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節(2 / 2)

情Se搜神記 王亦君 6504 字 2021-01-14

蜃樓城極為著名,四年前城破一事更是天下皆知。姥姥沈默半晌,厲聲道:「好!我便姑且信你們一回。倘若你們是水妖探子,將今日之事透露半點風聲,我便是化做厲鬼,也決不放過你們!」

將身一側,「將鯨珠留下,你們走罷。」

蚩尤右手一拋,一顆直徑盈尺的透明圓球落到王亦君手中。「得罪了。」

將鯨珠遞交給人魚姥姥。她伸手奪過,「真珠,你們都隨我進去。」

不再看王亦君,轉身便走。真珠回頭望了一眼王亦君,目中滿是不舍之意,臉上又是一紅,「王公子,後會有期。」

戀戀不舍地轉身離去。那幾個魚美人也紛紛回眸掩嘴而笑,湊到真珠耳邊說了幾句話,真珠登時連耳根也紅了,疾步前行。

突然有人尖聲道:「姥姥,姥姥,不好啦!黑齒賊和水妖追來啦!」

眾人大驚。人魚姥姥喝道:「你們帶著真珠藏起來!」

閃電般朝龍鯨巨口滑去。王亦君與蚩尤對望一眼,心中同時都升起一個念頭,微笑擊掌,朝外奔去。

巨口開處,亮光照耀,眩目的陽光在龍鯨尖牙上閃爍七彩光芒。眾人奔到龍鯨喙沿,向外眺望。萬里碧波,天藍如海,不計其數的虎鯊躍海騰空,破浪前行。每只虎鯊背上都騎了二三十人,呼嘯狂呼,朝這奔來。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人人精瘦,滿口黑牙,手中長弓利矛,當是黑齒國人無疑。

更遠處,十余艘水妖大船將湯谷三艘巨艦團團圍住,箭矢如雨激射而去。隱隱聽見湯谷與古浪嶼上群雄怒罵如潮,顯是已經與水妖交上了手。王亦君、蚩尤胸中萬丈豪情都在這剎那噴薄,並肩而立,仰天狂嘯,聲如怒海颶風,方圓五百里內眾人都被震得變色大驚。

朝陽谷丁蟹坐在指揮船的高台上,海風勁舞,背後水字大旗獵獵招展。他正心中得意,忽然聽見從遠處傳來兩聲高亢雄渾的長嘯聲,震得耳中隆隆作響,直破雲霄而去。湯谷船上眾人原已潰亂慌忙,斗志低落,聽得這吼聲卻是歡聲雷動,精神大振。

蚩尤距離丁蟹主艦只有數十丈之遙,橫刀踏浪,倏然躍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漫天箭矢中,他如海豚般破浪而入,沖入洶涌的碧波之中,朝著敵船飛速游去。突然「蓬」的一聲,船身甲板陡然裂開一個三丈長的口子,木屑飛射,海水從那裂口中激涌噴薄。

凜冽的殺氣如狂風般卷襲,船身劇烈搖盪,眾水妖紛紛變色,向後躍開。丁蟹面色突變青紫,低叱一聲,十戈刀自動翻轉到雙手中,四下激射,陡然間暴長十倍,如十只蟹鉗一般揮舞交錯,朝蚩尤倏然斬去。十戈刀乃是東海琉璃鐵制成的封印,內封北海十獸,也是水族神兵之一,十戈齊發,威力驚人。

刀光折疊交錯,縱橫飛舞。「當」一聲巨響,轟然如雷。丁蟹只覺虎口如被雷電擊中,震得雙臂麻痹,十戈刀險些脫手。他心中大駭,十戈刀脫手飛出,刀鋒破空,氣勢滔滔,威力比之先前一招又大了數倍。丁蟹十指曲伸彈舞,十戈刀在空中隨其節奏劈砍斫刺,正是「以氣御劍」之術。

