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節(2 / 2)

情Se搜神記 王亦君 6474 字 2021-01-14

王亦君大震,果然是西王母!西王母芳名白水香,蓋因她出生之時,漫山異香,三月不散;又因五行之中「金生水」故取名白水香。只是自她十六歲登任聖女以來,金族皆稱之為「西方金王聖母」故天下人也尊稱為「西王母」而不敢直呼其名。

西方夜空中,一個身著黑紫絲長袍的美麗女子翩翩飛來,絲帶飄揚,赤足如雪,碧眼波盪,花唇淡紫,漾著淺淺微笑,溫柔親切;素淡之中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華貴之氣。王亦君登時愕然,她赫然竟是水族聖女北海玄女烏絲蘭瑪!此女落落大方,親切隨和,但似乎心計頗為深遠。

不知她今夜到此,又有什么目的?王亦君隱隱之中感覺今夜必有某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凝神聚意,生怕錯漏了一個微小細節。突然忖道:「想不到今夜在這荒涼的雁門山下,竟然聚集了大荒三大聖女。我王亦君倒真是有福了。」

忍不住微笑。

西王母微微一笑,「原來是烏絲蘭瑪姐姐。那封信想來是你傳給我的了?」

烏絲蘭瑪翩然飛舞,在王亦君對面的山峰立住,「水香妹子這兩年深居簡出,若不是這封信,烏絲蘭瑪想要見水香妹妹一面都難得緊呢!」

西王母道:「再過半月便是蟠桃大會,那時只要烏絲蘭瑪姐姐願意,便可以和我聯床說上幾天幾夜的體己話……」

烏絲蘭瑪嫣然道:「可是有些話是不能在蟠桃會上說的。說了出來,只怕水香妹妹要生氣呢!」

西王母淡淡道:「是么?卻不知是什么話?」

「那些話在信里已經說得很清楚啦!到了這雁門山下,妹子你就可以見到生平之中最想見到的人。」

烏絲蘭瑪嫣然一笑,「那個人當然不是姐姐我了。那一縷白發,幾顆昆侖山上的思念石,妹子難道都認不出來了嗎?」

王亦君心中一跳,一個朦朦朧朧的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熱血倏然上涌。但這想法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當下定神傾聽。西王母神色不變,淡淡道:「姐姐說的好生奇怪,我生平之中最想見到的人乃是我的母親,可惜她早就登仙了,難道姐姐還能讓她還陽人界嗎?」

烏絲蘭瑪微笑道:「原來妹子的記性果然不太靈光。那人雖不是天山仙子,卻偏巧剛剛還陽人界。」

王亦君聽得心中仆仆亂跳,呼吸急促。姑射仙子在一旁見他神情古怪,微感詫異,當下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掌。王亦君凝神聆聽,竟然沒有察覺。

烏絲蘭瑪低頭道:「據比!危!你們讓西王母看看他的模樣。」

那兩個黑衣男子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凄厲的呼號,徐徐點頭,四臂齊振,將手中玄冰鐵鎖鏈猛地朝外一拉一絞。那龍頭怪獸窫窳嘶聲狂吼,猛地昂首立起,上躍下沖,奮力甩頭。那兩個黑衣男子木立不動,嘴唇翕合,眼白冷冰冰地凝視著窫窳,幾道黑光從他們身上閃耀跳躍,閃電似的穿過玄冰鐵鏈,劈入窫窳體內。

窫窳發狂悲吼,銀鱗閃閃,光芒大作,周身突然扭曲變形;熾光耀眼,驀地化為一個男子身形,昂首怒吼。

那男子白發飛揚,清俊的面容滿是痛楚神色,竟然是「斷浪刀」科汗淮!

王亦君腦中轟然,張口結舌,全身瞬間僵硬。這念頭片刻之間他雖然已經想到,但此時親眼所見,仍猶如被雷電當頭劈中。一時之間,也不知是驚是喜是悲是怒,心潮狂涌,無數的疑問排山倒海、劈頭蓋臉地傾落下來。科大俠倘若未死,這些年又在何處?為何會變做這怪獸窫窳?又為何會落在水妖的手中……

西王母泥塑似的站在鳥獸屍骸重圍之內,面色蒼白,驚駭、悲傷、憤怒、歡喜……諸多神情洶涌交疊,豹斑白衣獵獵鼓舞,玉笙叮當脆響;望著科汗淮在玄冰鐵鏈絞纏下劇痛顫栗,悲吼如狂,她忍不住顫抖起來,一顆淚珠倏然從臉頰滑落。

