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節(1 / 2)

維若拉沉默了兩秒鍾,然後將頭轉回來,和扎瑞爾直視著,「你究竟意欲何為,邪魔?」

魔姬莞爾微笑,絲毫未因女巫師的態度而不悅,「我想你或許有所誤解,維若拉小姐,事實上,我們並無惡意。」

「聽起來很有說服力,」女巫師說,「尤其在這種場合下。」

「沒錯,因為我們是來拯救你的。」

「拯救我?」

「是啊,」扎瑞爾點頭,「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拯救你,更是為了維護世界的和平與穩定,為了大陸眾生的福祉與安寧。」

噗!

聽到魔姬的說法,維若拉固然是莫名其妙,瓊恩在一旁也同樣錯愕不已。扎瑞爾這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離譜,自己從薩瑪斯特手里把維若拉借過來,唯一目的就是要通過推倒她來竊取神力,無論以何種標准來看,這種行為都稱不上光明正大,怎麽在扎瑞爾口中說來,不僅堂而皇之,甚至還上升到了關系世界和平這種高度。你這麽說搞得我壓力好大,說不定到時候會不舉的。

而且,你一個大魔鬼,說甚麽維護世界和平穩定,這真的沒問題麽?

「沒問題啊,對於我們地獄而言,一個穩定有序的凡間更符合我們的利益,」扎瑞爾回答得理所當然,「不能涸澤而漁,要講究長期穩定的可持續性發展嘛。」

雖然沒太聽懂甚麽意思,但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所以你拯救世界的方式,就是慫恿你的小男友強暴我?」

「措辭有待商榷,不過大致意思就是這樣沒錯,」扎瑞爾笑著說,「雖然聽起來似乎有那麽一點點奇怪,但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女巫師冷笑,但當她看見那一團微弱虹霧在瓊恩的指尖出現時,臉色頓時變了,先是愕然,繼而憤怒。「你怎麽會……你膽敢竊取神力!」

「是搶奪,不是竊取,」扎瑞爾糾正,「而且我覺得你更應該關心的,是他如何能夠做到這點吧?」

「……怎麽回事?」

「就像你已經猜到的那樣,」魔姬說,「他可以取走你體內的『虹霧』,准確地說,他可以取走任何女性選民或者神子所擁有的神力——通過做愛的方式。非常別出心裁的手段,是不是?」

「標准的邪魔作風。」女巫師冷冷評價。

「這可不是我教的哦,」扎瑞爾表示無辜,「他自己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與我無關。」

「我可以說物以類聚嗎?」

「這個評價很准確,」瓊恩不緊不慢地插了句,「我們本來就是情侶。」

看著魔姬笑盈盈地挽著瓊恩的胳膊,一臉甜蜜幸福的笑容,女巫師不由得一時間有種強烈的虛幻不實感。「回到正題吧,」她定了定神,說,「這些和你所謂的拯救世界,又有甚麽關系?」

「薩瑪斯特為甚麽俘虜你,這其中的原因,你是否清楚呢?」

「知道一點,」維若拉說,「他似乎是想發動一個類似『卡爾薩斯之化身』的法術,以我為容器來強制神明降臨,再擊殺神明以取而代之。」

「正確,如果他的計劃得逞,顯然會對世界和平造成嚴重不利的影響,不是嗎?」

「是沒錯,但是……」

「所以我們要努力阻止他,對吧,」扎瑞爾說,「要阻止他有兩種辦法,第一種是直接打倒他,這個比較麻煩,先跳過;第二種則是釜底抽薪,破壞其施法要素,讓他無法完成法術,這個難度就比較低了。」

「你所謂的施法要素是指甚麽?」

「當然就是你啊。」扎瑞爾笑著說,「對於薩瑪斯特要進行的法術而言,你是最關鍵要素之一。你是選民,只有借助你與阿祖斯之間的『關聯性』,他才能強制神明降臨。也即是說,只要破壞了這種『關聯性』,薩瑪斯特就沒法完成法術了。」

維若拉沉默著,她已經明白了魔姬的意思。

「阿祖斯的信徒雖然少,但也不是只有你一個,」扎瑞爾繼續說,「論信仰,你未見得最虔誠;論資歷,你未見得最深厚;而要論俘虜的難度,你肯定是最高的——薩馬斯特舍易求難,放著其他人不管,非要盯著你,很顯然,你有某種其他阿祖斯的信徒都不具備的東西,它就是薩馬斯特的目標,或者說是他計劃中的關鍵要素。」

