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魔姬的警告(2 / 2)

「我在這森林里丟失了一枚戒指,怎麽找也找不著,如果你撿到了,可以還給我嗎?」

瓊恩想了一會,「甚麽樣的戒指?」他問。

「就和先生你手里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樣。」

瓊恩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掌心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枚戒指,金色,戒面上浮雕著兩只前爪相握的獅子,正是幾天前他在普朗克船長手上看到過,後來莫名其妙消失的那枚。「它是你的?」瓊恩問。

「是的,它是我父親送給我的禮物,我在很久以前不小心遺失了,」似乎怕瓊恩不相信,她又補充了一句,「在戒指的內側有一顆金星,那是父親給我的徽記。」

瓊恩將戒指舉到眼前,他的確在內圈看到了一個星星的圖案,而且是八芒星,這非常罕見。按照這位少女的說法,這顆八芒星是其「徽記」,瓊恩知道這是甚麽意思。在恩瑟文化中,孩子滿七周歲時,可以由父親給予其一個「徽記」,其作用大概類似於護身符。但瓊恩記得資料上提到過,恩瑟人的「徽記」通常都是一些動植物,偶爾會用山丶河丶火焰丶岩石這些自然之物,但天上的星星肯定是禁忌。

「星辰」就是「神明」,「神明」就是「星辰」。

「你認識翡翠女巫嗎?」瓊恩突然問。

少女面露詫異之色,「翡翠女巫?不認識。」

瓊恩原本懷疑她是不是就是那位翡翠女巫,但卻被否認了,看其神情也不似撒謊。他沉吟片刻:「可否冒昧請教芳名?」

少女嫣然微笑,走近了兩步,瓊恩這才發現,她的眼睛居然是淡紫色的,彷佛毫無雜質的水晶。「艾絲塔蒂,」少女說,「這是我的名字。」

瓊恩努力思索了一會,確認自己從未見過也未聽過,這讓他有些隱隱失望。「這戒指是我偶然得來,物歸原主也是應當,」他說,「但我有位朋友,他曾經不慎接觸過這枚戒指,結果受到了一種奇怪的詛咒,不知道艾絲塔蒂小姐有無辦法。」

「神物非凡人所能承受,那是詛咒,同時也是保護,若非如此,他的軀體早已湮滅成灰,靈魂永墜深淵。」

「那戒指現在在我手里,我為甚麽又沒有感覺到這種『保護』?」

「因為你不需要保護,蝴蝶在你的臉頰上留下了印記,」少女輕聲說,「將戒指歸還於我,你的朋友就會一切恢復如初。」

瓊恩猶豫了一會,將戒指遞了過去。「謝謝。」少女開心地笑著,正要伸手去接,忽然一個聲音在瓊恩的耳邊響起。

「別給她。」

聽到這個聲音,瓊恩不假思索地手一翻,將戒指收回。少女愣了一下,「出爾反爾可非君子所為,先生?」

瓊恩無暇回答,他轉頭四顧,尋找聲音的來源。「扎瑞爾?」他呼喚。

「用假名字也不是淑女的作風吧,」火發藍裙的魔姬在瓊恩身旁出現,笑吟吟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很久不見了,小妹妹,你還是一樣喜歡騙男人啊。」

「我可沒有用假名,扎瑞爾,」少女板著臉,「艾絲塔蒂的確是我的名字。」

「哦,對,我忘了你不止一個名字,這是我的失誤,」扎瑞爾說,「但無論你是艾絲塔蒂也罷,或者其他甚麽人也好,這枚戒指可不能這樣輕易就送給你。」

「是歸還,不是送,」少女說,「它本來就是我的。」

「它曾經是你的,」扎瑞爾糾正,「你用它交換了一些東西,現在想要拿回來,那麽理所當然應該付出報酬。」

少女皺著眉,不悅地瞪著魔姬,「你想要甚麽報酬?」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他,」扎瑞爾笑著說,「戒指現在是在他手上。不過我會建議他等等再說,不要急於做決定。」