烏絲蘭瑪微笑道:「水香妹子,現在想起來了嗎?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

西王母陡然驚覺,驀地蹙眉閉眼,臉容迅速回轉平靜。過了片刻,睜開眼睛,冷冷地盯著烏絲蘭瑪,淡淡道:「想不起來。不知他是誰?犯了什么罪?要遭受這等折磨?」

烏絲蘭瑪搖頭嘆道:「看來妹子的記性當真是越來越不好啦!十八年前,在昆侖山的蟠桃會上,是我親自將他介紹給你的呢!」

西王母微微一笑道:「每次蟠桃會上我見過的人猶如山上的飛鳥,水里的游魚,多不勝數;我又怎會獨獨記得他一個?」

此時她已大轉平定,言語溫婉柔和,就連睫毛也沒有絲毫的顫動。

烏絲蘭瑪笑道:「是嗎?這番話他若能聽見,不知會有多么傷心呢!好妹子,普天之下,或許沒有其他人知道你和龍牙侯的情事,但是我,卻是打從一開始,便知道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你又何必瞞我?」

西王母搖頭微笑道:「姐姐是在說夢話嗎?為何我一句也聽不懂?」

烏絲蘭瑪不怒反喜,柔聲道:「既然聽不懂,我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說給你聽吧!你可知當年在蟠桃會上,我為何要將他介紹給你嗎?」

碧綠的眼波突然寒冷如冰,一字一頓地微笑道:「十八年前,我將他介紹給你的時候,便在等著這一天。」

西王母微笑不語,纖指緩緩轉動,白色的真氣如水霧繚繞指尖。

烏絲蘭瑪微笑道:「我要親眼看著你們如何相愛,看著你們怎樣分開,看著他怎么痛苦沉淪,再親自將你們的丑事抖露給大荒的每一個人聽。我要親眼看著你如何身敗名裂,被金族驅逐流放;看著他如何受千夫所指,被萬刀寸磔而死……」

聽她溫柔地微笑著,說出至為森冷惡毒的話,令王亦君突然心底陰寒,冷汗涔涔;想不到這親切華貴的水族聖女竟是這等陰毒的女人。心中又是驚駭又是納悶:「她為何要這么做呢?難道僅僅是為了整垮金族嗎?」

想到她十八年前便布局設套等著這一天,心中寒意更盛。西王母微笑不語,似乎她所說的與自己毫無關系一般。

烏絲蘭瑪微笑道:「十六年前的蟠桃會上,當他自以為瞞過了所有的人,偷偷地來找你的時候,我的心里好生歡喜。原想等你們悄悄相會時一並擒住,將你們這一對yin邪男女送到瑤池邊上,讓五族顯貴、天下豪傑,看看你們這虛偽而卑劣的丑行。」

嘆了口氣道:「可惜,你太過絕情,竟然連一面也不肯和他相見,讓我埋伏在那里的八位高手平白撲了一個空。那東海龍神又不知從何處跳將出來,生生將他劫走。」

王亦君心中一凜:「原來當日在昆侖山上,伏擊科汗淮的八大高手竟是這妖女派遣的!娘親歸遷於西王母身上,果然是錯怪她了。」

西王母依舊微笑不語。「當日聽說科汗淮在蜃樓城戰死,我的心里說不出的難過,以為此生此世,都不能將你們的丑行昭告天下了;想不到上蒼有眼,竟讓科汗淮活下來了。也不知通過什么海底潛流,不偏不倚,竟在四年之後將他送到了通天河里,送到了這些鬼奴的手中。」

烏絲蘭瑪心下得意歡喜,忍不住格格大笑,碧眼閃爍,柔聲道:「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好妹子,你想不認輸都不行呢!」

王亦君突然想起當年自己與蚩尤為了擒捕蜃怪,曾經隨之卷入海底潛流,拋甩到數十里外的海面,忖道:「難道當日科大俠果真是被海底潛流吸走的嗎?但若是如此,又何以會在四年之後活著進入通天河呢?」

百思不得其解。又想:「既然科大俠未死,喬城主、段大哥他們不知怎樣了?」

西王母搖頭微笑,淡淡道:「姐姐這番話當真好生奇怪,我與斷浪刀科大俠不過數面之緣,光風霽月,又有什么丑行怕你拆穿?不過我倒是聽說過一些關於烏絲蘭瑪姐姐和科大俠沸沸揚揚的傳聞,據說姐姐當年苦戀科大俠,卻三番五次橫遭拒絕,險些跳北海自盡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烏絲蘭瑪玉靨微紅,碧眼中閃過羞惱憤恨的神色,微笑道:「不錯!當年我的確是瞎了眼,竟然喜歡上這絕情寡義的狗賊。現在只有你我二人,這些陳年往事,又有什么不敢提的?」

