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可撼動的力量(八)(2 / 2)

魏擊沉思後道:「是不可以的。楚人不承認拒貢苞茅的錯,即便齊桓軍勝天下,亦不是霸主。如果晉文沒有獻俘於天子,即便晉文攻破了鄭許,也不能稱之為霸主。」

公叔痤又問道:「以墨家的義,難道天子是可以褒獎墨家的嗎?」

魏擊搖頭。

公叔痤又問道:「以墨家的義,難道是天下諸侯可以服從聽信的嗎?」

魏擊再度搖頭。

公叔痤又道:「若是君上以魏人多戰,您有仁心,不忍見征戰白骨將士之苦而議和;而非是承認墨家的義是對的、承認墨家這一次伐齊是符合大義的。那么,墨家可以稱之為霸主嗎?」

「墨家可以為強、但卻不能為霸。強、霸之別,君上不能不考慮。」

「用強者,人之城守,人之出戰,守而攻、戰而勝,此為強。然諸侯莫不懷交接怨而不忘其敵。強者不可久,墨家的義無道無德,不合於天下,縱然強盛,卻也不是可以長久的,必要引起諸侯的懷恨和憤怒的。」

「一個強大的墨家,才是讓魏國得以稱霸的原因。一如當年蠻夷之楚,若無蠻夷之強,齊桓何以以尊王攘夷而霸?」

「君上只要不承認墨家對齊一戰合乎義,您卻說您是因為仁而選擇議和,那么墨家便不能稱霸、魏國在將來依舊可以為中原霸主。」

「唯獨也就是……嗯,也就是齊國或許會指責君上失信。但是君上覺得,齊國敢於報復嗎?」

一聽這話,一直被壓抑情緒所擾的魏擊大笑道:「報復?墨家崛起於泗上,今日一戰,齊國十年不可再戰,齊之西南二十年難安。這種局面上,齊國莫說報復,只怕就算我選擇了議和,齊國還要求著寡人。」

「齊國的意見,不需考慮。」

強國的意見是需要考慮的,弱國無外交,弱國的意見連個屁都不如。

齊國從二十年前開始內戰,三晉伐齊,齊軍主力覆滅,三萬被屠築為京觀。公孫會、項子牛之亂剛剛平息,便是田氏代齊。田氏代齊不過數年,又伐魯欲取最,最之戰又折損三萬。如今又損六萬,臨淄軍團是否還能存在尚是未知之數。

齊國看似依舊是大國,但魏擊明白齊國在十年之內都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力。

而且,最關鍵的是墨家說出來那番不死不休的「誅不義令」。田和不會把兒子交給墨家審判並槍決、墨家鑒於他們的諾言和組織信用也絕不會食言,墨家和齊國之間沒有解不開的死結,但和田和家族已經有了解不開的死結。

若是換個家族,那么等於與齊國二十年內第三次內戰的爆發,外部的削弱可能小一些,但是內戰內斗的混亂帶來的終究還是一個弱的不能夠發表意見的齊國。

魏擊說,齊國的意見不需要考慮,那就真的不需要考慮。

公叔痤亦笑道:「那么,君上對於議和還有什么可以猶豫的呢?以墨家的信用、和他們為利天下、征伐不義、非攻止戰的宣傳,只要議和成功,成陽的兩萬士卒,均可調往大梁之南、或是黃河以北,墨家絕不會奪取。」

「禮崩樂壞,天下諸侯,爾虞我詐,均不可信。唯獨墨家,他們有他們的義作為枷鎖,他們反而最是守信,君上大可放心。」

魏擊點點頭,心中愈發開心。

若按照公叔痤的謀劃,這不只是多出來兩萬生力軍的問題,而是整個南線的局面都要發生改變:原本和墨家處在交戰狀態,成陽需要兩萬兵,大梁方向也不敢輕動,生怕深入到陳地和楚國交戰的時候,墨家忽然西進攻下了大梁將魏軍的後路切斷。

魏國選擇在大梁以南和楚國對峙而非是主動進攻,甚至楚王子定多次求援都按兵不動,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

原本魏擊的想法,是引誘齊國和墨家交戰,在背後搖旗吶喊給齊國增加信心。等齊國大軍出動,和成陽方向的韓魏聯軍會和,攻取費地,借此機會和墨家以勝利者的姿態議和,轉而再選擇進攻楚軍。

雖然沒有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走,但大軍在大梁以南和楚對峙的戰略未動,只不過墨家勝利的有些迅速,使得魏擊猝不及防。

公叔痤為魏擊考慮的謀劃,解決了南線楚國的局面,也解決了魏擊擔心墨家稱霸折損了自己顏面的問題,魏擊的心結也就算是解開。

只還有一件事,他還需要聽聽公叔痤的意見,便問道:「墨家的誅不義令,以卿之見,又該如何?墨家必要傳告天下,甚至邀請各國諸侯派使者前往,寡人的態度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