蚩尤苗刀揮舞,「叮叮當當」將十戈刀不斷擊飛,但那十戈刀去而復返,始終在他周遭霍霍飛舞。刀勢越來越快,越來越凌厲,猶如層層鐵桶將蚩尤籠罩其中。「木葉索!」

蚩尤左手掌心突然噴出一道三尺長的碧光,濃碧淺綠幻舞不息,周圍兩丈余內的柚木甲板突然「格拉拉」的一陣脆響,剎那間分崩離析,片片木板朝他掌心飛去。

百余片木塊在他掌心處陀螺旋轉,突然聚合,擰成一道直徑近尺的巨繩。蚩尤左臂一振,手腕抖轉,那條巨繩登時如巨蟒般盤旋騰空,驀然將十戈刀緊緊纏住。漫天刀光剎那頓住。蚩尤大喝一聲,閃電般沖出,當頭一刀朝丁蟹斬下。

丁蟹心膽俱裂之下渾身真氣傾注於涌泉,奮起全力,朝後飛竄。蚩尤大喝聲中,苗刀劃過一道圓弧,刀氣凌烈,竟將丁蟹右臂齊肩斬斷!鮮血噴射,丁蟹痛吼一聲,捂住肩膀,翻身跳入漫漫汪洋。

遠處,王亦君在水妖船上談笑披靡。湯谷群雄激奮歡騰,紛紛從巨船上躍入敵船,追殺窮寇。落水水妖潛入海底,原想將湯谷巨船鑿破,在水中與湯谷軍決一勝負。豈料這三艘湯谷巨艦乃是以扶桑木所制,堅硬逾鋼,不能損傷分毫,無奈之下只能大呼倒霉,逃之夭夭。

島上群雄歡呼雀躍,纖纖更是又叫又跳。過不多時,三艘巨艦彩旗招展,拖著兩艘俘虜來的水妖戰船緩緩靠岸。那只巨大的龍鯨竟也尾隨湯谷軍慢慢地游到岸邊。巨口開處,幾尾美麗的人魚與一個人魚老嫗並肩而立,更襯得年輕貌美,嬌艷奪人。王亦君與蚩尤也已站到那人魚群中,相互微笑低語。

群雄瞧見鯨口中的人魚,都是大為驚詫,議論紛紛。纖纖雖然也頗為疑惑,但只道是蚩尤帶來的,並未多想,笑著奔入海浪里,踮高了腳,朝著王亦君與蚩尤揮手致意。豈料王亦君竟絲毫沒有瞧見,徑顧與一個最為嬌怯清麗的人魚站在一處,不知說了什么,那人魚立時低下頭去,連耳根也漲得通紅,回眸悄悄地看他,嘴角眉梢,盡是綿綿情意。

旁人沒有注意到,纖纖卻是瞧得分明,登時心中如遭重錘,泛起一股酸澀的滋味,跺足咬牙,「臭王亦君,你當是釣魚嗎?這么有趣?」

當下大叫,「王亦君!我的鯨珠呢?」

這一聲氣運丹田,叫得甚是響亮。眾人都望了過來,俱是一震,「竟有這般美貌的姑娘!」

蚩尤扭頭望去,只見碧浪白沙,一個紫衣少女叉腰而立,俏臉罩霜,眉目含嗔,說不出的嬌俏動人。他腦中頓時轟隆一聲,一片空白,耳中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過了良久,才聽見紛亂嘈雜的聲音、呼嘯的海風以及自己怦怦怦怦急促的心跳和呼吸聲。

只聽王亦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纖纖妹子,這龍鯨可是她們的寄居處,我再改送其他東西給你罷。」

蚩尤心中大震,這少女竟是纖纖么?一年不見,她竟已從黃毛丫頭出落成這般曼妙動人的女子!正又驚又喜,卻聽纖纖怒道:「答應好的事豈能耍賴?我不管,我就要這鯨珠!」

纖纖見一個英挺剽悍的少年與王亦君一道奔來,從那眉目間猜到當是蚩尤,久別重逢,原當高興才是,但眼見王亦君適才與那人魚那般親熱,早已氣得提不起任何興致來。瞧得他們奔到眼前,突然飛起一腳,往王亦君小腿上踢去。王亦君對她了如指掌,見她肩膀微沈,立時揮手一抄,將她的小腿撈個正著,輕輕一拖,拉了過來。倘若是平時,纖纖必定乘勢偎入他的懷中,但今日怒氣勃發,素手疾揮,又是一掌朝王亦君臉上打去。