少女不高興地跺了跺腳,轉身離去,消失在樹蔭之中。隨著她的離去,那些正在歌唱的女子也同時不見了。

瓊恩看著扎瑞爾,魔姬也正看著他,「明明也沒過幾天,卻好像已經和你分開很久,這是怎麽回事呢?」她彷佛在抱怨,眼眸中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近況如何?」

「還好,」瓊恩說,「你呢,怎麽也不和我聯系,我一直在擔心你。」

「最近比較忙嘛,你知道的,我休假太久,剛剛回去工作,千頭萬緒一起涌過來,難免有些顧此失彼,不是故意不理你啦。」

「我知道,」瓊恩凝視著她,「有沒有甚麽我能幫得上忙的?」

「不用不用,」魔姬擺擺手,「都是些小麻煩,我自己就能搞定。」

「拜爾不能算小麻煩吧?」

「哦,你說他啊,我和他前不久已經講和了,」扎瑞爾說,「我工作調動,到瑪爾博吉做領主,阿弗納斯就交給他打理了。沒有意外的話,他很快就會獲得位面法則的認可,晉升為大魔鬼了。」

「你跑去第六獄做領主了?」瓊恩吃了一驚,「那原本的領主呢?」

「辭職了啊,覺得工作太累薪水太低,手下全是一群只會拖後腿的笨蛋,老板又總是喜歡不懂裝懂指手畫腳,一怒之下遞交了辭職報告,出門旅游散心去了。她一走,第六獄里沒有夠分量的家伙能繼位,於是老板就把我調過去了,暫時先代理一段時間。」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大魔鬼不能隨便辭職的吧?」

「像我們這種普通員工當然不行,但人家是大老板的女兒,自然無所謂啦。」

「……」

瓊恩想了起來,歐凱曾經跟他說過,第六獄瑪爾博吉的前任領主「老鬼婆」在十六年前被干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邪蛇的女兒,「地獄公主」格萊希雅。「但格萊希雅不是失蹤了嗎?」

「聽說是出去玩得太開心,忘了和家里聯系,前幾天剛剛回去領了遣散費。」

所以就這麽巧,你剛剛回到地獄,她就打了辭職報告,空出位置留給你。「你和她是好朋友吧,」瓊恩說,「我聽你提到過。」

「嗯,用人類的話說,就是閨蜜吧,」扎瑞爾說,「友情提醒:她是打算來凡間旅游,說不定你會遇到她哦。」

「這個和我沒關系吧,我和她又不認識。」

「事實上你們是認識的。」

我甚麽時候認識她,她老爸倒是見過——等等,你說的是「以前」的那個我?

瓊恩忽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我和她之間沒有甚麽故事吧?」

「沒有,一面之交而已,雖然她對你印象挺深刻的。」

靠,莫非是我又做了甚麽過分的事情,給這位地獄公主留下了惡劣印象——話說我為甚麽要說又呢?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自己干了甚麽,反正准沒好事。」

魔姬笑得很開心,「也不是啦,其實你在陌生的女孩子面前還是挺注意形象的,否則怎麽會有那麽多女人喜歡呢。」

「是嗎?」瓊恩高興起來,「我就說我也沒那麽差勁。」

「當然啦,要不然我怎麽會對你一見鍾情。」

「真的?」瓊恩更加高興起來,「那我們第一次見面是甚麽情況,我是不是彬彬有禮,很有風度?」

「嗯,當時你把我從地獄里召喚出來,我還莫名其妙,不知道怎麽回事,然後我們就打了一架。」

「……你不是說對我一見鍾情麽,這先打一架是怎麽回事啊?」

「是啊,我總不可能對一個比自己弱的家伙一見鍾情嘛。」

「然後呢?」

「然後我打輸了,就被你強上了。接著你又要我做你女友,說你正在和未婚妻鬧別扭,要帶我去她面前炫耀一下。」

瓊恩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沒把自己噎死,「然後你就答應了?」

「嗯,我覺得你這個人真有趣,就答應了。」

「……別說了,我想靜靜。」

瓊恩也不知道扎瑞爾說的究竟是事實,還是在開個玩笑,雖然整件事情聽起來這麽難以理喻,但考慮到雙方都不是正常人,還真不是沒有可能。但這麽亂七八糟的初識,居然最終會變成現在這樣親密無間的戀人,這也真是夠匪夷所思的。

