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部分(2 / 2)

眉庄臉色微微發青,似一塊剔透的青玉,道:「若不是為著你叮囑我要一意按捺性子,我恐怕早要發作了。只是我再隱忍,再不願去求皇上,為了你我也要去求上一求。你禁足棠梨宮的日子我幫不上,你被廢黜出宮我也幫不上你,可我總能為你求一些名分,讓你不要在甘露寺受人欺凌。畢竟有沒有名位而出家,是差了許多的。」眉庄目中冷光一閃,犀利道:「可惜君心無常,他不僅不肯看在朧月的面上恢復你的名位,也不顧他從前欠我的情分,我幾番求情,差點又把我禁足起來。我總以為他待我薄情,當年那樣寵你總與你有些情分,不料卻涼薄至此!」

我微咬下唇,靜了一靜道:「他的薄情你我皆知,又何必再提?」

眉庄微微一笑,如春生花露,然而她眼中卻一分笑意也無,那種清冷之光,如她小指上戴著的金殼鑲琺琅護甲的尖端,縱然金光閃爍,只叫人覺得冷。「不錯,確實無須再提這種負心薄幸之人。」

眉庄這般為我,奮不顧身,我心中感動不已,柔聲道:「芳若姑姑能常常來瞧我,也是因為你求太後的緣故。你這般盡心盡力地為我……」

眉庄擺一擺手,道:「若換做今日受苦的是我,你也一定這般為我的。我聽了你的勸,這些年收斂鋒芒,不叫皇後她們注意,只一心侍奉太後、與敬妃照顧朧月。只為找一個時機可以一舉幫你洗雪沉冤,奈何她們的馬腳當真不好找,我留心多年也抓不住把柄。」眉庄眉心一跳,忽而淺淺微笑,「只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我無所作為。」

她淺淺而笑,珠玉玲瓏下的容色更見清麗,完好地掩藏住笑容後的機鋒。

我的手指在桌子上無心地畫著圈兒,木質溫潤平實的觸覺讓人安心,我徐徐道:「如今後宮中可有與皇後一黨分庭抗禮之人?」

眉庄摸著衣襟上柔軟的風毛,淡淡道:「世上有幾個慕容華妃呢?敢與皇後分庭抗禮。皇後執掌後宮,端、敬二妃協理六宮之權形同虛設,只能安心撫育各自的帝姬,謀求平安度日。」

我漫不經心道:「那么晉康翁主家的昌貴嬪呢?」

「你是說胡蘊蓉?她的來頭倒是不小?晉康翁主的女兒,舞陽大長公主的外孫女,家世顯赫僅次於皇後,又生下了和睦帝姬,連皇上對她也是格外另眼相看。雖然入宮時位份低了點,如今也是貴嬪了。」眉庄微微沉吟,「我瞧著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如今三妃之位尚缺其一,她一心一意只盯著妃位。若是生下了兒子,只怕皇後的寶座她也垂涎不已。」

我飲一口茶水,道:「只是眼下她生不出來吧?」

眉庄挑一挑眉毛,語氣幽幽微微,「所以她只能干著急,什么法子也沒有。」眉庄端起白瓷纏枝的茶盞,慢慢啜了一口,道:「我倒盼著她能生下個兒子來和皇後斗上一斗,只可惜她再也生不出來了。」

我揚一揚眉毛,漫不經心道:「溫實初和你說了?」

「說了,只是都瞞著胡蘊蓉,我也不許溫實初和旁人說,一是怕胡蘊蓉脾氣鬧上來失了方寸,二是怕她失了斗志,連要借一借她的力也不成了。」

眉庄的心思日漸沉穩,我不由贊道:「很好,你勢單力薄,謹慎些是不錯的。」

眉庄優雅的斂一斂手,輕聲道:「自從傅如吟死後,皇後的日子倒愈發安耽無憂了。」

「傅如吟?」我目光微微一挑,存了幾分疑問。

「不知芳若有沒有對你說起,便是上一次選秀入宮得盡寵愛的傅婕妤。又因為五石散一事被太後賜死了,一門俱被牽累的傅如吟。」眉庄的眸色如幽暗四濺的火花,「其實選秀那日一見,大家都以為傅如吟必定是選不中的。」她幽幽唏噓道:「因為她長得實在和你太相像了,雖說不上一模一樣,但那臉龐輪廓一看見就叫人想到是你。皇上這些年那么氣你,連敬妃偶爾提了一提就遭了訓斥。如今來了一個和你相像的,皇後當下連臉色都變了。」

