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零章 革故鼎新策無窮(十三)(2 / 2)

另一半,則是大為不信。

太祝心想,這東西如何能傳於九天?

由是問道:「鳥翔於九天,需有雙翼。我聽聞昔年公輸班與墨翟各制木鳶,那木鳶依舊有翼,而木鳶必有繩索羈縻,九天萬丈,世間焉有萬丈之索?」

適哈哈大笑,狂聲道:「誰說沒有羽翼便不能翱翔九天?天志無窮,豈是你所能知?鳥有羽翼,便能飛,那么可以說羽翼才能飛嗎?如商丘人食麥,便可以說麥便是全部的糧食嗎?」

墨家詭辯之術,楚之太祝也有耳聞,此時竟不知如何回答,訥訥無語。

適裝模作樣地准備了紙筆,從一些墨家的巫覡那里學來的祝禱之詞念叨一番,像是那么回事。

又在紙上寫下幾個字,將一張紙條綁在孔明燈的下面,楚王又問:「那草帛之上,書寫的非是楚文。」

適道:「墨者之文,可通天帝。天帝又非楚人。」

「況且,若有上帝天神天鬼,也必然用墨家之字。昔年我隨隱士求學,夫子年輕時也遇過隱士,得草帛千張,其上皆是這等問題,以解析天志。」

他這話算不上胡扯,畢竟他學的那些知識,確實是用他熟悉的這些文字書寫的。

只是這話在此時聽起來,便有了那么一絲鬼神的味道。

後百余年後,子房拾鞋,也不知道黃石公給他的天書上用的卻是哪家文字……若是秦文,倒也有趣。

如今適弄出許多古怪事物,楚王這一年又多聽聞,心中偶動一念,以為天帝用的真的就是這樣文字——總不至於說上帝鬼神都不認字。

適忽悠完,叫人點燃了孔明燈下的油脂,不多時熱烘烘的空氣撐起了絲綢,楚王群臣之中有人忍不住驚道:「真的飛了?!」

那些提前准備的孔明燈,在眾目睽睽之下,扶搖直上。

今日無風,正適合。

眾人抬頭觀望,見這些古怪之物不斷上升,竟有一些竟然不知蹤影。

楚人營地之內,更是許多人抬頭觀望,指指點點,以為鬼神降臨。

昔年墨翟與公輸班各行手段制作木鳶,可木鳶終究還是有羽翼,風箏至少看起來像個鳥。

可此時這些絲綢的孔明燈,卻胖乎乎的,最關鍵的是下面沒有繩索綁縛。

漫天飛舞,若是此時入夜,當真如漫天螢蟲。

適挺身指著高空飛翔的孔明燈道:「玄鳥可啄浮游而高飛、鷹隼可抓兔鼠而振翅,有大有小。」

「此物既能飛天,若大千倍,豈不能載人飛於九天?」

「若有天帝,則此物距離天帝最近,也能達於上帝;若無上帝,乘此物高飛,則可親眼得見!」

「觀射父當年以為重黎斬昆侖,認為自此天地相隔,卻不知世間自有天志,上可通九天、下可及黃泉!」

「我有天志,若我願意,可游四海、可入九天!」

他說的極為狂妄,大笑以作後援,暗暗觀察楚人的動靜,還有遠處軍營那些士兵的約束。

楚王震驚之余,卻也聽出了適的弦外之音:下可及黃泉,便是說墨者連黃泉都能抵達,所以挖個幾十步的地穴接通你們,根本不算事,你們以後也別用這樣的攻城手段了。

這不是可以通於地鬼,於是才能挖通不差分毫,只是知曉天志。但知曉天志,若可以挖通,又和溝通地鬼有什么區別?

昭王距離此時不過八十年,昭王一心想求登天之術,熊當作為昭王之後,亦有此心。

適說的如此,楚王心中更信墨者祭祀手段無窮,更可達於上帝。

適心道:搞封建迷信,也需要科學,論起搞封建迷信,此時天下舍我其誰?

見此物已經鎮住眾人,適道:「如此,難道還不該由墨者主祭嗎?若有天帝,墨者最能通達;若無天帝,便是誰祭祀也無用!信則有、不信則無,巨子所謂若在山澗亦有鬼神監察,便是此意。」

楚人見識了如此玄奇之物,又聽適說的傲視天下,終於道:「如此,此次成盟,便由墨者主祭。」

適點頭道:「墨者非是楚人、非是晉人,而卻又是楚人、又是晉人。所以,天下除墨者、除周天子外,無人可以主持此次利天下之弭兵會。」

楚王則想,周天子算什么?這時候誰人還聽周天子的?若論起來,倒也只有墨者這個看似絕對中立、抑強而扶弱的組織,可以依靠種種君主期待的器物,來組織第三次弭兵會盟。

於是說道:「如此,那就請墨者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