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 荊宋弭兵君心撼(七)(2 / 2)

適搖頭道:「半分都無。楚王若想變革,總需要一些賢士。墨家多賢,然而我們一戰殺死楚之大司馬、執癰爵兩重臣,牽扯到項、景、屈等氏族,楚王不敢用我們。」

「他若用我們,貴族們必然會反對。他如今商丘城都沒有攻下,回去之後如何能夠集權於一人?依我看,楚人蕭牆之亂也不遠矣。」

墨子大笑,知道月前適曾在楚王帳內,給王權和貴族之間埋下了一顆極為尖銳的楔子,這木楔子隨著商丘圍城戰楚人失敗,隨著楚司馬執癰兩大臣戰死,隨著楚人退兵,必然會更加尖銳。

對外擴張,是撫平內部矛盾的最佳手段,但如果失敗,那這些看似撫平實則只是隱藏的矛盾會爆發的更加激烈。

本來這場圍城戰中,墨家的宣傳工具對貴族們各種詆毀,楚人貴族若是能夠接受墨家那簡直是做夢。如今又有兩條人命在手,更有了不准用墨家人的借口。

墨子也清楚適的判斷源於何處。

一個昏庸之君,只能守成的話,或許還能支撐。

但楚王即位短短數年,便大舉北上准備重奪霸權,攻略中原,如此雄心不可能安分地讓貴族繼續做大,若是不死改革幾乎是必然的。

改革,楚王死。

不改革,楚國死。

這是適已經分析清楚的,因為商丘圍城戰失敗了,楚王的威望降到了最低,又被適提前埋了那么大一根刺,貴族們不可能滿意。

適當初埋刺的一番話,都是吳起變法的內容,吳起的下場是什么適很清楚,也因為這下場適明白這必然觸動了貴族的最後底線:貴族們不傻,知道吳起趴在楚王屍體上自己射箭的後果,但事已至此已經不得不做——不做,那就是慢慢等死,下一任楚王會因為改革的慣性越來越集權,貴族的日子也會越來越難過,還不如拼死一搏:若是貴族們連知道射中君王屍體的後果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們也就白當貴族了。

楚王的雄心,必然為他招致死亡和禍患,正如宋公子田的雄心為他招來了圍城戰和政變一樣:雄心需要以實力為基礎。

適希望楚王改革,或者說動動改革的念頭,因為他盼著熊當死。

熊當不死,宋依舊不得安生,楚國貴族不可能在十年之內大量戰死,魏國也不可能強盛一時引動中原大戰。

所以他要去和楚王談談一些楚王聽到必然心動、但是要是去做就必然死亡的事。

於是適起身又對墨子道:「先生,道理我自會講,不該說的我也自不會說。只有一樣,這一次楚王必然會希望我們一力促成晉楚弭兵。」

「但是晉楚弭兵,又絕對不是晉楚之間的事。我們可以利用這一次守城名動天下君侯震驚的機會,將這一次弭兵會弄得更為正式。」

「晉楚爭霸,小國朝貢,這也是不利天下。若是能夠說動宋、鄭、衛各國,嚴守中立,借助晉楚矛盾保持平衡:由我們墨家助守,楚人背約則求晉、晉人背約則求楚……若是這件事能夠促成,很多事也就好說的多。」

「最起碼,換來二十年停戰,將稼穡、牛耕、良種、紡織、鐵器等傳播到中原各國,讓各國百姓能夠過得更好,這是符合我們利天下之心的。」

墨子問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能夠弭兵會盟,一些技術可以傳授楚人?只是有些東西,終究不一樣,就如火葯一般,即可以守城,但難道不是一樣可以攻城嗎?」

適笑道:「我們可以賣給小國嘛。讓他們方便守城。我們換取黃金,再買耕牛馬匹,繼續發展。打造鐵器,又能讓各國更有余糧余錢去買。」

墨子看了一眼適,笑道:「你並不愚笨,難道你會想不到,賣給小國,晉楚一樣可以得到嗎?既是這樣,又和直接賣給晉楚有何區別?」

適大笑道:「先生聰慧,所以我的意思就是這東西完全可以賣。」

適雙手環握了一個圓環道:「若是公造鑄弄的那東西做成了,攻城或許會有其余手段。但是,先生不要忘了,若是想要直接以火葯炸城,首先需要挖掘地道靠近城牆。」

「您是親眼看過的,若是不挖掘地道埋藏火葯,那么對方在城牆下,根本炸不開的。」

「所以,有了火葯,他們攻城的手段也是需要挖掘『地穴』。只要會守地穴,那就可以守住火葯炸城牆的手段。」

「而且這東西只是投擲的話,始終是更有利於守城一方的。晉楚就算擁有,雙方都會擔憂對方守城尖利而攻城極難,所以更容易保持平衡。」

「再者這東西如何制造,天下所知之人,都不會叛墨。我說是用泥土做的,他們又有誰能分辨出來?配比之法,不能夠差錯太多,這絕不是短時間就能夠領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