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半歲荏苒弊邑治(十)(1 / 2)

只焦禾這一句話,適便覺得此人不一般,能說出這樣話的人顯是深得猗頓第一桶金之精髓。

猗頓當年在魯國怎么也發不了財,只好去求教陶朱公。

陶朱和端木賜基本是同一時代的人,而孔子多在魯國活動,只是端木賜的發財之路猗頓學不來。

因為端木賜是搞投機的,低買高賣,需要雄厚的資本支撐。

但是陶朱公起家則算是經營,很少搞投機,所以猗頓學不來端木賜的手段只好來問陶朱。

陶朱說你得先有第一桶金,可你現在太窮,不如去西河搞畜牧業。晉國內亂,正是需要馬匹的時候,而且畜牧業可以繁衍增多。

於是猗頓來到西河,靠養殖幾匹馬起家,借助晉國內亂急需馬匹的時機搞到了第一桶金。

馬匹作為軍需品,很容易和貴族打上交到,隨後投身煮鹽業和珠寶業,最終成為可以與端木賜、陶朱公匹敵的富豪。

焦禾的意思便是,他希望能夠從墨者這里購買一些種子,還有這些種子的種植方法,從而借此發達。就像是猗頓當年靠幾匹馬繁衍一樣,第一桶金還是需要經營為主。

這是一個相當成熟的思路,焦禾又說墨者利天下為先,這種事既可得利,又能利天下之民雲雲。

適奇道:「你從何知道墨者之義?」

焦禾早有准備,即刻回道:「我往來於晉、鄭之間,楊朱、列子等人俱常講學,那里墨者不多,但是常聽到他們非議墨家之言,是以知曉。」

「我做商人,只為得利。然而我若得利,晉鄭之地的百姓種植這些新谷,也能得利,因為覺得可行,便從陶邑前往沛邑。」

「況且,陶邑、安邑、洛邑等地,都有麥粉磨坊豆食,如今麥豆價格陡升,非再是賤民之食,哪里會不知道墨者的名號呢?」

這話說的可謂是天衣無縫,基本沒有什么漏洞。楊朱等人本來就和墨者敵對,墨者又利用之前的機會廣播名聲,聽到也屬正常。

焦禾又道:「如今晉地,誰人不知三谷嘉禾事?昔年唐叔虞封晉而得嘉禾,可見珠玉雖貴,卻依舊不如嘉禾。珠玉可換城,而嘉禾可封侯,這其中的利,是做商人不能不察覺的。」

這件事墨者內部也已經討論過,適便道:「你說的正有道理,這確是利天下的事。售賣新谷,並不是不可以。」

焦禾一聽,心中竊喜,萬沒想到墨者會答應的這么爽快。

他這一路在沛邑已經見到了不少新鮮事,金黃色的麥子整個沛縣都是,此時此時五月,往年這里哪里會有這樣的場景?

再說剛才聽適與葦對話,焦禾也知道了種完冬麥之後應該種植菽豆,當然最好是那些種子還不多的墨玉,但是這里能種,三晉能否種?西河能否種?

還有堆肥發酵之***耕肥田之術,等等這些,都是常人難以解釋清楚的。

在從魏地來到沛邑之前,本以為會是一個極為艱難的事,卻不想這件事如此容易。

這時候先進的技術、組織術等等,都可以興國滅國。

屈巫臣傳車戰、伍子胥築城改軍制、范蠡軍改、越女傳劍、陳音教射、公輸班改戰艦鉤拒等等這些,都是利用技術優勢短期強國的手段,俱是一時興衰。

種植,當然是一門技術。

或許一些貴族瞧不起,但鎮守西河的吳起、主持變法的李悝卻清楚其中的難度,並非是有了種子就能解決的事。

尤其是便隨著吳起的募兵制改革,這種種植技術的提升也就更為重要。和血統貴族分封封建義務兵制不同,募兵制需要強大的經濟為基礎,支撐專業士兵。

只是焦禾實在沒想到對方會答應的如此痛快,他本以為還需要自己再陳訴一番道理。

他卻不知道適巴不得這種新的種植技術傳遍天下。

一則是確實可以利天下,讓天下少許多飢饉;二則就是這種陽謀之下,血統貴族的經濟基礎也將不斷崩解,新興地主階層和自耕農階層會借此不斷崛起;三則農業是城市手工業和交換經濟發展的基礎,沒有農業基礎,他所掌握的技術優勢根本無法換取更多的利益。

最重要的,中原、三晉這樣的國家,越快崛起,三晉崩解就越早到來,中原大戰、齊楚秦遏制三晉霸權、以及三晉正式分家也會更快。

越亂,墨者的機會也就越大,也能給墨者更多的發展時間。

一個穩定的體系之下,墨者做事太難。

他又不好將自己的這種想法說出來,只能用此物可以利天下之人的說辭說服墨者獲取支持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