算了,結果好就一切都好,以前的事情反正也完全不記得,不用在意了。

「對了,剛才那位艾絲塔蒂是誰啊?」瓊恩隨口問,「你為甚麽不讓我把戒指還給她呢?」

「遲早要還給她,但不用著急,」扎瑞爾說,「她可不是等閑之輩,晚一點蘇醒,於你有益無害。」

瓊恩微微一驚,「你的意思是:她是我的敵人?」

「敵人倒也未必,但既然你想把她搞上床,她又不太可能乖乖聽話,當然還是把籌碼留在自己手里比較好。」

「我壓根沒說想把她搞上床之類的話吧,」瓊恩抗議,「不要污蔑我。」

「我也沒說你說過啊,我是說你想——難道你不想?」

「我——」

「如果你想,說明我沒猜錯,我們心有靈犀;如果你明明心里想,卻非要說不想,說明你太不誠實了,你知道,魔鬼不喜歡不誠實的人;如果你真的不想,說明我猜錯了,我們缺乏默契。三選一,你選哪一種?」

「……好吧,我想。」

瓊恩一向自覺口才還不錯,邏輯很清楚,然而每次跟扎瑞爾辯論,三下兩下就會被繞進去,索性還是放棄吧,有這個時間不如做點正事。「我現在是在夢里,對吧?」瓊恩問。

【和諧】

「漂亮嗎?」她問。

「漂亮,漂亮極了。」

「不僅僅是漂亮,而且很好吃喲,」魔姬呢喃著,「想不想把我吃掉?」

「當然想。」

【和諧】

他們做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再也沒有力氣動彈。瓊恩從魔姬身上翻下來,和她並排躺在草地上,看著樹葉間隙的蔚藍色天空。「你怎麽好像忍了很久似的,」魔姬說,「差點以為要被你弄死了。」

「本來就是忍了很久嘛,從陰影谷分開,我們都已經快兩個月沒見面了。」

「不會吧,雖然其他女人你不能搞,但塔拉夏不是依然可以吃麽。難道你都一直沒碰她?」

「碰過,但和她做與和你做,又不是一回事,」瓊恩說,「就像我喜歡吃橘子,很久沒吃了,現在有機會當然要一次吃個夠;至於我昨天有沒有吃過蘋果,與對橘子的渴望沒有關系。」

「我才不要做橘子呢,」魔姬嬌嗔,「皮膚皺巴巴的,一點都不好看。你是在說我是個老女人,不如你的那些小情人青春活力嗎。」

「好好,不做橘子,那……」瓊恩想了想,「那葡萄怎麽樣?皮膚光滑,晶瑩剔透,比蘋果還漂亮。」

魔姬忍不住笑起來,「算了,橘子就橘子吧,雖然不好看,但很好吃對不對。」

「才不是,你又好看又好吃,」瓊恩說,「世上哪里還有比你更漂亮的女人啊。」

「真心的?」

「真心的。」

「可是我聽說,男人在上床之前誇獎女人的話都不可信,因為那是為了騙女人上床。」

「現在我是上床之後說的,所以應該可信吧。」

「不是為了能夠下次繼續騙我上床嗎?」

「……」

瓊恩無言以對,魔姬甜甜地笑起來,「好了,不開玩笑了,時間差不多,我也該走了。」

她站起來,火焰縈繞身周,化作藍色長裙,正待離開,瓊恩卻一把拉住她,不肯放手,「下次甚麽時候見?」他問。

扎瑞爾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一離開就是一個多月,半點音訊都沒有,」瓊恩埋怨,「我知道你剛剛換了新的工作,肯定是比較忙一些,但我真的很想你,想能夠經常見到你。至少告訴我時間,讓我心里有個期盼。」

