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禹聖故法泗水清(五)(2 / 2)

《禮》中所言的季春月,訪名士、聘賢才,實際上還是一種傾向於貴族、士階層的、隨機的選拔方式。

名士、賢才,不可能是純正的賤民出身。都傳聞秦公用五張羊皮換回了百里奚,聽起來極為勵志,

實際上早在之前,百里奚就是虞國大夫,後來晉侯以假途滅虢之計順道滅了虞國,百里奚作為虞國大夫被俘,才有了後來五張羊皮換來穆公之相的美談。

在村社種植的,字都不識,更別說能有名聲的。要不是仲尼開了私學先河,可以說兩個凡是:凡是識字的,一定都是貴族;凡是能被稱為賢才的,看看祖上一定都有血統。

於此時,其實能識字,就能算做是某種意義上的賢才了。

基本上沒有系統傳授具體管理方式的學術,導致了很多學問都是血統相傳。

之後幾十年的農學興起的時候,許行等人為了對抗血統傳承的農正,都只能偽托「神農氏」的名義,書寫一些農學稼穡的書籍,因為這涉及到龐大的家族、傳承、血統和習慣。

因而,在這些人看來,墨者就算是想要選拔賢才,肯定還是按照舊的管理方式來出一些題目作答。

他們不懷疑墨者之中有許多大賢,墨者在沛縣折騰的這兩年他們已經看出來墨者的底蘊了,里面貴族、士比比皆是,一抓一大把。

但這些人依舊有些自信。

比如公田的僮奴怎么管理?比如工商食官制度下怎么管轄?比如集市工商業者的稅怎么收?

以及,沛邑城內各個家族的情況、各個人家的財富、各個家庭之間的親緣……

按他們所想,既然要選拔賢才,可能就要考核這些東西。

如果只是考核這些,他們覺得自己還算是合格的。

平日里強取豪奪、通聯巫祝、勾結大族、侵吞公田這些事,他們當然在做。

但具體的管轄職責,他們也並不是一竅不通,這是家族流傳下來的本事,耳濡目染之下的確比平常人懂得更多,也更熟悉。

這些人絞盡腦汁想了想墨者的「賢才」標准,覺得他們應該沒有問題。

再者,墨者的信譽在那擺著,他們相信以墨翟的為人,是不可能弄出一些舞弊親親之事。

他們想不透墨者選賢的標准,只能按照自己的經驗去猜測。

猜測之後,他們便以自己的猜測,來想出一個讓墨者難堪的主意。

既然墨者想要「尚賢」、「選賢」,那么只要被墨者承認自己是賢才,那就有許多辦法讓墨者難堪,讓墨者反過來求他們。

…………

沛邑城外的沛郭鄉的那間大屋內,昏暗的油燈閃爍,一些人還在忙著書寫一整套的新規矩。

墨者想的辦法,與那些掾吏大族想的完全不同。

比如公田的僮奴怎么管理?比如工商食官制度下怎么管轄?比如集市工商業者的稅怎么收?

墨者中是有懂得的,也知道其中的許多隱秘的道道。

但是,墨者覺得這些東西太麻煩,不如直接推倒重來。

公田分掉,僮奴解放,那就沒有管理公田僮仆的貓膩;工商食官解散,或是成為私營手工業者、或是成為墨者工坊的雇工,那就沒有工商食官制度下的弊端……

可能會有新的問題,新的貓膩,新的漏洞,但至少不需要費腦子和那些舊制度下的人斗智斗勇,直接以力破之,再不斷總結新制度下的漏洞。

換上新鮮的血液,可能會有暫時的不適,終究是符合對未來的推測的。

這些東西已經過時了、阻礙了,那就不如徹底推倒重來。

除了這些還在書寫全新規章制度的,還有書秘吏的人在抄錄幾日後考核選拔賢才的試題。

內容並不難,只是所有的題目都是用墨者內部、沛縣農夫、沛郭鄉校通用的賤體字和古怪的數字符號書寫的。

一二三四、加減乘除、黑白對錯……很簡單的東西。

但正如適當初和墨子的對話一樣,他識字與否,不在於自己,而在於天下的「字」。

所以,那些舊時代的基層管理者……在沛縣,從原本的識字者變為了不識字者。

他們沒有絲毫在墨者的選賢標准下當「賢才」的可能,因為他們「不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