「可是她偏偏被選上了,還得盡寵愛。」我嘴角微動,浮出一縷若有似無的冷笑。眉庄沒見過純元皇後的,而宮中皇後又諱莫如深,她自然不知道傅如吟的中選不是因為長得像我,而是像另一個與我神似的叫玄凌念念不忘的女人。

「不錯。當時人人都以為皇上還在生你的氣,傅如吟必定不會選上。唯有端妃說了一句『此女必然以高位入選』。」眉庄目光微微一轉,精光微閃,「她在那屆入選的秀女中位份最高,入宮當日即被召幸,雖然不及你當年的椒房之寵,可是皇上自得了她,日夕陪伴,一年之內連升數級,又要晉封貴嬪,幾乎連最得寵的胡蘊蓉和安陵容都忘在了腦後,若不是朝臣力諫,只怕連朝政都要疏忽了。」

「於是便有了五石散之事?」

「是。其實即便沒有五石散之事,她得寵至此,六宮怨憤,只怕也是活不長的。」眉庄的護甲有意無意劃過木質的桌面,留下淺淺的幾道抓痕,「太後的意思只有一個字,死。」

我低眉斂神,深深呼吸,「太後最看不得專寵了。」我定一定神,「皇上若真疼惜她,就不該這樣寵她,觸及太後最不能觸碰的東西。」

眉庄輕哼一聲,不屑道:「太後賜死她之後,皇上連一句嘆息也沒有,仿佛從來沒有寵過這個女人。」她停一停,深深困惑道:「其實我也不明白,皇上為什么會寵幸她。明明皇上是在怪責你,卻寵一個和你相像的女子。而她死了之後又絲毫不憐惜。」

玄凌怎么會憐惜呢?傅如吟有的只是與純元皇後相似的容貌而已。即便她擁有再多的才華或者智慧,在玄凌眼中,也不過是個影子而已。

眉庄又道:「傅如吟其實除了空有美貌之外什么也不會,當真是個空心美人,可是她越得寵,皇後便越是怏怏不樂。我雖然不能幫你扳倒皇後,可是要她傷心難過現成就有一個傅如吟。」

我意味深長的微笑,指甲叩在茶鍾蓋子上叮當輕響,「你多半是慫恿了傅如吟去爭寵了。」

眉庄妙目微睜,蘊了一縷同樣意味深長的微笑,「不錯。我不過略施小計而已,她便更加得寵了。安陵容和管氏風光許久,終於有一個人可以讓她們常常被冷落的滋味了。」

我淺淺笑,隨意取過一枝綠梅花輕嗅,「我原本以為她長得有幾分像我,你會對她格外憐惜。」

眉庄駭笑,「起初確是如此。只是她如何能與你相比,你在宮外稍稍用些心思都能幫朧月穩固恩寵,她不過是空有美貌和好勝之心而已。」眉庄忽然止了笑意,悵然道:「只是這位空心美人被賜死之後,宮中再無人能輕易動搖皇後一黨的地位了。真是可惜。」

我愛惜地撫一撫她的手,「其實你不必為我費心這樣多,你的日子還長著呢,顧好自己要緊。」

後宮-甄嬛傳443。挽斷羅衣留不住(中)

今日得以重見眉庄,是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幾乎是歡喜極了。然而歡喜之中更是有難言的酸楚。一別四年,終於能彼此見上一面,然而玄清回來,等他回來我服下「七日失魂散」,便要離開甘露寺,離開凌雲峰,從此隱姓埋名生活,再也見不到眉庄了。想到此處,心下漫漫散出一股生冷的離愁,如這屋外的寒氣一般,漸漸迫到臉上,迫出兩行清淚來。

