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五章 荊宋弭兵君心撼(三)(2 / 2)

未來,第一次如同畫卷一樣展現在他們眼前,只恨楚人圍城暫時不能施展。

那些肥田稼穡之術,那些棉布涼暖之法,那些權利義務只說,一切的一切都因為圍城而變得不可追求。

當圍城終於結束後,這一切似乎近在眼前,就在咫尺。

可也有在興奮之余,冷靜下來問道:「適,可如今糧倉被燒,又錯過了耕種之期,如今就算楚人退去,我們又將如何生活呢?」

此言一出,原本歡呼的民眾瞬間心冷。

是啊,楚人走了,生活還要繼續,可生活又該怎么繼續呢?

糧食被墨家集中其中,宋公的糧食也被燒了不少,縱然當初寫了契約守城之後償還,可是新的賦稅還未繳納,宮室又哪里有糧食可以償還呢?

楚人就算退兵,那些為了阻擋楚人而焚燒的麥田卻不能回來了。冬天還有幾個月,到明年收獲之前,又該怎么辦?

適沉默著,等待著眾人從狂喜的興奮變為冷靜的絕望,直到場面再一次壓抑無聲的時候,適終於開口。

「沛邑已用輪作兩熟之法,去歲又是豐年,麥豆豐收。」

「只是沛縣自有沛縣民眾的利,不可能白白給你們。我墨家雖有耕田,可是數量也不夠整個商丘用,我們縱然可以利天下而不顧身,更遑論利,但是終究太少,如同杯水而救車薪!」

他說道沛邑豐收的時候,民眾們頓時又從絕望中發現了一塊漂浮的木板,不由想到:「是啊,墨家就在沛縣,沛邑就是墨家,他們那里豐收,墨家又是想著利天下,難道不是可以從那里調集糧食嗎?」

這仿佛洪水中木板的希望,被適的話擊的粉碎之後,眾人再次陷入了絕望。

沛縣義師已經幫著商丘擊敗了楚人,俘獲了楚王,他們又不是墨者,難道能夠指望他們利天下不求利,救濟自己嗎?

宋公沒有能力收那么遠的賦稅,更沒有能力調劑,否則他也不至於被貴族逼迫到這種程度。

眾人再次陷入絕望之後,適又如同火堆中尚未燃盡的木炭,被風吹過表層的灰塵後再次露出了閃爍著的希望之光。

「但是,墨家在沛縣行義,總是得到民眾信任的。墨家可以做擔保,讓沛縣借糧於你們。」

「沛邑距離此地不遠,以墨車組織運輸,商丘全程出動,很快就能夠完成。」

「縱然不多,可支撐到明歲收獲,也是可以的。在這之前,恐怕還需要我們墨家眾人負責分配糧食,我想你們也是信得過我們的吧?」

他說完,眾人便高聲道:「自然信得過!」

「誰能信不過你們墨家呢?」

「若是君上分配,我們都信不過,可你們分配我們就信得過!」

眾人高聲呼喊著,又想到墨車之物,用在一馬平川的淮泗之地,正適合運輸。

只要有力氣,花上十幾天時間,總能從沛縣把糧食運過來。

墨車沒有那么多,可是還有工匠會可以做。

至於力氣,誰人又沒有呢?

適見眾人高興起來,又得到了他想要的分配權來逐漸把商丘染成墨色的契機,便壓了壓手,讓眾人先安靜下來。

眾人的心臟經歷了希望絕望再希望的循環,心中不由惴惴,心道難道其中還有什么不妥之處?

他們猜想的沒錯,不但有不妥之處,而且這不妥之處才是適真正想要和眾人說的話題。

適伸出手指,指著城內某處貴族的宅邸,笑道:「有道是,借錢必有息,那貴族放貸便可一年得息三萬。」

「沛縣民眾自然和貴族不同,大家都是土里刨食的,縱然他們在沛邑,你們在商丘,可總比你們和貴族更近。你們說對吧?」

見眾人點頭,適又道:「既說起來,我想沛縣眾人來商丘助戰,也是有這樣的想法的:大家都是庶農,這自然是親近的,楚人破城,貴族們又有什么損害呢?只是因為你們這些庶農要受損害,所以沛縣的少年才會突破敵陣俘獲楚王。」

「這便是我們墨家所謂的兼愛。兼愛誰?自然是兼愛和你們一樣的人。庶農兼愛庶農,貴族兼愛貴族,這就是兼愛的道理。」

「這就好比,你們看到人被殺,會覺得心軟。可是看到牛羊被殺,便少許多心軟。人總不能先兼愛牛羊,所以庶農當然要先兼愛庶農。」

「你們和城外楚人的農兵相近呢?還是你們與宋公司城六卿更相近呢?你們想一想。」

「城外那些人,雖然操著你們不懂的楚語,可是和你們又有什么不同呢?」

「春日耕種,先要耕種君子的田地和公田,才能耕種自家的。夏日和你們一樣,要被征召去修宮室城牆,承擔勞役。秋日收獲,又要先忙碌完公田和君子的私田,才能忙碌自己的。冬日演武,寒風凜冽,就在田地中跟隨戰車沖擊。」

「除了他們說著楚語,又和你們有何不同?他們會得到你們的土地呢?就算商丘被攻破,那么征收賦稅和食祿的,會是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