「胡鬧,這么多人瞧著哪。」

右手將她皓腕握住。

纖纖與他相隔不到兩尺,冷冷地瞪著他,「你也知道這么多人瞧著,怎么一點也不知羞?」

眼眶一紅,突然落下一顆淚來。王亦君雲里霧中,不知她所說之意,見她突然掉淚,登時心軟,松開雙手,「好啦好啦,今晚我不睡覺,給你逮條比這還大的龍鯨去。」

纖纖聽他溫言撫慰,更覺委屈,索性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才不稀罕呢。」

蚩尤站在一旁,頗覺尷尬,瞧著纖纖雨打梨花一般,自己心中都要碎了。這剽勇暴烈的少年在纖纖面前竟判若兩人,仿佛成了溫良馴服的綿羊一般。心中暗暗回憶一年前的纖纖,怎么也無法將那刁蠻狡獪的小女孩與眼前這俏麗少女聯系起來。眼見王亦君、纖纖兩人極為熟稔、親熱,突然有些後悔這一年未回古浪嶼。

「好啦好啦,再哭眼睛便要變成桃子啦。」

王亦君瞥了一眼蚩尤,「蚩尤剛來,你便這般號啕大哭,是要趕他走么?」

纖纖破涕為笑,甩開王亦君的手,轉頭莞爾,「蚩尤大哥,好久不見啦。」

眼角猶有一滴淚珠,晶瑩剔透,如春花朝露,於晨風綻放。蚩尤目眩神迷,呆了一呆,「是,好久不見了。」

心跳如撞,生怕讓他們聽見了,連忙朝後退了一步。纖纖格格而笑,心情好轉,朝王亦君扮了個鬼臉,「還是蚩尤大哥好。」

蚩尤登時面紅耳熱,心跳更劇。

巨船靠岸,群雄歡呼,相互擁抱招呼,數年未見,許多好友都極是興奮。島上客房已全部建好,辛九姑等人紛紛引領群雄朝島中走去。眾人魚在陸地上行走不便,便依舊待在海灣沙灘上。

王亦君為諸將引見人魚姥姥與真珠,輪著纖纖時,她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冷冷地斜睨著真珠,「原來是個公主,難怪這魚尾也要比別人的漂亮些。可惜終究是條魚。」

話中帶刺,眾人自然聽得分明。人魚姥姥等驚愕惱怒,但顧及王亦君與蚩尤,便隱忍不發。真珠適才瞧見她與王亦君諸種神態,只道二人是熱戀情侶,心中正莫名地暗暗酸痛,被她這般嘲諷,臉色頓轉蒼白,想要說話,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再三邀請眾人魚到島上歇息,她們都以行動不便為由相拒。無奈之下,只得任由她們在海灣休憩,先行告退。路上王亦君見纖纖依然微微撅著嘴,老大不情願,「好啦,都快是聖女了,還這般耍小孩脾氣么?」

「言而無信,薄情寡義。今日我算是把你看透了。臭王亦君,你可記著,欠我一個禮物呢!」

纖纖說一句,王亦君便點一個頭,微笑稱是。纖纖突然停步,拉住蚩尤的手,笑靨如花,「蚩尤大哥,你給我帶的禮物呢?」

素手柔軟滑膩,幽香盈袖,蚩尤失魂落魄地發愣,「禮物?是了,禮物!」

他突然竟有些結巴起來,「我給你帶了兩箱東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纖纖大喜,眉花眼笑,沖著王亦君一抬頭,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又攬住蚩尤的手臂,笑吟吟道:「自然喜歡啦!快告訴我有哪些東西?」