顯然,這所謂的「關鍵要素」,就是維若拉身為阿祖斯唯一選民,獨家所有的「虹霧」了。由此推論,只要能夠讓維若拉失去——哪怕是暫時失去——虹霧,薩馬斯特的計劃就無法繼續進行下去。

選民的神力是神明所授予,自己無法放棄,卻可以被神明收回,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薩馬斯特,他也曾是魔法女神的選民,因為背叛正道,被阿祖斯代表女神降臨凡間,收回了他的銀火。但現在卻不行,第五秘器「九重地獄之鼎」創造出的封絕空間將一切神明阻隔在外,連莎爾這種高等神都進不來,更別提阿祖斯這種半神了,薩瑪斯特之所以要請凱瑟琳出手相助,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也就在於此,否則的話,他這邊緊鑼密鼓地施法,那邊阿祖斯直接將維若拉的神力收回,那整個事情就成大笑話了。

「本來這件事是挺棘手的,不過幸好有他在,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扎瑞爾拍了拍瓊恩的肩膀,「你已經看到了,他可以取走你的虹霧,一次搞不定,多來幾次就好。也就是說,只要你肯乖乖張開腿讓他干,這個世界就有救了——咦,瓊恩,你一幅目瞪口呆的樣子看著我做甚麽?驚喜過度腦袋抽筋了?」

「不,我只是想說……扎瑞爾,你真是太強了。」

拯救世界這麽嚴肅的話題,居然能夠被魔姬拿來和男女做愛聯系在一起,而且還聯系得這麽渾然天成,毫無破綻痕跡,作為旁聽者,瓊恩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最後只能說一聲佩服。不過即便如此,總覺得還是哪里不太對勁,有點怪怪的……

「沒甚麽啦,所謂『用愛救世界』嘛,很正常很勵志的劇情,故事里都是這麽寫的。」

……愛和做愛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差不多啦。」

「明明差很多……算了,你說差不多就差不多吧。」

瓊恩明智地放棄了爭論,將目光轉向傳道巫師。

扎瑞爾的推論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並非全無破綻。就事論事而言,瓊恩能夠竊取神力,這點自然是事實,也可以證明,但「竊走神力」卻未必就等於是完全斬斷了選民與神只之間的聯系,也未必就真能破壞薩瑪斯特的法術。歸根結底,再有道理的「推論」,終究也只是推論而已,和「事實」不能劃等號。更何況,很多時候,「事實」這種東西,恰恰是不講道理的。換了瓊恩,是否會相信扎瑞爾的這番說辭,只怕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你們的目的是甚麽?」女巫師突然問。

「嗯?」

「一位夜女士選民,一位地獄魔姬,要我相信你們對拯救世界如此熱心,實在是不太容易,」女巫師平靜地說,「從你們的立場來說,應該是看到世界毀滅才比較開心吧。」

「不不,世界毀滅有甚麽好期待的,我們又不是深淵里那幫心理不健康的破壞狂,」扎瑞爾搖搖手指,糾正維若拉,「當然了,坦白地說,拯救世界甚麽的,也確實沒多大興趣就是了,那是正義英雄們的工作,作為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我們沒必要越俎代庖,」她忽然笑了笑,「如果你一定要聽到一個合理解釋才安心的話——那麽,就像你看見的,他對『虹霧』挺感興趣。如果你願意指點一二,那就最好不過了。」

「這是他的目的,你呢?」

「哦,作為女友,幫助男友推倒他看中的女人,是我的本職工作嘛。」

……

「我不是很相信你的話,」沉默了片刻,女巫師說,「但我沒有甚麽選擇餘地,是吧?」

「似乎是沒有。」魔姬承認。

「明白了,」女巫師說,「我可以合作,但我有個條件。」

「說來聽聽。」

「我要你離開這里,讓我和他單獨相處,」她說,「這就是我的條件。」

※※※

讓扎瑞爾離開?

瓊恩怔了一下,他原本以為維若拉會提出「從薩馬斯特手中將她救出」,或者「帶信給凱爾本等人」,諸如此類的要求。完全沒想到她居然會開出這個條件——這對她有甚麽意義?