魔姬輕輕嘆了口氣,「瓊恩。」

「嗯?」

「可能有一段時間,我沒辦法來見你了,」扎瑞爾輕聲說,「大魔鬼不能輕易干涉凡間,這是昔日諸神與地獄達成的協議。若是在中土,我還能想辦法繞過,但這里是東域,規則要嚴格得多。」

「你現在不就來了?」

「這次是特例,每七年才有這麽一次機會。」

「甚麽?」瓊恩大驚,「難道說,只要我人在東域,就要再等七年才能見你一次?」

開甚麽玩笑,七年一次?就連牛郎織女都是一年一次好不好。

「我在想辦法,」魔姬安慰他,「規則總有漏洞,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瓊恩不知道該說甚麽,魔姬溫柔地抱住他,「沒事的,」她柔聲說,「幾千年我都能等,七年也不算甚麽。何況只要你回到中土,我就能想辦法來見你。」

「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如果早知道,我就……」瓊恩猶豫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早知這點,會不會還堅持要來東域。

「東域是必須要來的,這對你很重要,姐姐還在紫宸沙漠等你呢。」

瓊恩點點頭,「那我盡快辦完事,盡快回中土。」

「嗯,」魔姬點點頭,「沒甚麽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瓊恩下意識地叫住,這一分別,當真就不知道甚麽時候才能再見,「那個,我還有事想跟你說……」他一時想不出甚麽話,忽然情急生智,「對了,就是這次我來東域,有些打算,我說給你聽聽,你幫我參謀一下好不好?」

扎瑞爾在他身旁坐下來。

瓊恩於是把之前和梅菲斯商議的那些計劃丶打算,原原本本地對扎瑞爾說了一遍。他固然是想多留魔姬一會,但另一方面,也的確是想聽聽她的建議。然而魔姬只是默默地聽著,完全不置可否,也不說甚麽話。瓊恩也不敢停下來問她,生怕一停下來,她就會離開。終於,瓊恩說到再無可說,絞盡腦汁也編不出新的話來,魔姬笑了笑,握著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我知道了,」她說,「我覺得你的計劃很好,想得都很清楚。」

「嗯。」

瓊恩當然不會真以為自己的那些打算完美無瑕,連扎瑞爾都挑不出破綻,猜想大概又是由於甚麽規則丶協議的限制,讓她不方便過多發表意見。魔姬默默地想了片刻,「對了,瓊恩,」她忽然問,「我給你的那個玩具,你好像都沒碰過?」

「甚麽玩具?哦,她啊。」瓊恩想了起來,陰影谷之戰結束,扎瑞爾返回地獄之前,曾經說過給他留了一個玩具,就是那位盲女莎琳娜,藏在《命運長夜》中,無聊的時候可以用來消遣。然而瓊恩這段時間每天都在忙,哪有這種空閑,早就拋之腦後,命運長夜也給了珊嘉,倘若扎瑞爾不說,他都把這事給忘了。

問題是,就算有空也沒用啊,他現在身上的詛咒還沒有解除呢。

「就是因為那個詛咒,所以我才把她留給你啊,」扎瑞爾說,「我能創造夢境,可以臨時繞開詛咒,讓你和她做愛。我在她身上設定了很多程序,從你身上搜集信息,從中分析出有用的東西。你和她多做幾次,說不定我就能找到辦法解開詛咒了。」