這百余丈的路,蚩尤便如在雲端行走一般,飄飄忽忽,歡喜得連說了些什么也記不清了。王亦君在一旁看得又是驚訝又是好笑,沒想到狂野剽悍的蚩尤在纖纖面前竟然成了舌頭打結、只會一味傻笑的呆子。突然心中一動,搖頭微笑,心中淌過一片暖流。

當夜,群雄便在海灘上設宴,大肆狂歡,與眾人魚圍坐在海邊,人魚姥姥絮絮而談。原來蜃樓城被攻破之後,水族便據此為水軍基地,操演水師,游弋東海。每尋釁與海上小國宣戰,大破之,而後改立國王,以為傀儡。黑齒國、巨人國、毛民國則依附水妖,大肆欺壓周鄰。水伯天吳以為金族西王母賀壽為由,向鮫人國強索國寶無邪鮫珠。鮫人國主不肯從命,水妖便派遣十戈軍與黑齒國一道侵凌鮫人國七十二島,大肆屠戮。國主戰死。不得已之下,人魚姥姥將無邪鮫珠藏入七公主真珠腹中,帶著諸公主匿身龍鯨巨腹逃離。

纖纖頗為好奇,「無邪鮫珠?那是什么東西?」

真珠看了一眼姥姥,低頭雙手捧於口前,櫻唇微啟,一道異香撲鼻而來。群雄本已喝得酩酊大醉,聞著這香氣,立時清醒過來。只覺那芬芳之氣醇厚濃郁,直沖腦頂。

眾目睽睽之下,真珠紅著臉,輕輕地吐出一顆一寸大小,渾圓透明的珠子。那珠子宛如水晶,淡淡的綠色,但中心竟有一尾小小的人魚在自由自在的遨游,微小的氣泡疊串冒起。從不同的角度望去,那珠子、水泡、小人魚都變幻各種絢麗的光澤。

「無邪鮫珠除了可以辟邪、驅毒、調息真氣之外,還有一個最為奇異的功能,便是辨析真我,在任何困惑面前永不迷失。」

姥姥見群雄瞧得目瞪口呆,滿臉茫然,「鮫珠中的小人,乃是自己魂靈所聚。任何人只需將這鮫珠吞入肚中片刻,再吐出來時,便可以瞧見另外一個自己藏身於這鮫珠之中。這便是你最為倘誠的靈魂。倘若你有任何迷惑、難以抉擇的問題,只需問他,他便會依照你內心給你最坦率而不加修飾的回答。」

「如此說來,真珠,我可以問這鮫珠一個問題么?」

王亦君言中頗有調侃之意,真珠大羞,連忙將鮫珠又咽了回去,情急之下,連脖頸也羞成了桃紅色。眾人哈哈大笑,只有纖纖面色大變,悄悄伸手,在背後狠狠地擰了一把王亦君的手臂。

王亦君吃痛,微笑忍住,「這小丫頭怎地還是這般小孩心態,非得眾人眼光圍著她轉。倘若不是中心,便要吵鬧。」

他與纖纖朝夕相處,直如兄妹,仍是將她當成沒有長大的孩子一般。對於纖纖時時的真情流露與眼下的吃醋,都並未深入尋思,只當作孩童脾性。

蚩尤已漸漸從最初的對纖纖驚艷震撼中復蘇過來,坐在她的身邊,那幽香絲絲脈脈繚繞鼻息,心跳砰然,不敢轉頭看她。聽人魚姥姥說了半晌後,心中一動,「大荒五帝素來對大荒之外的國邦毫無興趣,認為是化外之邦,夷蠻之地。水妖為何會大動干戈吞並東海各國呢?」

王亦君腦中轉得飛快,「是了。燭老妖果然想做神帝。」

眾人都大驚,一片嘩然。「當日在荒原上逃亡時,科大俠曾經說過,燭老妖侵滅蜃樓城,乃是為了沽名釣譽,做五族出頭人,謀求他日篡取神帝之位。果然不假。但今日看來,這不過是他的第一步棋而已。」

