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四章 天元逼並邊角騰(四)(2 / 2)

「子墨子言,墨子行義,需尊三表。」

「天下貧則從事乎富之,人民寡則從事乎眾之,眾而亂則從事乎治之!」

「這三表我並未違反,而且這一切都是為了天下富、人民眾、政而治!我是符合墨家三表之義的!」

「錯的是天下如今的制度,農夫禁錮於封地之上,不得離開也不能離開。要解決這個問題,不是說讓貴族們都穿草鞋短褐就可以的!你這是治標,而非治本!」

高孫子也厲聲道:「你說的對,我從不反對。但是,這些東西也確實讓沛縣富庶而天下其余地方封地上的農夫受苦!我不反對革新天下的制度,但我希望墨家在過程中也要心懷天下萬民!」

「如水而凈,不能沾有淤泥。」

適反擊道:「子墨子言,利弊需權。能得大利而取小利,是為害!我這是在為天下大利而做,你那樣只是為了天下小利。和王公貴族們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就得靠打!」

「打,需要錢,需要糧食,需要銅鐵。」

「打勝了,才能從根源上解決王公貴族們這些天下的蠹蟲!到時候才能夠大利天下。」

「今日市賈豚也在這里,你問問他,如今一門炮的銅,需要多少糧食換回來?沛縣只靠農業土地,能不能撐得起現在的義師?撐不起,又談何將來大利天下?」

在場這幾人,不是適的嫡系,就是高孫子那一派系的,有些話可以說的明白一些,不需要任何的遮掩。

兩人的矛盾不只是奢侈品的問題,還有今後一系列的經濟政策。

高孫子這一派的,算不上最極端。

墨家最極端的一派衍生,還有一支嚴重超脫了時代的、希望「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市賈不二價」的極端小農空想的派別——以勞動衡量每種商品的價值,等同於價格,進行定價不得違背,從而使每個人的勞動都能換回同等的勞動產品,既有交換,又無資本升值,於是天下大治。

雖然闡述的並不明確,但其階層本能還是給出了一個這樣的幻想,並且隨著墨家的一些理論的產生愈發完善。

市賈豚最早跟隨適接觸一些經濟上的東西,也掌管著墨家的財務支出,因而是便希望市賈豚能夠用很現實的東西,稍微擊碎一下高孫子過於理想主義的想法。

市賈豚早就希望讓兩人不再爭吵,見適問,急忙答道:「便以一門六百斤的銅炮來算,不提工匠,只說所用之銅。」

「六百斤銅,可熔小錢三萬。以越、齊、三晉的糧價來算,三十錢一石粟米。這一門炮所折合的粟米,就是一千石……」

「楚之縣尹,年俸不過萬石,單以年俸不算祿田封田,楚國縣尹一年也不過能折十門炮的銅。」

「在沛縣不曾變革之前,牛耕鐵器良種新谷堆肥不出,九口之家,刨除掉自己所吃用,若豐年,扣除租稅賦用,所得不過兩石。」

「這一門炮,若以之前來算,就折五百戶九口之家一年的余糧。近五千人的余糧全部征集,才堪堪一門炮!」

市賈豚所言的,自然是一系列的農業變革之前,勞動生產效率和單位畝產極低的情況下。

像是魯陽公那樣的縣公,他的祿田名義上可能也就三五千戶,剩余的則屬於治下的封田,至於私吞並集的土地當然更多。

這樣的數目說出,那是觸目驚心的,也是天下農業不夠發達的直觀體現。

高孫子默然,他也知道很多東西價格昂貴,卻沒有直觀地了解到能夠昂貴到這種程度。

但他轉而又問:「如今沛地稼穡即已變革,一千石粟米,還是很容易的吧?」

此時的石,是周制的小石,折合粟米大約三十斤,一千石粟米也就不過三萬斤。

這放在以前,確實算是一筆巨額的財富,但在如今的沛縣,實在算不得什么。三萬斤粟米或者小麥,莫說五百戶,恐怕一百戶的農夫都足以不動筋骨的拿出,折合下以九口而算不過每人三十斤。

以如今兩季法種植,輔佐以土豆地瓜之類的食物作為輔糧,三萬斤糧食不過是百畝之田的全部產出,高孫子算來似乎便宜的不像話。

市賈豚聞言,接話道:「適之前說過,一農夫一年產四百斤糧食和產八百斤糧食,那不是一倍之差。」

「人要吃三百斤,原本只剩余一百斤可以交換或作賦稅。現在產八百斤,那實則余下五百斤,可以交換的數量是五倍。」

「實則不止如此。佐以瓜菜和其余新種,所能交換的更多。」

「但是……越、齊的糧價,不是沛縣的糧價啊。這些糧食,是不能夠直接換銅的!」

「而且,本地的銅基本都被我們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