「是嗎?」瓊恩很激動,那甚麽見鬼的專情詛咒可是他的一大煩惱,如果能夠順利解除,那可是太好了,「真的做幾次就能解咒?」

「三次五次不行,就做個十次八次,十次八次不行,就做個一百兩百次,一百兩百次不行,就做一千兩千次,」扎瑞爾說,「總能找到辦法吧。」

「……你這話說得也太讓人缺乏信心了。」

「試試看唄,反正你又不吃虧,人家也算是個小美人呢。」

甚麽叫也算是個小美人,莎琳娜可是星之花的冠軍,單以姿容而論,其實也不比扎瑞爾差多少了。

「我知道你中了詛咒,既然會把她留給你,就意味著她是可以吃的,這一點你沒道理會想不到啊?」扎瑞爾看著瓊恩,「但你連試都沒試過一次吧,這是為甚麽呢?」

「嗯,這個麽……」瓊恩想了想,「大概就是總覺得有點別扭吧。」

他不專情,看到漂亮女孩子就心動,見一個喜歡一個,身邊這些哪個都不想放棄,還想有更多。但另一方面,他始終還是沒有形成那種把女性當「物品」對待的觀念,只要條件允許,瓊恩還是希望能夠和女性有相對平等的交流,而不是純粹用以發泄欲望的道具,那會讓他覺得索然無味。說是虛偽也罷,說是矯情也好,總而言之,他還是希望走「正常」的程序,和女性相識,搭訕,一段時間的相處,一定程度上的互相了解,彼此欣賞,最後水到渠成地滾床單。也就是說,自己追到手的,他相處起來會比較自在,像莎琳娜這樣憑空直接塞過來的,總是讓他感覺別扭,所以下意識地避而不見。

「你還是把她當做『可以交往的女孩子』,所以會覺得別扭。我送給你的時候就說了,只是一個玩具,你把她當玩具看不就可以了嗎。」

「但我不是很喜歡玩玩具嘛。」

他又不是缺女人,即便中了詛咒,至少還有維若拉,在這種情況下,一個「玩具」對他的吸引力就不大了,即便這個玩具是位絕色美人也一樣。

扎瑞爾不說話,抿著唇,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瓊恩不明所以,自己只是沒有玩她送的「玩具」而已,這又不算甚麽大事吧,何必不高興?難道說扎瑞爾是對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瓊恩卻連試都沒試,沒有尊重她的勞動成果?

「怎麽了?」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別生氣,明天我就去試用一下,然後寫一份體驗報告給你,嗯,保證不少於五千字。」

扎瑞爾「噗」地笑出來,「誰要你寫甚麽體驗報告,」她搖了搖頭,「我只是擔心你。」

「嗯?」

「你是不是快要觸摸到第八層魔網了?」

「還差一點,」說到這個,瓊恩也有些得意,「不過已經影影綽綽有點感覺,應該快了。」

「上次分開,也就一個多月吧,你的進步很明顯,看來這段時間很努力,」魔姬說,「你認識到『力量』的重要性,我很開心,但你在『心態』上,仍然沒有進步,這是個很大的隱患。」

「這個,」瓊恩頗有些不以為然,「我現在的心態有甚麽不妥嗎?」

「不妥,就從莎琳娜這件事,便可以窺見一斑,」魔姬說,「你潛意識里,還是在意別人的看法,在意別人的評價,哪怕她只是一個任你予取予求的玩具,你都不想讓她覺得你很惡劣。你希望別人喜歡你,對你有正面肯定,你顧忌別人的感受,在意別人的需求——這些都很不妥。」

「……」

對扎瑞爾的評價,瓊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心里是頗不服氣的。扎瑞爾是大魔鬼,雖然對他好得沒話說,但本質上絕非良善之輩,她的想法如此,瓊恩能夠理解,但很難認同。瓊恩自己覺得自己還算是個好人,至少和地獄魔鬼還是有區別的。

他心里想甚麽,扎瑞爾自然清楚,她嘆了口氣,「我是怕你重蹈覆轍。力量並不是關鍵,瓊恩,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能夠真正威脅到你的人,這世界上寥寥無幾。心態才是問題所在,你之前就是毀在這上面。」

「不對吧,」瓊恩忍不住質疑,扎瑞爾所說的「覆轍」,顯然是指他上輩子,作為奇械師的那一世,「雖然我自己記不起來,但就聽你描述,我以前正是一個狂妄自大丶目空一切的家伙,從來不顧忌別人感受,從來不考慮別人心情,我行我素,橫行無忌——完全具備你說的那些『正確』心態——然後我就被干掉了。」

