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對歌(下)(2 / 2)

邂逅者,解媾也。解者,悅也;媾者,男女事也。解媾者,便是男女之間歡悅的一次相遇。

那是個很平常的故事,比如男子騎著馬不小心濺到了女子身上許多泥水,然後兩個人交談了一陣,再然後就是幾次有期而遇的會面,以及那一次對歌時候男子紅著臉在眾人面前唱不出,在水邊被一群姑娘打趣嘲笑的種種。

當然,這女子穿著不貴,是如今很常見的棉布衣裳,所以思念的自然不會是那段消息里的趙朝。

帶著一種心里慌慌的猶如兔子在懷里掙扎的心情,默默地走到了忙碌的城門前,忍不住清唱起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唱過之後,嫩長的但卻因為紡織被勒出了一道淺淺痕跡的手指忍不住又摸到了自己的發辮兒。

捻起來一縷頭發,自己暗暗道:「如果是雙數,那他就是喜歡我。如果是單數,那他就不喜歡我。昊天上帝、天鬼,告訴我他到底喜不喜歡我呢?」

默默地用學到了九數輕數著自己的頭發,直到最後一根的時候是個雙數,女孩子便高興起來。

想著剛才唱的歌,響起自己在那種需要花錢的學堂里學到的這首詩的解析,心道:「儒家的人就是瞎解,什么思無邪,便說子衿之歌是在刺學校廢也,亂世則學校不修焉。」

「非要說這是一首先生呼喚弟子的歌,說子衿是學子之服,先生呼喚弟子便可思無邪,說這是先生希望學生回來上學的……仲尼先生年輕時候肯定也有喜歡的女孩子,他可不會這么想,定是那些再傳的弟子胡亂解的……」

「還是墨家的解析更對,這就是女孩子思念男孩子的情歌,只不過恰恰那男孩子是個學生罷了。」

想到這,臉上又一紅道:「可他可不是學生啦。他在泗上上過學,但現在卻已經是義師的連長了。穿的也不是青青子衿,倒是黑灰色的軍裝……」

總是繞不過思念,她卻不知道墨家為了能夠解釋意識形態,不但有高端的晦澀難懂的學術,連《詩》這樣的市井通行的東西也有自己的注解,在潛移默化之間全面地和舊禮開戰,更不知道儒墨之間的矛盾從原本的互罵禽獸死爹更進一步,天下六分之儒正在醞釀一場前往沛邑的遠征,賭上性命要辯贏墨家。

而這一切,便是這個思念心慕之人的女孩子感慨子衿的背景。

正在思念的時候,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群人,女孩子心中更慌,心道:「他會不會回來呢?」

…………

經歷的跋涉的庶俘羋再次經過高柳城門的時候,聽到了一陣輕快的歌聲。

風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其實不只是一首歌,唱歌的人很多,多到許多不同的聲音摻雜在一起。

許多詩經中的歌,被編為了更為適合傳唱的市井情歌,早已經在高柳流傳開來。

歌聲中有家人思念親人的、有妻子思念丈夫的、也有女子思念情人的。

庶俘羋循聲望去,看到了那個女孩兒,兩雙眼睛在空中不期而遇,隨後就像是被天上的閃電擊中,承受不住那種酥麻,迅速挪開。

可挪開的瞬間,卻又懷念起那種酥麻的感覺,再把目光轉過去。

天不是風雨凄凄如晦,他也不是君子,可總歸是既夷又喜。

幾日後的一次休沐,在高柳城外的小河邊,女孩子忍著心中的羞澀,終於大膽地問身邊的庶俘羋道:「你會釣魚嗎?」

說起釣魚,庶俘羋便回憶起小時候在泗上捕魚的事,點頭道:「會呀會呀,適帥當年在商丘的時候,用了個辦法,用竹簍捕魚。我小時候就學過,那年我爹去挖泗水的水渠出工,我媽媽怕他夜里餓給他准備的煮熟的豆餅讓他晚上餓的時候烤著吃,我偷了一點做餌,還被打了一頓呢……」

女孩子雖然很是尊敬庶俘羋嘴里的適帥,也覺得將來他嘴里打他的、吃豆餅的爹媽便許是自己將來的公婆,可心里還是忍不住暗罵:「簡直是狂童,笨的要死,我要說成什么樣,你才會約我去釣魚相處呢?」

庶俘羋還在那嘀嘀咕咕地說著自己釣魚的趣事,女孩子終於忍不住,放下了唯一的一點矜持說道:「那下次休沐的時候,你教我釣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