「為甚麽?」他下意識地問。

「那些你不可能答應的條件,說了也只是浪費時間,還不如提個現實點的,」維若拉說,「我不喜歡她,而且,」她咬著嘴唇,「我不想……那種時候……有人在旁邊看著。」

瓊恩正自猶豫,扎瑞爾卻笑了起來,「就這個條件嗎?那說定了。」

「扎瑞爾?」

迎著瓊恩迷惑的目光,魔姬可愛地聳了聳肩,「因為我本來就准備要離開了呀。」

「為甚麽?」

「我留在這里也沒甚麽事可做吧,」扎瑞爾說,「這九天里,你應該把全部精力都花在她身上才對,我只能在旁邊看著,會很無聊的。而且我也很久沒見到姐姐了,想去和她聊聊天。」

「你不是剛剛才和她密談過麽?」瓊恩半真半假地抱怨,「還都瞞著我。」

「女人之間總是有很多悄悄話要說,這點你們男人是永遠不會理解的。」

「……好吧。」

扎瑞爾的理由有些牽強,但要離開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而且她所說也不無道理,與其在這里當觀眾,還不如出去和凱瑟琳聊聊天。聽說她們的關系不是很好,趁此機會多見見面,談談心,培養培養感情,也未嘗不是好事。

「那麽,我先走了,」扎瑞爾笑著朝瓊恩擺擺手,走進溫泉時褪下放在池邊的衣裙自動飛了回來,穿在身上,遮住胴體,「和小妹妹玩得開心點哦。」

魔姬轉過身,然後在視線中消失,溫泉中只剩下一對赤裸的男女。瓊恩想了想,覺得不應該再浪費時間——或者說,之前實在已經浪費太多的時間了。中場休息得也夠久,該繼續開工了。

※※※

卡尼亞(第八獄)的大公爵墨菲斯托菲利斯,是如今地獄里在位的各大魔君中,除阿斯蒂摩斯之外,資歷最老的一位。其人性情古怪,深居簡出,自詡「下層界最優秀的藝術家丶建築師丶畫家和天文學家」,他上任的時候建造了著名的「墨菲斯之城」,特地在城堡最高處設置了一座占地頗廣的觀星台,乃是九層地獄中唯一能夠看見物質界星空的所在。伊瑪斯卡第五秘器所創造出的「封絕」,將凡間演化成九重地獄,這座墨菲斯之城也原樣照搬,復制投影了過來。

城堡頂端觀星台上,嬌小玲瓏的黑衣少女靜靜地站著,不言不動。在她的面前,一尊體積龐大的青銅容器正懸浮著,離地半尺,順時針方向緩慢地旋轉。它三足兩耳,方口圓腹,每轉一圈,就有數不盡的紫色光點從中散逸出來,彷佛霧氣般彌散四周,幻化出半透明的虛像,正是瓊恩和維若拉在溫泉中的場景。高明的幻術,宛如將兩處空間重疊在一起,不僅僅是畫面,連聲音丶氣味丶溫度等所有細節都完美地復制過來,讓少女可以身臨其境地旁觀。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火發藍裙的魔姬從門口走了進來,她手中握著一條細細的銀色細鏈,但系在銀鏈另一頭的並非寵物,而是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跪伏著爬行跟在魔姬身後,黑色的長發散亂地從雪白肩背上垂下,遮住了大半邊臉蛋,讓人看不清容貌,但從身材判斷,毫無疑問是位窈窕美人兒,她的脖子上套著一個黑色皮項圈,這是全身上下唯一的「衣物」,銀鏈便是系在項圈上。黑衣少女朝這邊瞥了一眼,「你不陪著他嗎?」

「讓他自己玩玩吧,」扎瑞爾笑著說,「男人不能看得太緊的,姐姐。」

火焰從地面涌出來,凝聚成華麗的王座,然後扎瑞爾坐了上去,與凱瑟琳隔著青銅鼎遙遙相對。她扯了扯銀鏈,那位赤裸美女趕忙四肢並用,屈膝爬行到扎瑞爾的腳下,匍匐著,將臉緊貼著地面,一動也不敢動。魔姬托著香腮,看著腳下的女子,目光不斷閃動,似乎在思考著甚麽,過了半晌,她緩緩俯身,伸出一只手托著女子的下巴,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那是一張精致的臉蛋,細而長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能隱約看得出有幾分精靈血統,她的眼睛很奇特,眼白部分是天藍色的,眼珠卻是完全透明無色,而且沒有瞳孔,初看有些詭異,但多看幾眼,便讓人覺得有種攝人心魄的美感,難以形容。「還行,」魔姬仔細端詳了半天,「作為一個玩具來說,在相貌這一項上,馬馬虎虎算是夠格了。姐姐,你覺得呢?」

