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新略(四)(2 / 2)

「不只是我們,而是整個泗上。」

「整個泗上的賦稅、工商、宣義、輿論……都需要做調整,為那件事做好准備、做足准備。可現在,不是時候。」

「我的想法,還是那句話。削弱齊國,但是保持齊國完整,不過度刺激天下諸侯。讓出齊魯西南,不去沾那個火葯桶,留給趙、韓、魏、齊去爭。」

高孫子一直認可適對於局勢的判斷,而且當年在滕地,適已經私下里和他爭論過幾次。

他們兩個的爭論一直不休,從墨子在世的時候就在爭,那時候兩個人可以爭得面紅耳赤,現在依舊如此。

有些事,可以私下里談,但有些事不能私下里談。

尤其是現在整個泗上的政策都要調整,適要爭取高孫子這一派的自苦以極的那部分人,並且這部分人將要成為今後的主要力量。

也正是因為如此,適才不能夠退讓或者選擇在私下里和高孫子談,要談,就在眾人面前公開的談。

高孫子這人沒什么私心,適很了解,就是過於耿直、也過於對於天下蒼生的困難心懷悲憫。

若非耿直,他也不會告發無冤無仇的勝綽追隨項子牛攻魯的種種表現,也不會被墨子認為他是督檢部部首的最佳人選,以及墨子認為高孫子不可以成為巨子因為高孫子成為巨子墨家定會出問題。

適剛成為巨子就談「非攻」的手段不適用於新的局面,這是在和高孫子等人達成共識,爭取到那些自苦以極、認為早點利天下早點干掉貴族天下早大治的那些人的支持。

同樣,剛剛和高孫子達成共識立刻出現分歧,也正是為了真真正正地使得高孫子支持他的決定,並且在眾人面前壓到高孫子,使得把高孫子的想法徹底駁倒之後,眾人投票支持以達成不可更改的大略。

以這個按照規矩合法合理最有權威性的表決結果,作為壓制自苦以極那一派過於激動的年輕人的不可逾越的底線:成派系可以、有不同想法可以,但卻不可以直接對抗巨子、眾悟害、委員們的集體決議。

而且高孫子雖然激進,但是組織紀律很是遵守,最為重視規矩,只要達成決議,以高孫子守規矩的程度,有他在一天,那些自苦以極派的那些人就會安穩一日。

適需要的,只是先定下基石風向、穩住局面,先把當前的事解決了。

當前的事,是怎么從大勝的喜悅中自齊國退回而不導致許多年輕人不甘。這需要高孫子。

高孫子年紀大了,怕是也撐不了幾年了。

這幾年之內正可以利用高孫子的威望,只要解決了大勝之後退兵、保持齊國完整的、這件看似頗為軟弱的舉動,便可以支持自苦以極派壓制那些泗上立國一派的人,而又不用擔心出現年輕人沒有派系領袖導致的一些過於激進的行為。

等到局面收攏之後,泗上也應該做好了戰爭准備,那時候,他自然也會得到失去了威望最高的派系領袖的自苦以極一派的強烈支持——他那時候將會是最急著發動誅不義之戰的人。

如今兩個人再一次面紅耳赤,一如墨子當年還在的時候爭論道義,甚至互相批判了很嚴重的「守株待兔」和「刻舟求劍」兩個評價。

高孫子沉默許久,昂聲問道:「你既說,削弱齊國。可全部退兵、保持齊國基本完整、又幫著齊國汶水濟水土改、清理貴族,這怎么能算是削弱?我反倒覺得,這會讓齊國強盛,更難對付。」

「齊國內部田氏兩系之爭,至此徹底解決。齊國尾大不掉的貴族,被我們清理了一番。這使得齊國完全由富國強兵集權於君的可能了。」

本來墨家的本意,是借此機會,削弱一下田午田和的力量,使得田和田午和田剡之間的矛盾更加銳利:田和若是被削弱,那么田剡便要考慮清理田午、而田和為了兒子也不得不准備清理田剡。

可田午弄出來武城屠殺的事,整個泗上正在召開共政大會、墨家的口號又向來是誅不義,這導致墨家必須要簽誅不義令。

這是意外,而且當時的局面,誰不同意誅不義令,誰就要被指責。這件事不可能說服,也不可能講出道理,甚至不簽的話會導致一些真正可靠的年輕人失望。

民眾參政的力量激發出來後,也必然會有一定的反噬,這是好事證明民眾覺醒,長遠看泗上民智漸開接受了新的善惡是非標准,立於不敗之地;可短期看,對於復雜的戰國局面卻在一時的謀劃上有些難言。

一場武城屠殺的意外,直接導致齊國的局面和墨家之前謀劃的完全不一樣。田剡徹底干翻了田和,田午沒了,延續了二十年的田氏內亂徹底畫了句號。

似乎,齊國真的有富國強軍加強集權變得強盛的可能。至少,高孫子的話,引來了在場許多人的思索和點頭。

而適卻在眾人都點頭思索的時候,用一陣讓眾人安心的笑聲道:「齊國不是泗上,齊國也強盛不了。我是說,保持齊國基本完整,可我沒說什么條約都不簽。齊國不但不會變強,還會日漸虛弱,甚至民怨沸騰、民眾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