「既然這神帝之位,只能在五族長老會上公推,他自然想想盡方法在此前出頭露臉,成為五族共同利益的代表。他滅了蜃樓城,那是替五族出了口悶氣。接著乘機據此地,大舉攻滅東海各國,逼迫百夷朝拜,哈哈,那又是什么目的?」

王亦君故意賣個關子,目光炯炯地盯著蚩尤。

蚩尤拍腿道:「是了!抬高自己的威望,凌駕五帝之上!」

柳浪點頭緩緩道:「當今大荒,黑帝閉關不出,青帝失蹤,白帝執著神仙道,黃帝庸弱無能,赤帝也在閉關修煉。燭龍法術武功,原本就稱雄天下,倘若此時百夷朝拜,聲望日隆,兩年後的五族長老會非推他做神帝不可。」

「諸位兄弟,從今日起,咱們湯谷軍便與水妖針尖對麥芒,處處對著干,決計不能讓水妖的算盤打得叮當亂響!」

群雄本就是諸多惡習的草莽,對這與人搗亂之事最是歡喜,當下狂笑著轟然應諾。

「大伙兒別喝得太多,明日可是咱們纖纖聖女的典禮,總不能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為她慶典吧?」

群雄轟然稱是。蚩尤的心突然咯地一沈,驀地想到大荒所有聖女,必須是處子之身,終身不得嫁娶。倘若纖纖果真登上聖女之位,豈不是,豈不是……

身為聖女必須清心寡欲,斷絕情根,辛九姑原本就恨盡天下薄幸男子,以為男人無不如此,因此不覺得終身不嫁有何不妥之處。但她深悉纖纖之心,知她對王亦君早已情根深種,還是孩童之際便魂牽夢縈,生死以系了。是以直到今日,她還未對纖纖說出身為聖女的關節處。瞧著纖纖整晚目光都縈系於王亦君身上,隨著他的喜怒哀樂而一顰一笑,她的心中更為憂慮,極是矛盾。但她卻沒有瞧見,在這跳躍的篝火與柔和的月色中,還有一個少女的眼光,也從始到終,沒有離開王亦君片刻。

篝火燃盡,群雄高歌著四下散去,紛紛回房休息,眾人魚也悄然朝海灣中的龍鯨游去。望著姐妹們在冰涼的海水優美地搖曳,真珠輕輕地摸著尾上那銀光閃爍的魚鱗,心中的憂傷淡淡如這月色。她的魚尾曲線柔美,素來為姐妹所艷羨,在諸多鮫人國少年人魚的心中,更是不可觸及的美夢。然而她今日卻對這美麗的魚尾充滿了莫名的厭憎。尤其當她聽到纖纖在王亦君面前冷冷地說到「終究還是條魚」時,眼淚幾乎便要奪眶而出。那一剎那,她多么想擁有一雙纖美的腿,哪怕是平凡的腿也好呵。

蚩尤適才想著纖纖之事,心中郁悶,與人接連碰杯,終於喝得爛醉。恍惚間聽到王亦君聲音,咕噥幾聲,也不知在說些什么。過了片刻,竟鼾聲大起。王亦君將他背到屋中,往床上一拋,忽然聽到有人當當地敲著窗子,出門一看,卻是纖纖。

纖纖眼珠轉動,眼眶內滿是淚水,悲悲戚戚地望著王亦君,突然「哇」的一聲哭將起來。王亦君連忙捂住她的嘴,四顧左右,「小姐,深更半夜哭哭啼啼,倘若被人瞧見,還道是我欺負你呢。」

