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難眠(2 / 2)

等打理完畢,葉飄零也已站在門口,等著與她一起晨練。

一日兩練,無故不可懈怠,平日沒事時,通常是晌午與傍晚,避開最熱的那段,今天打算趕路,便都起得早些。

兩人剛邁出門外,葉飄零就皺起了眉。

林夢曇果然沒走。

她不知從那兒借了條被單,反穿披風一樣裹著身子,靠在樹下,抱膝歪頭,睡得正香。

想來應該是倦極而眠,她姿勢頗不成體統,唇角還垂了一道睡涎,鬢發散亂,身上掉了些落葉花瓣。

駱雨湖吃了一驚,道:「她……竟在這兒等了一夜?」

葉飄零凝視著那邊看了一會兒,拍拍她的肩,「練咱們的,不必理會。」

說是不必理會,可劍鋒破空之聲一響,那邊樹下的林夢曇就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瞬間站起來開了花。

「你、你們總算醒了!」

葉飄零指點駱雨湖之後應練的部分,轉身走向林夢曇,道:「你在這院子里睡了一夜?」

她面上氣色極差,憤憤道:「可沒有一夜,那幾間開了窗的房,一直有女人在叫,也……虧你們睡得著。後半夜一個個都累了乏了,才算安靜下來。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睡著的。」

「倒還有幾分毅力。」他揮掌一拂,一片罡風吹過,將她身上那些落葉花瓣掃凈,「你是要我殺了葯紅薇,為你師叔報仇么?」

林夢曇抬手理了理頭發,斟酌片刻,道:「我……還是想請你,護我周全為先。」

「我擅長的是殺人。雨兒請我幫忙的,也是為她報仇。你想找人保護,我已說了,去找燕逐雪。」

「可光是殺了葯紅薇,又有什么用?」林夢曇剛剛起來,又沒睡足,情緒遠不如昨晚那般穩定,「這事兒……明顯她就是個傀儡。」

「那你說,我還該殺誰?」

「龍……」林夢曇話說出口,急忙抬掌捂住,連退兩步,搖頭道,「我不知道,你真正該殺的是誰,所以才……求你護著,讓我先返回百花閣,將葯紅薇揭發,再做打算。」

葉飄零豈會被這種話敷衍過去,冷冷道:「你為何懷疑龍嘯?」

她自知失言,頗為悔恨地低頭沉默片刻,輕聲道:「我只是……覺得,不是他,還能是誰。」

「理由?」

「這五毒瘴,毒性刁鑽,位於西南邊陲,巫門大敗之後,在中原就已很少流傳,即便精研天下毒物的我們,也只是學過毒性特征,防范手法,難以弄到實物。除了朝廷出錢出人,天下各處有分支的隱龍山庄,在場諸位,還有誰能拿到?」

「當時在場的人,葉少俠和燕女俠,我相信決計和此事無關,雨兒妹妹更不可能暗中將我師叔弄暈。如此排除下來,如果不是龍嘯,難道……還能是名門世家的小爵爺不成?袁小爵爺,應當不至於摻和在這種事里才對。」

葉飄零道:「那他為何非要賴在這里,插手不走呢?」

林夢曇一愣,忙道:「他本就喜歡插手江湖事,說是祖訓。燕姑娘還問過他,在此是為了什么。他說,他其實是聽聞風聲,此事和如意樓有關,才特地趕來。而之後決定調查到底,則是發現了天道的蹤跡。」

葉飄零微微皺眉,道:「他說起了天道?」

「嗯。他說,天道此次重現江湖,與此前行事截然不同。」林夢曇見他似有興致,急忙加快語速道,「五十年前天道初現,是神龍道肆虐武林,令朝廷都根基不穩的危難之際,群雄聚首,一舉遏制了江湖劫難。」

「天道再現,是狼……」她說到這里,悄悄看了看葉飄零的臉色,才繼續道,「狼魂以天狼山為根基,四處掀起禍端,令武林門派人心惶惶。第三次,則是在狼魂為報仇而來時重組。可見,天道本該是維護江湖秩序,在門牆之隔下,暗中行事的組織。」

葉飄零道:「那此次有何不同?」

「小爵爺說,據他所知,此次天道……更像是攪局者。他們不再維護武林安寧,甚至不管尋常百姓死活,瞞天過海,禍水東引,花樣百出。再加上如意樓……也就是你們,對江湖門派並不友好,說不定,已有一場大變故,正在醞釀。」