她頓了頓,望著那業已變為窫窳、在鎖鏈中悲吼掙扎的科汗淮,目光寒冷,微笑道:「那年他一刀擊敗火族刑天,三天內孤身縱橫南荒,連敗火族四大世家十六位高手、三位聖法師,風頭無兩,就連黑帝也破例出關,封爵加賞。嘿嘿,那時他少年得志,風流倜儻,水族的少女哪一個不對他崇拜歡喜?黑帝的女兒也恨不能以身相許!哪像今日這般人鬼難分,禽獸不如?」

那兩鬼奴似乎聽出她話語中的恨意,驀地將鎖鏈抽緊,旋扭絞纏。黑光爆射,窫窳昂首掙扎,發出凄冽慘痛的怒吼,碧眼中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又是痛楚,終於抵受不住,轟然倒地,嘶聲悲鳴。

王亦君大怒,熱血灌頂,險些便想沖躍而出。姑射仙子猛地將他的手腕拉緊,搖頭示意,傳音道:「咱們聽見了她們的秘密,不可現身。」

王亦君心中一震,忖道:「是了,西王母與那妖女都是聖女,這些秘密直比她們的性命還要重要。眼下貿然出去,非但於事無補,她們多半還要合力圍攻我們,殺人滅口。」

一念及此,冷汗涔涔,暗呼僥幸。當下朝姑射仙子感激地一笑,這才發覺她那柔若無骨的小手早已將自己的手緊緊握住,那滑膩溫軟的感覺如雷電似的鑽入他的心底,登時神魂飄盪,心里又「突突」地亂跳起來。姑射仙子見他失魂落魄地望著自己,微微一怔,俏臉泛起淡淡的暈紅,微笑著朝下望去。

只聽烏絲蘭瑪冷冷地笑道:「我當時太年輕啦!一時鬼迷心竅,竟也對他著迷不已,每日想方設法地討他歡喜,心里打定了主意,為了他我情願立即放棄聖女之位,天涯海角相追隨。那日在北海的黑崖上,他淡淡地拒絕我的時候,我心中難過悲苦,恨不能投入海中,讓海獸將我撕吞干凈。但我突然想到,若這般自尋短見,豈不是平白讓天下人笑話嗎?對他又哪有一分一毫的損傷?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終有一日也要讓他傷心欲絕,百經折磨,受天下人笑話唾罵而死!」

西王母眼中閃過古怪的神色,微笑道:「原來烏絲蘭瑪姐姐果然是因愛生恨。不過這是你和科大俠之間的事,何苦拖我攪這趟渾水?」

烏絲蘭瑪嘆息道:「這可不能怪我,誰讓他偏偏只喜歡你呢?十八年前的蟠桃會上,我看見他打從第一日起,便目不轉睛地望著你;你的身影到了哪里,他的目光便追隨到哪里,我知道他一定是喜歡上你啦!我突然想到,你是金族的聖女,倘若他和你有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不是有趣得緊嗎嗎?他心氣高傲,少有人能進得了他的眼睛,這等百年一遇的機會,我又豈能錯過?」

她碧眼凝視西王母,紫唇淺笑道:「這些年我日盼夜盼,朝思暮想,都在想著有這么一天。原本打算在蟠桃會上,揪出這薄情寡義的漢子,當眾拆穿你們的奸情。但是轉念一想,這負心漢已經變得人獸不分,生不如死,我的惡氣也該消了。而我對水香妹子又向來喜歡得很,要我做出這等事來,真有些於心不忍……」

西王母淡淡道:「姐姐有話便直說吧!」

烏絲蘭瑪笑道:「妹子果然聰明得很!其實以我個人之力,又怎能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若沒有燭真神的密旨,今夜我又怎敢約妹子到此處?只要你在此次的蟠桃會上,宣布與我水族結成盟友,一齊悄悄殺了姬少典,從今往後共同對付那些不識好歹的土妖,今夜你就可以將科汗淮帶走。他是生是死,全部由你做主;你們之間的事,我也自會忘得一干二凈。」

