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半歲荏苒弊邑治(十)(2 / 2)

不管是不懷好意的間和諜;還是純屬就是為了發財的商人,適都極為歡迎,恨不能他們明天就把這些新技術傳播出去。

沒有農業大發展,哪有更多的墨者中堅力量城市手工業者?而一旦新的生產力發展,舊的生產關系又哪里那么容易立足?變革與復辟之下,也會有更多的人認同墨者的道義。

他心中有了計較,便先和焦禾將喝醉的葦抬回到鄉亭內住宿之處。

適先問道:「我曾聽說,三晉以北,土地已可買賣?用土地獲利的人極多?」

焦禾知道墨者的消息靈通,又多聽說適在成為墨者之前有兩位走遍了天下的夫子,對於適知道的消息並不驚訝,只說確實如此。

三晉畢竟是此時強國,商品經濟發展較快,基本和宋國陶邑處在差不多的水平。但是晉國土地買賣的事因為有國家變法的支持,因而土地問題上又和宋國不一樣。

焦禾道:「雖有買賣,但多是抵債。三晉定租,又有放貸而食人者。年景不好,便要買賣土地。」

越是改革早的地方,也就越早出現打破井田制份田制下的土地兼並情況,晉國的情況雖還不嚴重,可是已有端倪。

孟子曾評價過幾十年後開始流行的實物地租定租制:一旦遇到災荒年頭,定租是不能少的,於是到年末交完租子連父母都養不活。

不但定族制的弊端已經出現,連高利貸的情況也已經極為流行。

孟子也曾說過,如果定租又遇到不好的年頭,就需要開口問別人借高利貸,從而導致越來越窮,最終拋屍山溝之中。

後世孟嘗君經常放貸,利息越來越多薛地的人還不起利息,多有逃亡的。

社會看似還處在舊時代,但新時代的曙光已經先以弊端的形式展現出來。

封建社會的定租、欠債、舉貸、破產、逃亡的一條龍崩潰體系此時就已經出現,而且成為了社會的大問題。

否則也不可能僅僅幾十年後孟子、荀子、韓非都諸子都會提及高利貸和小農破產的事。

適聽焦禾這樣一說,卻不甚在意,這種事想想就知道一會會出現,悲哀感嘆無意義,不如想辦法去改變。

他道:「若是如此,可見地價並不貴?又多有欠貸而賣田者,他們無以為生,只能租佣謀活。這倒是一個可以取利、又能利於人的機會。你問的正好。」

焦禾急忙做請教的姿勢,適就講了講破產農戶做廉價勞力做經營性地主的致富方式。

適只說三晉之地的事墨者管不來,房貸食人還是土地兼並這種事,墨者尚不能解決,但總可以讓那些失田之人不至餓死,也算是行了義事。

焦禾也聽出來了適的意思,無非就是在靠近城市或是河流的地方,購買土地,種植作物,將作物換錢。

同時雇佣那些失地和被高利貸逼迫的農戶,讓他們作為田地勞力使用,既可以讓他們不至餓死,自己也有可能積累致富。

至於河流運輸,此時也已經形成了規模,之後秦從巴蜀攻楚便沿江而下,以致「日三百里」;而到楚懷王時代頒發的鄂君啟的免稅通行證,更是表示免稅物資裝船不能超過一百五十條……

種種這些已有或是尚未有的事實,都支撐著適的觀點:在三晉靠河流運輸方便的地方、或是直接在靠近城郭附近,做經營性農業生產,是絕對有利可圖的。

但前提是要有高超的種植技術。

一個一心想要快點把種植技術變革送出去,以便將來大規模銷售鐵器能夠有足夠的人買得起,賣上高價的同時又能發展手工業。

另一個本就是來刺探在吳起李悝等認為這是秘辛事、墨者會當做瑰寶不會輕易示人的稼穡之術的。

雙方可謂是一拍即合。

焦禾連聲稱贊適的想法,對於適做的那番破產、合力、經營之類的內在聯系的說辭極為贊同,心中恨不能將這番話全部記住也好回去訴說。

適則道:「只是稼穡之事看似簡單,實則極難。如稻無水,豈能收?如麥遇霜,豈不飢?況且墨者直接賣給你們墨玉之類的新谷種子,你們不會種植,又怎么能利天下呢?就算是你們自己,豈不是也是虧損難熬?」

焦禾心說我就是想要知道其中細節的,你但說就是。

適又解釋了一番其中的道義,在焦禾的連聲稱贊中,適道:「墨者已經將稼穡之術寫於草帛之上。然而能講述的,都要教授鄉校孩童,所幸其中的字並不多……墨者又有經說等辭書,又有句讀標點之斷句,只要認字就不會有歧義的。」

「如你一般的人有不少……我看你們不如先住在這里,學習文字?也好觀察這些本地的稼穡之法,將來回去種植致富,亦能傳播天下……」

焦禾怔在那,半晌問道:「留下學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