扎瑞爾搖搖頭,「我問你:你愛我嗎?」

「當然愛。」

「艾彌薇呢?」

「也很愛。」

「如果某一天,必須在我和艾彌薇之間選擇其一,放棄其一,你會選擇誰,放棄誰?」

瓊恩苦笑,「你怎麽也問這種問題,我以為……」

「我不是那個意思,」扎瑞爾說,「我只是說,你應該毫不猶豫地回答,選擇艾彌薇,放棄我。因為雖然你兩個都愛,但相比起我,艾彌薇還是更重要一點。」

「……這是甚麽意思呢?」

「愛有等差,有高下,有多少,想平等地愛每個人,結果就等於每個人都不愛,」扎瑞爾說,「你必須清楚地知道,哪些人是不重要,可以放棄的,哪些人是相對重要的,以及哪些人是極其重要的。該選擇的時候,就要選擇,該放棄的時候,就要放棄。對於現在的你而言,艾彌薇比我重要,所以如果我和她發生沖突——當然我會盡量避免——你就應該立刻做出決定,選擇她,放棄我。如果你猶豫不決,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這個我做不到,」瓊恩說,「你說我心里覺得艾彌薇比你更重要一點,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艾彌薇當然對我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我沒辦法做這樣的比較。」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你身邊的女孩子又多,而且還會增加。你若不能調整心態,繼續抱著那種不切實際的妄想,最終會把她們都惹惱的。」

瓊恩覺得事情並不像扎瑞爾說得這麽嚴重,而且現在身邊就有五個女孩子,不也都相處得不錯麽,看起來挺和諧的。但他也不想和扎瑞爾繼續爭辯,「就算這是個問題,但這也只是我的個人感情生活,與我的未來無關吧。」

「她們就是你的未來啊。」

「……」

「我無法預見未來,但我能看見命運的痕跡,」扎瑞爾說,「你所遭遇丶所愛慕的那些女孩子,她們的命運已經和你交織在一起,彼此纏繞,無法分離。你是她們的未來,同樣,她們就是你的未來。我能看到你們的命運之線,它很漂亮,很美麗,但……我同時看到了很多陰影。」

「陰影?」

「那是不祥的預兆,但尚未成為現實,」扎瑞爾說,「我看不清楚,只能隱約感覺一個關鍵點,就在於渡過那條河。」

「哪條河?」瓊恩問,「蜿蜒河?」

「嗯。」

瓊恩此行的第一個目標是迷失森林,在恩瑟境內,渡過蜿蜒河便到了。

「你是說我一旦進入恩瑟境內,就會有危險?」

「不是危險,不僅僅是『危險』那麽簡單,而是……」扎瑞爾似乎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我很難描述,我看到的是,你的命運之線上,爬滿了陰影,它們就像冬眠的蛇,現在對你沒有甚麽威脅,但在你渡過那條河之後,它們就會紛紛蘇醒過來,啃嚙你,將毒液注入你的血管,給你帶來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甚麽不好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能感覺到的是:你若是留在徹森塔,將會一切平安,這里沒有能夠威脅你的人,也沒有能夠威脅你的事情——或許你會遇到一只蟲子,但那只是一個小玩偶,對你造不成甚麽傷害。這里就像是一個淺淺的海灘,風平浪靜,偶有波瀾,不足為懼,若是繼續往前走,海面下暗流涌動,不知道甚麽時候就會掀起驚濤駭浪,」她猶豫了下,「我看不清楚會發生甚麽,但可以肯定你絕對不會希望它們發生。」

「那麽你是建議我不要去恩瑟?」

魔姬搖搖頭,「命運就是命運,會發生的終將發生,該面對的終要面對,我只是希望你能有所准備。」

瓊恩還想問甚麽,魔姬舉起一根手指貼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再說話。「時間到了,我真的必須走了,」她悄聲說,「別擔心,有我在,一切終將結束,一切都會變好的。」

黑暗和暈眩的感覺同時降臨,然後瓊恩醒了過來。

他仍然在山洞中,女孩子們在身邊沉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方才的一切彷佛只是一場夢,然而瓊恩知道並非如此簡單,他抬起右手,發現一枚金色戒指正靜靜地戴在無名指上,在黑暗中發出冷冷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