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驚變(2 / 2)

於是他便派了主力一部先行經平陰到泰山,前出到汶水沿岸,攻取汶水北側的城邑。

並讓那一支主力先行攻下贏邑,也就是後世的萊蕪。

只要攻破了萊蕪,齊軍就會被卡住返回臨淄的路。向東是沂山,西北是泰萊山區,只要萊蕪在手,齊國的主力就回不了臨淄。

而他則帶領大約萬五千人,翻過齊長城,沿著濟水攻下了盧城。

盧城大約在後世濟南的長清區,距離平陰很近,但是平陰是齊長城的邊邑,而盧城不過是長城內的大邑。

平陰一戰,齊國自然知道平陰的重要性,盧城的大量士卒也都在平陰被殲,盧城便無可守,頃刻可下。

至此,義師的主力距離臨淄不過二百余里,期間一馬平川,無險可守。

進軍臨淄的通道已經完全打開,現在無論田慶作出什么決定,他都已經處於被動之中:墨家想打臨淄,可以分兵少數在萊蕪,與公造冶會和;不想打臨淄,也可以守住平陰,使大軍集結在汶水前線,等待齊國內亂的爆發,逼田慶不得不主動進攻。

入了盧城,民眾不慌,集市照常,顯然已經聽說了墨家在濟水的作為。

城中一處貴族的院落內,正是墨家義師的野戰醫院,外面煮著幾口大鍋,里面煮沸著水,白色的棉布在水中翻騰煮沸以消毒。

長長的竹竿上,擺著一排排的正在晾曬的布條。

院落內到處撒著石灰,一股濃烈的酒味飄盪遠處。

里面時常傳來一陣陣哭號之聲,夾雜著齊語、泗上等地方言,聽上去慘不忍聽。

一處病床前,兩個軍中壯漢死死地壓住一個腿部受了傷的人,那人的嘴里塞著一根木棍,就像是馬嚼子一樣。

那人嘴里發出嗚嗚的叫聲,雙眼瞪得滾圓,驚恐地看著旁邊一個穿著墨家白色巫覡之服、嘴帶口罩的人手里拿著的一條鋸子。

這人的腿已經有些潰爛,惡臭的膿液不斷流出。

手里捧著鋸子那人,正是這一次跟隨出征、負責這邊傷員救治、防病防疫等工作的秦越人。

秦越人亦算是齊人,生長於盧城,扁鵲是他成名之後天下人給他的稱呼,其實一如後世傳奇小說中的小李廣、賽仁貴之類的名號,扁鵲是此時來說古代的名醫,眾人才稱之為扁鵲。

如今長桑君已老,這十余年在泗上,秦越人已經將長桑君的本事學了大半,又有適這邊一些剩余時代的理論,又多有傷員外科事,秦越人的醫術比之從前更勝一籌。

如今他手持鋸子,身後還站著幾個穿著打扮和他一樣的巫覡服的年輕墨者,靠的很近。

秦越人深吸一口氣,沖著旁邊按著傷者雙腿的壯漢點點頭,那兩名壯漢輕車熟路,便知道馬上那人就要按不住,便加大了力氣。

秦越人盯著傷者的傷口,選擇了下鋸的位置,仔細用烈酒清洗過之後,便將鋸子放在了那人的腿骨上。

咯吱咯吱的鋸骨頭的聲音不斷傳出,旁邊那些觀摩學習的年輕墨者一個個頭上冒著冷汗不敢去看,可秦越人卻已為常。

被按住的那個傷者已經堅持不住,滿身大汗之後終於暈厥過去。

旁邊的工具箱里,擺著的便是此時最先進的外科醫術的工具:鋸子、鑿子、刀、大針、麻線……

忙碌了許久,總算是將這個人的腿鋸了下來,又止住了血,秦越人這才擦了擦汗。

喝了幾口水,回身和那些學習觀摩的弟子道:「若非不得已,不能這樣做。只是他的傷再不做,一定會死。如今鋸斷了腿,活下來也不過五五之數,可總比潰爛而死要強。」

許多第一次近距離觀看鋸腿這種事的弟子們面色蒼白,秦越人長嘆一聲道:「剛才救治的那人,是守城的齊人。我認得他,他也認得我,多年前我在盧城的時候和他做鄰人。」

「咱們墨家說,人人平等。咱們做醫者的,應該比別人更明白這個道理。生老病死之下,誰人能逃?王公貴族、庶民隸羈,盡數平等。」

「前幾日我聽聞,不少人因為武城被屠之事,認為救治這些守城而死戰的齊人並不對。」

「太多的道理我也不必說,我只說,若想為醫者,便要有仁心,醫者眼中,眾人平等。若因仇恨蒙蔽了雙眼,便不可以作為醫者。」

「況且,天下多有說我們墨家眾人無君無父,是為禽獸不如的。以他們的義來看我們,我們是禽獸。可以我們的義去看下令屠城那人,他在我們的義中也是禽獸不如。」

「禽獸吃人,人可以吃禽獸。但絕不能因為禽獸吃人,人便吃人。你們可記下了?」

一眾弟子盡皆點頭,秦越人正要准備回去整理一下出去的時候,一人匆匆來報,說是有急事讓他即便便去。

待出了門,秦越人便問何事如此匆忙?那人小聲道:「泗上傳來消息,禽子突發重病,長桑君年邁不能親為,請您速速回彭城。」

秦越人一怔,知道這是大事,長桑君已經年邁並不能親自處理一些病症,他這一次隨軍出征之前,禽滑厘尚且康健。

可終究禽滑厘與墨子亦師亦友,兩人年紀相差不大,這年邁之後疾病突發卻也正常,誰人也逃不過。

感嘆一聲,心想長桑君之前收的一些墨者弟子如今已經可以主持軍中的病症,便也沒多想這一件在墨家內部、甚至在天下都將引發震動的大事的後果,匆匆回到帳內准備星夜返回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