「他祖上功業,便是以江湖之力,扶江山社稷。他雖並非本家,功夫不及直系親眷,卻也想為武林盡一分力。所以……他對天道和如意樓都很有興趣,才留在此地,不肯離開。」

林夢曇說完,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唇,道:「我思來想去,也只能懷疑……那位龍嘯了。而且,百花閣有幾位師叔師姐,嫁在隱龍山庄門下,他對我們的傳信手法,極可能有所了解。若不是他,我實在想不出,為何二位出嫁師叔花蕊書中的消息,會走漏出去惹來殺身之禍。」

這一點,葉飄零心中倒有計較,但不願與她多言,只道:「你不妨想想,這消息留在百花閣中,就當真萬全么?」

林夢曇揉了揉眼,微微晃頭,打個呵欠,一臉倦意道:「葉少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百花閣每個月都要收許多封花蕊書,就算門內弟子有不懂事的瞎看,怎么可能那般湊巧,就看著了這邊的消息?」

葉飄零道:「若是有人知道,你們百花閣有傳信的秘術,又恰好知道,藍、胡兩家的夫人都是百花閣弟子,之後,專程去百花閣里下手呢?否則,葯紅薇是何時與外人搭上線的?」

「可敝派……」林夢曇話說一半,忽然滿臉冷汗,好似見了活鬼似的,眸子左晃右擺,腳下連連後退,絆在石板縫中,竟險些一屁股坐倒。

葉飄零淡淡道:「貴派如何?就當真沒有任何異狀么?」

林夢曇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牙關輕響,忽然搶上一步,哀求道:「掌櫃,我要見你們樓的掌櫃,快!」

葉飄零扭頭走向練功的駱雨湖,道:「昨晚不就是霍掌櫃帶你來的。」

她如夢初醒,轉身撒腿狂奔,展開輕功,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幽靜的院門外。

駱雨湖練罷一套,吐氣站起,一邊擦汗,一邊好奇道:「她怎么了?跑得像是內急。」

「不必管她,她的事,自有樓里他人去管。」

她略一思忖,大著膽子道:「主君……好像不怎么喜歡林姑娘。是她不好看么?」

「今早還行。」葉飄零為她校正姿勢,隨口道,「但也就還行了那么一下,慌慌張張,聒噪得很,沒什么討我喜歡的地方。」

「她腿可長呢。」

「白鶴的腿更長。」他搖了搖頭,道,「沒什么肉,難下嘴得很。」

駱雨湖忙忍住笑,集中精神,演練一招招殺人之術。

刻苦練功的時間,總如白駒過隙,一閃即逝。

日上三竿,兩人回房收拾行李,出了盯梢的事後,葉飄零覺得宜早不宜遲,不准備再觀望情形,打算帶足干糧,午前便出三關郡,往攏翠山出發。

他跟千金樓將賬目算得極為分明,干糧、肉脯、住宿、喂馬,一件件都要付錢,前後一共交了快五兩銀子,讓此前對花銷頗沒了解的駱雨湖都覺出幾分肉痛。

沒想到,牽馬離開第一站,葉飄零就去了一趟雲綉布庄,也不知跟那兒代管事的說了些什么,不一會兒,便取了一張百兩銀票,一包碎銀,兩貫大錢,幾十枚銅板,沉甸甸都掛在了馬鞍前。

「主君,這……是藍家的錢吧?」

「藍家就剩藍景麟一個獨苗,我將他安置保護起來,取些盤纏,有何不可。這里也已歸樓里了,我趕路辦事,總不好半道再去殺些賊匪充腰包。」

駱雨湖頗為好奇,道:「主君,江湖那些俠士,平時到底如何賺錢花銷的啊?」

「開宗立派的,大都有田有地,或收租,或置辦產業。走江湖的話,便只有那么幾種法子。抓賊賺懸紅,殺匪黑吃黑,或者昧著良心,找大戶,劫他的富,濟自己的貧。」

駱雨湖哦了一聲,道:「走江湖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誒,主君,我記得你不是還有三片金葉子么?在千金樓吃酒,花不出那么多吧?」

葉飄零笑道:「我跑那么遠攏翠山,本就可領這些盤纏,難道你還嫌錢多?」

「不不不,不是,我是怕……主君給千金樓,給得太多了。」

他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遞給她,「喏,今後你為我裝著。需要動錢之處,我便不費心了。」

駱雨湖心里一慌,正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就見前面城門口,一匹白馬上乘著林夢曇,正滿臉焦灼等在哪兒。

霍掌櫃滿臉堆笑迎過來,道:「葉兄弟,辛苦你走一趟,順道送她去孟總管那兒,說說百花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