王亦君大怒,心道:「果然又是燭老妖的奸計!他當日在土族興亂未遂,賊心不死,竟想著這等卑鄙之計。蟠桃會在昆侖山舉行,金族倘若當真要暗殺黃帝,自然勝算極大;土族無主,人心一亂,水妖、金族、木族三面夾擊,任憑土族軍民再神勇,也抵敵不住。」

西王母纖指緩緩收起,又緩緩地張開,微笑道:「我已經說啦!科大俠與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他既是水族中人,是生是死,自然不能由我做王。黃帝是土族之帝,他的生死自然也不能由我做主。不過蟠桃會卻是在昆侖山上,我既是地主,自當不能允許有賓客橫遭不測。」

烏絲蘭瑪嘆道:「那真太可惜啦!既然如此,今年的蟠桃會上,我將帶一塊三生石,讓天下英雄豪傑一齊看看斷浪刀的前生今世。那時妹子在三生石中看見自己的影像,想必有趣得很。」

淺笑吟吟,目中寒光四射。

西王母微笑道:「科大俠之事我自是管不著,悉從尊便。不過這窫窳卻是我金族神獸,豈能容姐姐隨便鎖縛帶走?還請姐姐將它還給我。」

蓮步輕移,朝著窫窳行去。真氣四逸,豹斑白衣流水似的舞動,所行之處白光隱隱,長草貼地起伏。四周屍獸骸鳥狂吼亂啼,團團緊圍。王亦君體內真氣被她一激,險些奔騰逸舞,心中一驚,立時彈壓調息。

烏絲蘭瑪格格大笑道:「好妹子,有本事就只管拿去吧!」

那兩大鬼奴突然縱聲怪嘯,驅使猛狩屍獸朝相反方向狂奔。玄冰鐵鏈陡然綳緊,黑光眩目耀射。窫窳脖頸被陡然絞扭,扭曲欲斷,發出凄冽驚怖的痛嚎。光芒迸放,怪獸突然又再度扭曲幻變為科汗淮形狀,輾轉苦痛,嘶聲狂吼。

王亦君憤怒難過,忍不住又想沖出,救起科汗淮,但終於強行忍住。心道:「等到她們松懈時,我蒙起臉,以最快的速度救走科大俠便是。」

一念及此,心中稍定,凝神觀望。西王母淡藍色的眼中驀地燃起熊熊怒火,白衣鼓舞,如閃電般朝科汗淮沖去。

漫天屍鳥鼓噪狂鳴,突然急風暴雨般俯沖圍襲,四周骸獸怒吼號哭,似潮水般的沖卷而上;剎那之間,西王母便陷入萬千白骨屍骸的層層圍攻中。漫漫白骨中,突然發出一聲激越高亢的嘯聲,如冰河進裂,巨浪激舞。

「喀嚓」脆響,四周樹枝紛紛斷折,漫天骨末紛揚,如白霧彌散。

王亦君只覺腦中轟然,心中陡然一緊,肝膽俱寒,剎那間竟升起冷冷怖意。屍鳥骸獸恍若不覺,依舊桀桀怪叫著洶涌圍攻。烏絲蘭瑪笑道:「水香妹子,這些屍鬼毫無知覺,可不怕你的「驚神嘯」」

西王母的「驚神嘯」雖不及東海夔牛、雷神吼和兗州山鳴鳥的「天下三吼」那般有名,但其銳烈剛厲,驚神裂膽,可令敵人未戰先怯,氣勢陡消;真氣稍差者,立時有心膽迸裂之虞。然而這些屍獸既是骨骸,本無知覺,自然也就不會恐懼畏怯,雖被西王母嘯聲真氣震碎許多,亦前仆後繼,殊不後退。

西王母奔行若飛,白衣飄飄,雙袖似舞。道道瑩白真氣從她指尖激射飛沖,仿佛箭矢紛飛,銀蛇亂舞。上方疾沖而下的屍鳥被真氣穿射,登時迸飛碎裂,化為粉末,簌簌飄揚。屍獸夾擊沖來,亦紛紛炸裂飛舞,轟然塌落。剎那間也不知有多少鬼獸化為灰燼。

烏絲蘭瑪做壁上觀,笑道:「久聞西王母「繞指柔」真氣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別怪姐姐沒提醒你,只要被這些屍獸輕輕咬上一口,你就得立即將傷口剜出,稍有遲緩,就要變得和它們一樣啦!」

王亦君一凜,西王母真氣雖然銳利凶猛,但這些屍鳥骸獸數千之眾,以她一人之力想要盡數殲滅而獨善其身,何其困難!況且烏絲蘭瑪與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