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葵花初綻金烏棲(完)(2 / 2)

禽滑厘已經用白灰劃分出了場地,那些深入到村社的墨者到時候會引領各自村社的人前往不同的場地。

場地前面會分出一排,由各個村社推選兩名本村社的長者或是可信任的人在前面聽,後面的話由墨者傳遞。

場地的後面是一排挖好的廁所,按照墨者守城時男左女右的劃分,分的整齊,略微簡陋,就是在地上挖了個坑。

八月金風,因而埋坑做飯的地方便在下風向,按照人數准備了足夠的瓦罐,在地上提前挖好了埋瓦罐的坑。

各色的食物、粟米、做祭祀後分發的油炸食物都已經提前准備好,耗費了不少錢,但卻值得。

最先來到這里的,是墨者派車接送過來的那些女兒被巫祝葯殺的人家。如今既要翻臉,那么有些話也就不必藏著掖著,只在途中就已經說得這些做父母的肝腸寸斷,痛苦欲絕,恨不能將那些巫祝撕成碎片。

上一次那些沒有被祭祀的女孩都死了,如今燒成了灰,裝在罐子中,由父母捧著。

再之前那些已經被祭祀的女孩連灰都沒有,做父母的便捧著女兒的衣物,裝在壇中。

派去接送的墨者都是書秘吏管轄的人,幾句話就能挑起這些人的情緒,一路上哭聲不絕。

到了這里後,先安排這些人休息,飲食,准備了幾間簡陋的蘆席小屋用以遮擋可能的風雨。

他們這些人就是這一次攻擊巫祝、集結眾人之力將巫祝審判致死的切入點。

還有一些來的較早的人,也都先安排吃飯,從他們手中收走粟米,再給他們更多的食物。

准備的食物是按照萬人用十天來准備的,基本買空了沛邑民間的存糧。

因為這一次借著金烏棲的機會,不只是要搞掉巫祝、收攏民心、破除淫祀,還有墨子想要看到的約天下之劍的雛形、解決墨者這些基層政權的合法性問題、與萬眾通約制律令的問題。

有上次墨者大聚延續了半個多月的經驗,這一次也能知道不是一天可以解決的,便准備了十天的食物,趁著秋收之前、秋耕之前的機會,徹底在沛邑鄉村立足。

適站在一處高地上,暗暗觀察著正在分配人員村社的墨者,心中驚服。

從守城術上來看,墨者都是些防守的戰術大師,而且組織術的水平遠高於自己的預料。

祭祀、宗教、軍隊、城市管理……者四點基本算是此時組織術的最高水平了。墨者除了沒有宗教的組織術之外,其余三點的組織術水平卻極高。

明明只是一片荒丘,在盡學了墨子守城術的禽子的安排下,隱隱有了規劃。

整個聚集的場地大約是個圓形,但是並不是圍住了墨者,而是在北面留下了一個缺口。

墨者講義的場地在北邊,正好是片高地。如果真的發生了什么事,隨時可以從北面撤走,圍在四周的人如果在不越線的情況下,不可能完成合圍。

場地之間,各個村社的位置上也預留出了通道,為了到時候便於墨者傳遞消息。這是守城術中預留道路的變種,用在這里正適合。

外圍的那些村社心向墨者的輕壯、適在商丘經營的村社的村民,手持竹竿木棍連枷之類,跟隨者四輛不能沖陣的雙轅馬車,馬車上插著旗幟,用來指引這些沒有太多正規軍事訓練、但是經常演武沖擊的村民。

那些名義上為了干凈、不生病的廁所,全都挖在東邊。西邊是一片沼澤、唯獨東邊是一片平地,顯然是為了防止有人帶著戰車沖擊這里,而那些廁所卻可以阻擋戰車的前進。

身穿皮甲的部分墨者,正在適的身邊,觀察著四周的情況。高地上擺放著守城備城篇中的木拒馬之類的器械,還有不少守城用的短弩,以及一些木質的盾牌。

這些盾牌是墨者守城門的精銳所用,守城的時候他們要持短劍以盾結陣,靠著密集的陣型和短劍做城門失手反沖擊的准備。如果用在平日的廝殺中,也極為有效,只不過因為多用在守城,所以陣型的側翼和背後有很大的弱點。

高地之下,六指和駱猾厘被分到一組,正帶著一些村民在挖廁所。

駱猾厘看著滿頭大汗的六指,取笑道:「你當初隨著適想要行義天下,是不是心里覺得挖廁所不是行義?如今可悔?」

六指擦了把汗,笑道:「我們不一樣。我聽說你是士,可我卻是村農。你從殺人開始行義,我就直接從挖土開始行義。所以就算有悔,悔的也是你。適哥說,悔要有改變才會有悔,你變了我卻沒變。」

駱猾厘想到當年的自己確實是這般模樣,沒想到自己的玩笑反倒被人取笑,說道:「適前幾日還和我說,平時做這些無趣的事,就像是吃粟米;殺人行義就像是喝酒。喝酒爽快,但粟米卻才是最重要的。我以為你不懂這個道理呢。」

六指撓撓頭,咧嘴笑道:「我與適相識,可比你更早,他一直都是這樣說的。不過說的不是酒,因為我不喜歡喝酒,但道理是一樣的。我跟隨公造冶學劍,公造冶也說他一身的劍術盼的卻是沒有再用劍的機會,也許便是巨子所說的非攻天下吧。」

駱猾厘嘿了一聲,心說你這是還不了解,公造冶育人總是這樣說,可真要殺人的時候可一點不手軟,殺人的時候比我下手還狠呢。

他能把殺人當成一種屠夫屠狗一樣的麻木,我卻殺惡人行義的時候還有快感……境界還是不夠啊。

他也不說破,心道,不知道明日殺人該怎么殺,也不知有沒有自己出劍的機會,自己心中郁積的不平氣和行義心,總要殺幾個害天下的人才能發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