凱瑟琳皺眉,「你打算做甚麽?」

「送他一個玩具嘛,」魔姬說,「同時也作為我的『容器』——嗯,以容器的標准而言,似乎不夠結實,需要再鍛煉一下。」

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玩具」的眉心,藍色火焰自魔姬的指尖「轟」地升騰而起,洶涌地透入赤裸女子的身體。赤裸女子劇烈地顫栗著,面容扭曲,顯然在承受極大的痛楚,她張著口,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雪白的肌膚上浮現出一道道青色丶紫色和橘紅色的紋路,彼此交錯,蔓延纏繞,彷佛編織成一張蛛網,將她緊緊包裹在其中。

大約過了五六分鍾,扎瑞爾終於將手指移開,赤裸女子身上的紋路也漸漸地淡去,消失不見。「這樣就差不多了。」魔姬滿意地說。

「太脆了。」凱瑟琳冷冷地評價。

「姐姐,小妹可沒辦法和你比啊,」扎瑞爾偏了偏頭,表示無奈,「姐姐你可以從不同的時間軸中召喚自己作為容器,小妹哪有這種本事,只能馬馬虎虎將就了。」

「你不是也可以投影嗎?」凱瑟琳淡淡說,「我記得高位的邪魔都有這能力吧,何必舍易求難,多此一舉?」

扎瑞爾揚了揚眉,「姐姐不知道嗎?」她似乎很驚訝地反問,「我沒辦法投影到物質界啊,從我成為大魔鬼的那一刻起,這項能力就被封印了。」

凱瑟琳明顯怔了一下,慢慢把臉轉了過來,認認真真地凝視著扎瑞爾看了半晌,「誰做的?」她問。

「姐姐在明知故問吧,」扎瑞爾說,「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

凱瑟琳沉吟著,搖了搖頭,「她應該沒有這個力量。」

「力量未必一定是自己掌握,也可以是向他人借取而來,」扎瑞爾笑著說,「姐姐你素來孤高不群,獨來獨往,她可是裙下之臣無數啊。」

凱瑟琳哼了一聲,「你不是向來自詡美貌麽,怎麽就爭不過她呢?」

扎瑞爾一窒,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僵硬,凱瑟琳平素不善言辭,偶爾一句卻能噎得人透不過氣來。坦白地說,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扎瑞爾還真沒把對方放在心上,更沒想到那位溫柔嫻雅的文靜少女,居然成了自己最大的敵人,而且還讓她笑到了最後。自己素來自負聰明,卻不料每一步都被人算得死死,最後更是掉進一個大陷阱,到現在都沒完全爬出來。自誕生以來,扎瑞爾還沒上過這種當,「蝶翼的魔姬」可沒有心胸寬廣的名聲,雖說幾千年過去了,這口氣卻始終郁結在心,等待著有朝一日能夠報復回來。

不過這一次,似乎又讓她捷足先登,搶前一步呢。

「說起來,小雅就是比我們聰明啊……」扎瑞爾笑著感嘆,有意無意地看了對面的黑衣少女一眼。

「嗯。」凱瑟琳淡淡地應了一聲。

「事情都是我們在做,麻煩都是我們解決,她總是等著坐享其成就好,」魔姬半真半假地抱怨,「真不公平。」

凱瑟琳不置可否。「你說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是啊,她還真是有決斷。前塵舊事,盡數拋卻,昔日恩仇,一忘皆空,」扎瑞爾依舊笑盈盈的,語氣中卻滿是諷刺,「所以我一直說,小雅最狡猾了。」

狡猾嗎?或許吧,但能夠完全放棄過去的一切,斬斷因緣,泯滅記憶,從頭再來,只為了今日的相伴相守,這份勇氣和堅持,即便是凱瑟琳也不得不正視,甚至是敬畏,可不僅僅是「狡猾」兩個字能夠概括的。

曾經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縱然最後反目成仇,但在凱瑟琳心中,到底還珍藏著那一份友誼,不願惡語相向。而且真要說起來,兩人之所以走到那一步,也不全是對方的責任,平心而論,還是自己有錯在先吧。

凱瑟琳默然不語。扎瑞爾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無所謂啦,」魔姬自信滿滿地說,「這一局才剛剛開始,雖然被她搶了先手,但究竟誰勝誰負,尚未可知呢,至少這一次,我是絕不會輕敵了。」

「而且這次不用以一敵二了,」她補充了一句,「姐姐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