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半歲荏苒弊邑治(完)(1 / 2)

焦禾大驚,他這幾日已知墨者在民眾面前並不虛言,以信取人。

聽適這樣一說,似乎適對這塊地中的產量並不滿足,而且這種不滿足的心態可謂為從話中飄了出來。

若是一畝地只多產個三五斤、十余斤,難道還有必要分成四塊嗎?

這顯然剩下那三塊地的產量,一塊比一塊高。

焦禾明白,只要自己親眼看到了冬麥可以收獲、哪怕一畝只能收一石,只要問清楚了三晉之地是否可以種植,那么自己便是大功一件。

哪怕只收一石,便足以在西河推廣。

只一石,西河武卒便可以多養兩成。

他對一石半的數量已經極為滿足,卻不想適以及那些墨者,信心滿滿地認為這根本並不可以滿足。

果然,適道:「我曾學過,凡稼穡,無非四件事。光熱、雨旱、肥料、籽種。此四樣,便是稼穡的關鍵。」

「這是我從兩位夫子那學到的,但墨者之辯,以驗為先。」

「子墨子便問,是不是這樣呢?口舌相辯,並無用,既然可以驗,那就以驗為先。」

「光熱之事,我非祝融,不能改變,因而這四塊地便是同等的光熱。籽種之類,也都是一樣經過挑選的,此二者先不必管。」

「以此地為甲、其余為乙丙丁。甲地無肥無水,只憑雨水。乙地只施了未經發酵之法的糞,雨水照舊。丙地施了發酵後的肥,雨水照舊。丁地則施加了發酵後的糞肥、又挖取了澤中淤泥、冬春二季均引河水澆灌……」

他說完後,笑問道:「你們想先看看那一塊的?」

下面的人紛紛喊道:「直接看丁地的!」

「就是,直接看丁地的。你們只要告訴我們怎么做才對就好。」

「驗與辯,那是墨者關心的,我們雖然也想知道,但我們更想知道怎么樣才能多產麥子。」

「適!你們墨者說就是,我們都聽……」

焦禾聽著這樣的呼聲,心中贊嘆,暗道:「嘗聽聞人言,以信取人,既長且久。如此一看,墨者之信在沛縣已然無人能及。西河守治西河,也先取信於人,只是若論眾人之信,恐怕西河之民信西河守終究不比沛縣百姓信墨者。」

「以利聚人,方可取信。」

將這些話記在心中,又跟隨著眾人去看丁號地的收成,只是收割的時候便能看出來這塊地的產量一定極高,單單是那些打成捆的麥秸就比甲地多出不少。

漫長而又充滿期待的等待後,焦禾聽到了一個數字。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仔細掏了掏耳朵,卻聽到旁邊眾人如同瘋狂一般重復著那個他以為自己聽錯的數字。

顯然,那些人對於墨者極度信任,根本不會考慮是不是墨者說錯了這樣的事,甚至都不會去看看那一桿秤是不是端平了。

他們在聽到這個數字之後,就陷入了一種癲狂地喜悅之中。

焦禾這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看著那些裝入麻布口袋的麥粒,焦禾的心砰砰地亂跳。

如果這個數字說給西河守、季充君,他們會相信嗎?

焦禾暗自搖搖頭,卻又點點頭。

心說西河守、季充君,都是知曉墨者的人物,他們早知道墨者並不虛言,所以才會聽聞了墨者的傳聞之後便派人前來。

那個曾籍籍無名的叫適的人,離開了墨者沒有人會很在意這樣一個人。但因為他是墨翟之徒,所以他的話便讓很多天下知名的人在意。

剛才聽到的那些,若是說給那些旁人,他們定不會相信,如果有人這樣說,恐怕會被當成瘋子。

然而這些在別處可能被當成瘋子的話,就在他的眼前,一點都沒錯。

他看了全程,看了全部。

剎那間,他想到了適在幾天前講的那些買地、雇僮仆種植以學猗頓致富的辦法,第一次覺得這些東西,竟然真的有些吸引人。

甚至吸引了他。

他在魏地有妻子家庭,在魏地是親信,在魏地也有足夠的賞賜。

如果就按這個數字種植,如果按照這些墨者所說的犁鏵耬車一人百畝的數量,如果再種上那些堪稱神物的新谷……或許發家真並不是難事。

當然,他不會傻到不去權衡,而是覺得如果自己都能心動的事,一定會吸引那些真正的商賈。

焦禾抬頭,發現自己愣神的時間,站在馬車上的適已經講起了天志,然後又從天志講到了萬民通約,又從萬民通約講到了麥子搶收之後種植黃豆,再講到喂養牲畜以肥田……

這一切,焦禾都記在心中,也知道自己可能學會了文字後這些東西都可以在草帛上看到。

之後,焦禾又經歷了沛縣整體的麥收、麥收後搶種黃豆的忙碌、忙碌後村社派人來沛郭的沛縣聚會、開始跟隨一些商人和幾名墨者一同學字、然後聽人傳授天志和稼穡、有時候也會講一些墨者的道、以及此時可怕的仿佛聽到都不應該的人皆天之臣眾人平等之類的話……

甚至,他有些喜歡上了每天去鄉校聽講,喜歡上了那些講述的墨者之義。

大開眼界,因為講學的夫子知道的太多。

墨者似乎從沒說天下這樣是不合理的,可聽完那些道理之後,卻又忍不住想到似乎這天下並不合乎天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