛畫前觀望,道:「我來了。」

內室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面帶三分殘留酒意的窈窕女子款款走出,斜斜在軟榻一靠,媚眼如絲瞄過來,懶懶道:「我還當你這趟不來了呢。」

葉飄零道:「雲綉布庄在這兒。」

那女子咯咯一笑,頗為嘲弄道:「你又不是少樓主那般聽話的性子,遇上有趣的事兒,轉臉跑了,我又能拿你怎樣。」

她這才將視線拋向駱雨湖,精心修剪過的眉毛微微一挑,調侃道:「喲,隔了一年多,又撿了一個?這個模樣似乎比武築那位俊俏。要寄養在我這兒么?」

駱雨湖一顫,慌忙看向葉飄零,見他搖頭,才將險些沖出喉嚨的心按回胸腔子里。

「她不是一般姑娘,挺討我喜歡,我先帶一陣,有合適的地方,再做安排。」

那宋媽媽打個呵欠,道:「看著像練過武的,比上一個精悍些。你是該帶個丫頭伺候一下,整日就帶一匹母馬,我都怕你哪天弄出一頭人臉騾子。」

駱雨湖又是一驚,那馬竟然才是最大的情敵么?

葉飄零轉身盤膝坐在毯子上,道:「你何時開始關心我這些私事了?」

宋媽媽冷哼一聲,「我豈敢不關心。武築郡的劉媽媽上次見面還跟我抱怨,收了你一個寄養的姑娘,賠了一個完璧花魁的清白,你送去的丫頭她又不敢掛牌,里外里少說虧了大幾百兩,這錢,夠我把一個小娃娃養到掛花紅嘍。」

葉飄零微笑道:「我只是喝酒叫她唱曲陪著,她非要往我懷里鑽。」

「喲,誰不知道你葉公子不樂意的時候,霹靂堂澹台二小姐一樣隔著窗戶丟出去,氣得人家差點炸了整個茶園。天女門聽說還有個小妹追了你了大半年,最後睡進你被窩了么?」

他搖頭道:「沒,那女人腳臭,剛脫靴子就被我扔出去了。」

駱雨湖咽口唾沫,忙暗暗記在心里,今後定要夜夜洗腳,忙死累死也不能遺漏。

宋媽媽拉長音調又喲了一聲,道:「合著這位姑娘的腳就是香的?」

「肯在我眼前洗,洗凈了,自然沒什么味道。」

宋媽媽頗為訝異,似乎知道他是什么習慣,看向駱雨湖,「你才認得他多久?便當著他洗腳?」

駱雨湖面色坦然,道:「不止,還要洗澡。」

宋媽媽長吸口氣,緩緩道:「不錯,不錯,郎才女貌。看來,我是不必給你准備兩間房咯。」

「不必。」葉飄零道,「你這里的住處太貴,我只要一間。」

宋媽媽笑道:「你本可以不花錢。」

「我有,為何不花。」

「你不花又能怎樣?」

「不花,便要欠。我不願欠。」

宋媽媽頗為惱火,音調都高了幾許,「葉飄零,這是你師父下頭的地界!」

他淡淡道:「我知道自己真正的師父是誰。」

好似滿當當的水袋被戳了眼,宋媽媽一下子垮了肩膀,精氣神都被抽走幾分,搖頭嘆息一陣,道:「好,好,好。你不是籠中的虎,你是山里的狼。你只管住吧,你住夠了,走那天找我結帳,我一個銅子兒,也不會少收你的。」

葉飄零一笑,道:「你家的花魁若也投懷送抱,破瓜的錢我可不掏。」

「呸,我今兒就把令傳下去,誰敢給你陪酒,我打平她的奶!」

駱雨湖聽得一頭霧水,但最後這句還能明白,不禁略感安心,面上也有了淺淺笑意。

只是陪酒而已,她來就好。

已是他的人,這本就該她來做。

「灰掌櫃何時到?」葉飄零起身,看來這是最後一個問題。

「你心急什么,就算你進門姑娘就去通傳,過來也要走走吧?霍鋒要面子,白天過來肯定不走正門,你先去住處歇著吧。要閑得慌,把你帶的丫頭開了苞,省得在我這千金樓晃盪一個不掛牌的漂亮雛兒,白惹麻煩。」

駱雨湖不解道:「這也能看出來?」

她方才都說當著葉飄零面洗澡了,正常不會還當她是處子才對啊。

「蠢話。」宋媽媽翻了個白眼,不屑道,「老娘一眼看過去,除了幾根毛數不出來,什么我看不穿?你啊,趕緊加把勁兒,過去收拾好床就躺下勾搭他,免得他怪脾氣不知哪天冒了頭,把你丟下騎著馬跑了。」

「別聽她的。」葉飄零微微皺眉,道,「我帶不帶你,與是否交歡無關。宋桃,叫人帶路,我安排好住處,見過灰掌櫃,還有事情要辦。」

「這么趕?」宋桃坐起,神情看著正經了幾分,「今早才進城啊。雲綉布庄家大業大,還守著郡城,你不用那么著急。」

「趁活著,先去探探口風。雨兒是他家未過門的媳婦,搭上關系,好說話些。」

宋桃一怔,驚道:「這是藍少掌櫃的未婚妻?胡家二小姐?」

「我如今叫駱雨湖,我只願跟著主君,不會再嫁去藍家了。」駱雨湖心中微微一痛,但還是朗聲說道。

宋桃眉心緊鎖,指尖輕敲桌面,緩緩道:「你們師兄弟啊……真是女人的劫數。」

她一抬眼,「不對啊,我說,葉公子,你都讓她當著你洗澡了,還帶人家上門去找未婚夫?當面退婚么?」

葉飄零拉住駱雨湖的手往外走去,「與你無關。派人去催催灰掌櫃,我耐性不好。」

宋桃哼了一聲,喚來兩個侍女,一個去催,一個領路。

駱雨湖走回花廊,心情卻已大不一樣。

神秘感一向是魅力的一部分,此刻在她眼里,葉飄零已不只是根救命稻草。

不過知道很多話都不能問,她只有挑個不甚敏感的,問道:「主君,你等的人明明姓霍,怎么叫他灰掌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