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六章 天元逼並邊角騰(十六)(2 / 2)

「他一人挑三十四人,借助腳力分散眾人後,全數擊殺,名動一時,那樣的市井人物,我豈能不知道?」

適倒是知道吳起在市井間殺過人,還知道殺了好幾十,卻不知道原來不是偷偷摸摸的殺的,而是在市井間開了無雙,將這三十多人全數弄死。

他忍不住想到聶政逃亡以避禍的事,又想到吳起母喪不歸的傳聞,奇道:「我聽聞吳起當時尚有母親?後來去曾申那里求學,還因為母喪不歸而被曾申開除?那時他殺了人,母親難道沒有受到牽連?」

旁邊兩個人也都看著適,呵呵笑了幾聲,公造冶道:「你非是市井人物,不知道市井間的規矩。吳起那是受人譏諷,於是與眾人約斗,禍不及家人。你若怕死,就不接這約斗,既然接了,再去禍害家人,那要被人恥笑。市井游俠兒,不怕死,最怕被人恥笑,吳起既然與他們約斗,一人連殺三十四人,那是挑戰者本事不濟,在市井規矩里,也屬正常。」

「只不過殺了那么多人,這個司寇還是要管的,他既逃亡出了衛國,也就管不到了。」

「他當時沒有直接逃亡魯國去曾申那求學,而是想去晉地求學。一則子夏不講『克己復禮』,便於成就功名;二則當年禽滑厘叛儒歸墨天下驚動,當時禽滑厘已從先生那學會了守城術,正在三晉活動;三則當年畢萬不過匹夫最終成就上卿之位,晉地又多軍功爵的傳聞……」

適恍然明白過來,要不然以吳起的性格怎么可能會直接投奔最講道德的曾申?要不然魏文侯用吳起的時候,李悝、段干木等人怎么會知道這個人的才華和性格?原來在於此。

公造冶接著說道:「我從衛地一路向西,沿途在市井中說服了二三十人,去追隨巨子。這期間也聽說了幾個知名的人物。」

「那年我正在軹城,距洛陽不過百余里,我就是在那里結識了聶政,也遇到了吳起。當時這軹城,可謂是強者畢至。我劍術在楚地無對、在晉地也多聞聶政之名,吳起更是在衛地連殺三十四人……」

「我當時想,若這兩人能夠明白墨家的君子之勇,巨子必然欣喜收了這兩位弟子。因為……當時適你還未加入墨家,巨子希望墨者善戰而能守城以促天下非攻,所以當時收弟子多是些好勇斗狠之徒,巨子再慢慢調教。」

適笑了笑,說道:「巨子當時也是厲害,我想想咱們墨家的那些人物……屈將、縣之碩、你、駱猾厘、高何、索盧參……都是些什么人物?」

眾人一聽,紛紛都笑,不由感慨其墨子當年的風采,又慨嘆墨子如今年老。

這幾個人,用適的話說,在加入墨家之前那都算得上是些……有活力的社會組織頭目。

《呂氏春秋》曾評價過這幾個人。

子張,魯之鄙家也;顏涿聚,梁父之大盜也;學於孔子。段干木,晉國之大駔也,學於子夏。高何、縣子碩,齊國之暴者也,指於鄉曲,學於子墨子。索盧參,東方之巨狡也,學於禽滑厘。此六人者,刑戮死辱之人也,今非徒免於刑戮死辱也,由此為天下名士顯人。

高何、縣子碩是齊國的暴徒,索盧參原本是個在東方聞名的詐騙犯,多數都是些「俠」,對抗貴族,因為殺幾個普通人此時不會冠以暴徒之名、平民也沒什么可以騙的。

只能說,墨子調教弟子的能力,確實是世所罕有。雖然適從未見過墨子出手,但想來那些「暴者」、「巨狡」之輩,不是只靠嘴皮子就能收服的。

公造冶笑過之後,臉上露出了回憶年輕時候的向往神情,嘆息道:「當時聶政在軹城,就是游俠兒,多替人報仇或打抱不平。吳起當年剛剛入晉,想要聞名,便想借這個市井聞名的人物彰顯下自己的名聲;我則是希望讓這兩個人歸順墨家之義為巨子服役。」

「一來二去,我倒是和聶政成了朋友,他這個人講市井義氣,做朋友沒的說。但是,那時候咱們墨家就要『守規矩、講紀律』,他也不願意受到束縛,怎么都不肯加入墨家。」

「我和他就因為『大義』和『小義』的事爭執起來,爭執到後來,我那時候年輕,火氣也上來了。聶政就問我,我加入墨家,成就了什么『大義』與君子之勇?」

「我就問他,那些交好你的,有幾個是愛你的,還不是為了用你?你沉浸在這被追捧的夢中,秉持小義,將來必遭其禍。」

「聶政和我因為這種爭執翻了臉,我倆既然誰都說服不了誰,就打起來了。那時候我還年輕,雖跟了巨子,可好勇斗狠之心仍有,也算是你所說的見獵心喜吧。」

「我就想著當年巨子收我為弟子的時候是怎么辦的,於是就想先把他打服氣了,這樣再給他講道理。」

「當時也算是一大轟動之事,他在軹城早就成名,號為三晉劍術第一。我倆比試,吳起琢磨著也好,我倆比完了他再跟我們勝者打,勝了之後他可在晉地成名,也好求學。你要知道,求學也需要名氣啊,沒有名氣且非貴胄,幾人收你?」

公造冶嘿嘿一笑,說道:「雖說巨子收徒,庶農工商皆可,只不過當年巨子收徒也極為嚴苛,非是尋常人可以做弟子的。各家也都如此。」

適想了想墨子收的那些弟子,再想到墨家之前影響頗大但卻只有幾百人的規模,也明白這時候求學要學到真本事,真心也得自己有本事,否則很難被收為正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