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萬民約政勢洶洶(三)(1 / 2)

萬物都脆弱,所以需要守護那些脆弱卻可得利的一切。

萬物都允許,所以定會被眾人約定出不許做的一切。

萬物皆虛、萬事皆允的話語,回盪在傍晚的陽光中,也回盪在每個人的心里。

人們沉浸其中,忘卻了飢餓,討論著什么樣的脆弱要去保護、什么的允許不能允許。

不多時,下風向的瓦罐中飄出了淡淡的粟米香味,那些墨者找來的女人們用著墨者准備的食物,制作著這一次聚會的晚餐。

滾沸的豆油不多,卻可以讓那些吃膩的葵菜多出一絲說不出的香氣。

油炸的面食不足,卻可以讓在場的每個人分到一小根用來品嘗這未來的希望。

剝離了籽的辣椒,第一次將灼燒的口感帶給沛邑的人,也開始嘗試著將「辛」趕出五味之外。

刻意種植出的巨大南瓜,在通路間滾動著,吸引著眾人的目光,盼望著這種據說吃起來軟糯甜蜜的食物成為將來的餐飯。

巡邏的墨者還在周圍,守護著這里的秩序,安定著四周的情勢。

被綁縛的巫祝們嘴里塞著麻球,暫時無人在意。

聽多了墨者言論後或驚或懼或不安的大族小貴族們,戰戰兢兢,不願意繼續在這里停留,只想著趕緊回去。

墨者並不在意他們存在或是離開。晉楚爭霸、三家分級這些大事在即,商丘的那些人無力也無心將目光投向這里。

說啞了嗓子的適,捧著一瓦罐的粟米飯,就著腌葵菜,大口地咀嚼,為明日、後日、甚至大後日的事積蓄著體力。

蘆花跪坐在一旁,帶著憐疼,將一塊被油炸熟的膩膩的葵菜夾到了他的瓦罐中。

墨子與禽滑厘等人坐在適的對面,笑看著吃的風卷殘雲的適,滿意於他今天的表現與民眾的態度。

這是適描繪的另一條路,一條與天志明鬼約束王公貴族們截然不同、但效果更盛的路。

墨子只是能猜到是什么樣,卻沒有想到會是今天這樣的氣勢,更沒有想到適能把他以為很復雜的道理,講的讓民眾也能知曉。

這里沒有外人,墨子便道:「這些話……終究會招致怨恨。」

適放下瓦罐,笑道:「至少今日不會。民眾們把出讓的權利交給了誰呢?我還沒說。所以可以交給王公貴族,也可以交給……另一些人。王公貴族們也能用這樣的道理啊,只要他們願意接受先生的說法。」

他的聲音沙啞,墨子示意他不必再說,心里明白適要說的是哪句話。

即便適不出現,自己說的話已經有足夠多讓王公貴族們不願意聽的。

爵位不高,則民弗敬;蓄祿不厚,則民不信;政令不斷,則民不畏。舉三者授之賢者,非為賢賜也,欲其事之成。

只是,其事之成,成的是什么樣的事呢?是民眾之利的事?還是君王獨斷取自己利的事呢?

這便是區別。

而這個區別,暫時可以模糊,所以不會忽然招致太多的反對、甚至被滅殺。

或許在王公貴族眼中,今天這里發生的事微不足道,只是墨者在宣傳「尚賢」、「同義」這類的舊調子。

辯五十四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我於楚地,見到了孟勝。桓定君已經前往郢都,新繼的楚王雄心如朝陽勃勃,宋地之事他不可能不管。最多一年,戰端必開,如今我們在此行義,倒也不懼,只怕商丘肉食者多不在意,只想著晉楚親疏。」

墨子哎了一聲,看著四周的民眾道:「這里行義固然好,可商丘數萬人終究要遭戰火。事既已定,只怕商丘城還是要守一守的,總要逼著楚人退走。我本想著親自赴楚,可這一次怕是難以說服。」

「宋若親晉,陳蔡等地俱危,楚人絕不會放棄的。晉人又伐齊,魏新定中山、秦人眈眈西河,怕司城也盼不來三晉之兵。」

「不過適既弄出了火葯,守商丘倒是容易一些。若能守住,日後在這里行義也少許多阻礙,墨者名聲也更顯盛。」

「可惜此地未能成勢,否則用來止楚,最是適合。我非攻,別人也不可攻我,攻我則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