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半歲荏苒弊邑治(十一)(2 / 2)

在清晨那些聚集到沛郭鄉的人幫著墨者收割這二十畝麥地的時候,焦禾也早早來到了地頭,與許多好奇的人一樣,觀察著這片看起來就能分出四塊不同的土地。

最先收割的是一片相較於其余三塊較為稀疏的麥田,可即便稀疏比起別處的麥田,長勢依舊喜人。

五畝地不大,聚集到沛郭鄉的人極多,也知道這是墨者講道理的田地,幫忙的極多。

拿著各種各樣的工具收割之後,跟隨在後面的女人孩子一同將落在地里的麥穗收起來,歸攏到那些沒有做麥垛的麥秸之中。

巨大的石頭碾子在馬匹的拉動下壓著這些麥穗,眼看著那些麥粒在地上越積越多,壯實的男人拿著木頭做的鍬朝著天空揮灑那些混合著麥草、泥土的麥粒。

正好有風,干凈的麥粒就在風中剝離了雜質。旁邊的女人則拿著墨者用的連枷,在那里砸那些麥穗。

焦禾暗暗稱贊那個巨大的石碾子,這是三晉還不曾有的東西,更別提那些更加落後一些的楚、燕、秦等地。

「此物極妙,可以省去許多人,只要有牛馬,一頭牛怕是能及得上十余人用木棍敲打。」

他暗暗記下這一樣可以省力利人的事物,心想這東西做起來也不難,只要有石匠都能做。

西河地有許多軍墾之田,還有不少僮、仆、奴隸耕種,如果用上這東西,確實能省不少人力,這些人便可以開墾更多的田地。

等到麥粒基本從麥秸中壓出之後,包括焦禾在內在場的人都紛紛盯著谷場地頭正在稱重的墨者。

墨者不用石,也不用釜、更不用豆之類的古怪容器,而是直接用杠桿做的雙人抬起的秤來稱重麥子的重量。

在場的人都秉著呼吸,期盼著一個他們能接受的重量。

墨者讓在場的很多農夫看到了希望,但對於地里的庄稼來說,沒有完全收獲裝入容器之前,那終究只是看到的希望而非真實的實現。

稼穡之事看似簡單,實則極難。

很多土地上的庄稼看著長得很好,但是收割之後會發現大多不成熟。

很多土地上的庄稼在收割前用牙齒咬動已然成熟,但是收割之後會發現產量不高。

冬麥的種植,源於對墨者的信任。

而冬麥的收獲,則意味著這種信任可以延續並加深。

如今每個人都已經知道這些麥粒成熟了,因為可以看到那些金黃色的麥粒在曬谷場中發出那種成熟女人才有的光澤。

現在所等的,就是一個最終的數量。

焦禾看到,適正拿著一個由草帛匯編在一起的本在那記錄著什么,離得不遠可以看到臉色輕松,至少相對於其余人的臉色更輕松。

等到五畝地的小麥全部稱重後,適報出了一個數量。

短暫的沉默後,在場的眾人都將適很淡然報出的那個數字,化為興奮的狂吼。

「一百四十斤!一畝地產了一百四十斤!」

這樣的聲音不絕於耳,不絕於耳的聲音中滿滿的都是喜悅。

一百四十斤,是個可喜的數字。

只是可喜,尚不足以驚人。

但在第一次種植冬麥的人聽來,這邊足以狂吼。

焦禾換算成三晉與天下通用的周畝,知道一周畝的產量約在此時小石的一石半,心中暗暗點頭,盛贊墨者的手段。

小周畝畝產一小石半,算不上太高的產量。三晉最好的上田產量,種植粟米或許比這個更高一些,但是平均下來周畝產一石半已經算是不錯的收獲了。

最關鍵是冬麥是秋天種植春天收獲的,這種收獲意味著這件事是絕對可行的。不要說已經畝產將近一石半,就算是畝產一石,也足以讓農人多收入不少。

一個不低於平時種植春麥的產量,就足以讓在場的民眾將這種平常化為興奮。

就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適壓了壓手。幾乎只是片刻,周圍的聲音就靜了下來。

焦禾暗驚,心說這些只是農夫,卻有西河精銳士卒的模樣,至少能夠做到令行禁止,而能做到令行禁止的,豈非天下強兵?如今天下又有幾人可以做到?

況且這些只是農夫,並無棍棒皮鞭之類的懲罰,所能依靠的也只是墨者的威望。

焦禾想,墨者的威望竟已至此?實是驚人!農夫如此,已有西河銳卒的氣勢,若墨者成師訓兵,又將如何?

遠處的適用一種聽起來刻意淡然,但卻誰都能聽出來松了口氣和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道:「種植稼穡,俱有天志在其中。若天志果真如此,那么這塊地的產量應是四塊之中最低的!眾人再加把勁!咱們看看剩下三塊各產了多少,便知道稼穡事到底與什么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