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表態(1 / 2)

混亂的人群中,不只有自發的、只是隨著大流而集結又被組織起來的、被綁架的,還有另一種人。

人群中有人從懷里摸出了匕首,推開擁擠的人群,朝著那些准備動手的甲士身邊前行。

他們多是屠狗輩,算是城邑內的游俠兒,但他們還不是墨者,或者說許多人並不喜歡墨家內部嚴密的組織結構是以並不加入。

他們是勇士,至少自己認為自己應該是勇士。

伴隨著墨家學說的傳播,尤其是在泗上之地,頗有些移風易俗之用。

墨家本身便有五勇之說,只認為如曹劌劫齊桓而存魯、晏子哭齊侯以正義這樣的行為,是為君子之勇。而好勇斗狠之類的行為,都不過是最末等的勇氣,是應該受到批判的。

正如商鞅變法之後,秦川大地之上也是移風易俗,從而做到了從喜歡私斗變為了勇於公戰。泗上之地墨家學說的傳播,也一樣由此效果。

公子連入秦、聶政刺秦之類的事情,這些年也都多做傳播,而掌握著天下輿論主動權的墨家宣揚聶政是「為秦絕河伯之祭、止人殉」而刺秦君,是為利天下利百姓,此為大勇。

這種宣傳之下,費國的那些市井游俠兒的心態也在逐漸轉變。曾經那種相視而笑坐在地上割自己的肉而啖以示自己勇敢的行為,漸漸成為了笑談。

勇士總是受雇於主人,為此而死,談笑自若。

可當墨家學說出現之後,這個受雇於的「主人」逐漸從一個實體的人,變為了一個階層的虛指,一些游俠兒勇士不再願意繼續做貴族的狗以為貴族謀利,而是想著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君子之勇的行徑。

墨家的學說很容易讓他們接受,但是墨家的紀律他們並不能夠接受,所以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踐行著自己的利天下之道,他們是狂熱而自由的一群人。

這一次費國國都之事,這些人對於貴族和國君早早便不信任,懷揣利刃混入人群,就是為了能夠上演一番可以被千古傳誦的聶政刺秦樣的壯舉。

當一場事件不只是貴族之間的互啄而是各個階層的人都因為不同的原因參與進來的時候,這一切便都變得不同。

人群中一個名叫西門屠的人,便是一名自認為自己應該做出一番君子之勇行為的勇士。

他居住在了都城的西門附近,又做屠夫,人們便以西門屠稱呼。

這人在市井間的時候便聽過不少墨家人的名號,更是以墨家中的幾名劍客為偶像,平日自己也是身穿短褐草鞋,以墨者自居。

後聶政刺秦的故事經過墨家的傳播後,這人更是談笑間以聶政為偶,也多次想要加入墨者。

墨家在費國都城本來就有或為講義、或為傳播的據點,也有幾名正大光明行動的墨者,西門屠也常去聽墨家講義,也曾去詢問過徐弱想要加入墨家成為墨者。

只是墨家的規矩嚴苛,身入墨家之後並不那么自由,什么事都需要聽「組織」的,有什么行動也必須要集結眾義,這是西門屠一直難以接受的。

用西門屠平日與朋友喝酒時候的話來說,墨家什么都好,就是規矩太多,不甚自由,入墨家便無自己的頭腦心思,自己只要心懷利天下之心,行君子之勇,便不是墨者又能如何?

他平日能夠殺豬屠狗,其實並不是過不下去的那種人,論及日子過得其實比一般的授田國人農夫要好,更不要提那些被束縛在貴族封地上不能隨意離開受制於禁亡令的農奴。

當築虎邑農奴逃亡的事被醞釀擴大之後,西門屠便和幾名朋友長吁短嘆,為那些百里之外的人感到憐憫。

像他這樣的人在費國都城其實不少,他們暗暗集結在一起,盟誓要做一番大事——若君主變革,他們便不做什么;若是君主不變革,他們就要行聶政為絕祭河伯、止人殉之勇。

西門屠這樣的人,當真是把生死作為談笑。

他們和墨者走的很近,但卻又在一些問題上有些根本的分歧——從一開始的認為墨家規矩太多,逐漸到連同一個嚴密的組織、集中的權力都反對,而且認為可以用刺殺、暴力來解決天下的問題。

而墨家如今正是適得勢,墨家的整體政策也是區域穩健、嚴格制度,寧可錯過一些和墨家親近的人,暫時也不接納那些心懷利天下但卻討厭組織結構、反對集權法律的游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