纖纖撲到他的懷里,緊緊攬住,「你們全在欺負我!」

王亦君拍拍她的背笑道:」

真是胡說八道。這島上哪一個人吃了豹子膽,敢欺負纖纖聖女哪。」

聽見「聖女」二字,纖纖竟似突然悲從心來,號啕大哭。王亦君連忙用肩膀擋住她的嘴,不斷地輕拍她背部撫慰,「又怎么啦?還是怪我沒給你鯨珠么?」

纖纖抬起頭,眼淚汪汪的,「我不做聖女!」

王亦君嚇了一跳,「這倒奇了,從前你不是歡天喜地地叫嚷著要做聖女么?怎地又突然改變主意了?」

「那是叫你們給騙了!從前你可沒告訴我,說聖女不許……不許嫁人!」

纖纖說到最後四字,雙頰禁不住泛起紅暈。

王亦君不熟五族之規,對此節也從未聽說,驀然吃了一驚。腦中飛轉,適才纖纖隨著九姑一道走,難道是九姑告訴她的么?口中卻仍是笑著,「敢情纖纖想嫁人了么?」

纖纖「撲哧」一聲,破涕為笑,「你才想嫁人呢!」

「那便是了。既然眼下不想嫁人,就勉為其難先委屈委屈作幾天聖女。哪天纖纖想嫁人了,再拍拍屁股嫁雞隨雞,做紡婆織女。你看如何?」

「這樣可以嗎?」

纖纖秀眉微蹙,「可是剛才聽九姑說,做了聖女便得清心寡欲,不能再喜歡任何男人啦。」

「那是大荒聖女的規矩。咱們湯谷軍本就是造反的自由之師,哪能遵循那些繁文縟節。湯谷聖女想嫁人便嫁人,自由得緊。」

纖纖登時眉花眼笑,跳將起來,攬住王亦君的脖子,「還是亦君大哥好!」

那豐滿柔軟的胸脯緊緊地壓著王亦君的胸膛,巧笑倩兮,幽香入鼻。王亦君心中突然騰起奇異的感受,立時將它按捺下去,掰開她的雙手,將她放在地上,「好啦,現下可以回房睡覺了吧?」

纖纖突然想到某事,花容一變,嬌嗔滿面,「還有一件事。」

「什么?」

纖纖恨恨地瞪著他,「還裝蒜。隨我回房去。」

一擰身,朝著那小木屋走去。纖纖那婀娜的身姿在夜色中瞧來,仿佛是花樹的精靈,輕搖曼舞。

王亦君微微一笑,突然有些明白,何以蚩尤會被這個小丫頭震得張口結舌,直如呆子。

這條路自海灘,經過樹林,抵達小木屋。四年間,他們已不知走過多少次。常常是王亦君在海邊修煉潮汐流,纖纖伏在他的膝上睡著了,他小心翼翼地將她一路抱回去。也記不清有多少次,他半夜獵殺海獸歸來,瞧見纖纖伏在路口的那塊樹樁上等他等得睡著了。剎那間,許多溫馨甜蜜的回憶涌將上來,驀然有時空錯亂之感,仿佛四年的時光突然凝聚為這一條短短的路、這個夜霧凄迷的晚上。為什么忽然會有這樣的感覺呢?難道是纖纖明日便要成為聖女了么?

屋內空空盪盪,只有兩張木床孤孤單單的沐於月光之中。纖纖的眾多東西已被搬到不遠處的聖女御苑,明日起,便要在那里起居休息。王亦君環顧四圍,雪白的月光照了一壁,冷清蕭索,他的心中突地有些失落。自明日起,他便要一個人在這木屋之中了。轉頭望見纖纖冷冷地瞪著他,淚光盈然,「聖女大人,有何吩咐哪?」

「你倒真會裝蒜,為什么不給我鯨珠?還不是瞧見那條人魚有幾分姿色,想討好她么?」

「都快成聖女了,總得講點道理罷……」

「我說的不對么?瞧你看著她,眼珠都快掉下來了。跟她說話時笑得嘴都合不上啦,恨不能鑽到她的耳朵里和她說話罷?」

王亦君這日激斗甚久,又喝了許多酒,本已有些困乏,被她這般絮絮叨叨的一說,忍不住困意上涌,打了個呵欠。

纖纖見狀更怒,氣得眼圈都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