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六章 歲月無情天地煥(七)(2 / 2)

這一切與墨家的邏輯是相通的、是自洽的。

有的人喜歡音樂,有的人不喜歡音樂。

和有的人可以聽到音樂,有的人沒有機會聽到音樂。

這二者是不一樣的。

就像是擺在一個人面前,一碗稻米、一塊麥餅、一碗粟米……人們選擇吃麥餅而放棄稻米是一回事。

但一個人的面前,只有一碗粟米,卻說這個人喜歡粟米,這又是另一回事。

索盧參心想:「巨子說,使人各得其所長,天下事當;使人各得其所長,天下事當;鈞其分職,天下事得;皆其所喜,天下事備」

「那么,天下事當、天下事得、天下事備,這是利天下。」

「反過來,能夠做到使人各得其所長、鈞其分職、皆其所喜,這也是利天下。」

「而能夠做到使人各得其所長、鈞其分職、皆其所喜,那么天下事當、得、備就是必然的結果。」

「那么,其實利天下最終還是以人為本。」

「我說,民之所欲,天之所志。」

「那么,民之所欲的最終,不就是使人各得其所長、鈞其分職、皆其所喜嗎?」

「既然可以使人各得其所長、鈞其分職、皆其所喜,那么結果必然就是天下事當、得、備。」

「天下事當、得、備,那么不就是利天下嗎?」

「既然這樣,那么怎么才能做到讓人們各盡所能,各負其責,分派的工作都是各人所愛呢?」

「這又需要每個人都能夠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擅長什么、有什么能力。」

「怎么才能讓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擅長什么、有什么能力呢?」

「這就需要每個人都能滿足最基本的需求,將民之三患解決,使飢者得食物、寒者得衣、勞者得息。」

「然後才能夠學習,知曉自己的喜好、擅長、能力。」

「那么,怎么樣才能夠讓飢者得食、寒者得衣、勞者得息呢?」

「這天下有貧有富、飢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的本源,又是什么呢?」

「解決不了這個本源,那就永遠不能讓人各盡所能、各負其責、各喜其勞。」

「做不到以上,便又不可能達成民之所欲。」

「不能讓天下人自由選擇自己所欲,那么這就是虛假的達成了民之所欲、天之所志、民主君神。」

「每個人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所欲,是兼民之所欲的基礎。」

當他推論到這一步,其實已經觸摸到了那層可怕而真實的面紗。

為何民有三患,飢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

又為何會有人可以撞巨鍾、擊鳴鼓、彈琴瑟、吹竽笙,食鼎烹油?

其實,索盧參開始思考的這個問題,換一種說法,叫做《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

索盧參已經想到了這里,也隱約覺察到了問題的本源,但他暫時不准備向下去想了,因為這可能是一個需要窮究一生才能得以解決的問題。

他此時想到的,還是適的那番話,那番關於「因為我們研究治政、軍事、戰爭;所以我們的下一代,可以有機會研究九數、幾何、機械、造船、稼穡、百工」的話。

本源是一個問題,而本源之外的天志技巧,又是另一個問題。問題的關鍵,是解決,而不是解釋。

現在,他遠行萬里,來到了這一處不亞於諸夏中土的國度,所要做的不僅僅是去思索去解釋這一切的本源,更要學會那些有助於實現樂土的技巧。

這……正是他疑惑於該往何處去的根源。

是去占星、天文、幾何更發達一些的西王母之國?

還是去九數、軍陣、百工、機械更發達一些的希臘?

亦或是留在這里學習造船、銅藝、建築?

這都是可以學習的,這都是可以助於達成「民之所欲」的樂土天下的。

再說三年之期已到,巨子年邁,三年杳無音訊,是不是先行回去,等到以後再來?

巴別塔的廢墟之前,索盧參猶豫許久,終於召集了所有墨者,共商大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激烈的討論之後,眾人表決,達成一致。

五日後,索盧參將這三百余人分開,賣掉了所有的絲綢、染料、工藝品和玻璃珠,甚至拿出了三十支火槍和六桶火葯,從總督那里換取了足夠的大流克金幣。

他親率百人前往希臘。由擅長九數天文的一些人,前往西王母之國。剩余的人,在每個人分了數量不菲的金幣後,讓他們留在此地,或是加入造船廠、或是學習建築、或是以雇佣兵的身份加入到海軍之中,看看這些人到底是怎么打海戰與航海的。也或者,拿著那些錢,在這里正常的生活,也足夠一段時間。

在這期間,除了墨者的生活學習成組織且必須按照規矩來之外,其余人一切自由,甚至可以娶妻生子只要本地人願意。

他約定了六年的時間,讓分開的眾人收集學識、謄寫知識、記錄技巧,五年後在巴比倫再見,願意返回中土的,他會帶他們回家。

三個月後,索盧參站在以弗所雄壯的阿爾忒彌斯神殿之前,詢問著同行的藍馬和那幾名斯巴達奴隸,問道:「還有多遠達到你們的家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