眉庄心疼道:「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哭起來。」

我含淚道:「你總是這樣為我……」

眉庄忙不迭地為我拭去眼淚,放柔了聲氣道:「這有什么。你我本來就是和姐妹一樣。你的朧月,我便也當作自己女兒一般。」她的笑容更盛,「你沒有見過朧月,不曉得她有多可愛。若沒有她,我在宮里的日子當真是度日如年了。」

我如何不曾見過朧月呢?每隔兩月,玄清便會為我送來朧月的畫像,她長高了多少,胖了還是瘦了,我都一清二楚。然而這話當著眉庄是不能說的,於是只笑,「有你和敬妃的悉心照拂,我總是放心的。」我緩和下心神,方才想起一事,便問道:「出宮不易,你今日怎么能出來的?且還在正月里。」

眉庄的神色驟然復雜而不分明,y翳得如下雪前沉沉欲墜的天際,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還記得瑞嬪么?」

我一怔,過往的記憶分明在腦海中劃過。瑞嬪洛氏,那個如流星樣燦爛又剛烈的女子,那個會說「若墮塵埃,寧可枝頭抱殘而死」,眼神澄靜無波的女子。終究一語成讖,一索自縊表明清白。

眉庄道:「瑞嬪是自縊而死的。宮嬪自戕本就有罪,又加上安陵容一意挑撥,坐實她挾君的罪名,所以她死後梓宮一直停放在延年殿,連送入妃陵安葬的資格也沒有。這么些年了,因為皇上皇後都沒有開口,所以誰也不理會,就一直停在延年殿里。到了正月初的時候昌貴嬪的和睦帝姬突然高熱不止,雖然看了太醫,可通明殿的法師說是有妃嬪亡靈未得超度所致,算來算去只有瑞嬪一個,因為是死後獲罪的,所以不能在通明殿超度,只得把靈柩送來了甘露寺。」

我道:「這事在正月里辦終究不吉利,怎么交給了你?」

「通明殿的法師說要長久沒有被皇上召幸的女子身心清靜才能辦這樣的差使——當然不止我一個,只是其他的妃嬪嫌晦氣不肯,才輪到我來的。瑞嬪是個可憐人,也想著可以來看看你。」

我淡淡「哦」了一聲,忽然隱隱覺得不對,然而哪里不對,卻是說不上來。我怔怔支頤思索,忽然瞥見眉庄眼角微紅,仿佛欲言又止。

眉庄如今心性見冷,性子又一向剛硬,並不是會輕易落淚的人。況且……她一向在生死之事上檢點,平日決不會沾染奉送亡靈超度這種事。

我心下忽然起疑,「眉庄,你當真是只為了送瑞嬪的靈柩來甘露寺超度順道來看我么?」

眉庄慢慢沉靜下笑容,對著窗外幽幽嘆了一口氣。彼時大雪消融,山上天寒,猶有未化的殘雪零碎散落在路邊石上,積得久了,那雪色也微微發烏,沾染了無數塵埃,猶覺不堪入目,初時的潔凈雪白半分也不在了。

她的目光倏然沉靜到底,恍若幽深古井。她牢牢盯著我,一字一字道:「既然你察覺了,我也不能再瞞你,這次出來見你我是煞費苦心。我和睦帝姬下了點發熱的葯,又買通通明殿的法師說起瑞嬪梓宮要超度一事還要長久不得寵幸的妃嬪護送到甘露寺,才能想法子見你一面。」

我的心口沉沉的發燙,喉頭微微發痛,愈加覺得不安,盯著她道:「你這樣費盡心機,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緊的事——是不是朧月病了?!還是,皇後對她下手了是不是?!」我不敢再往下想,朧月,我的朧月——不!

我的身子微微發顫,眉庄一把按住我,迫視著我的眼眸,「不是朧月,她很好,什么事也沒有。」我驟然松下一口氣,還好不是朧月。眉庄的神情憂慮而焦急,她銀牙微咬,閉眼道:「是你的兄長,甄珩——他瘋了!」

我怔怔呆住,幾乎不敢相信。我的哥哥,我英氣人的哥哥,他怎么會瘋了?怎么會?!他只是流放嶺南而已,玄清一直派人照拂他,怎么會呢?!

我心口劇烈地跳動著,下意識地咬著嘴唇,生疼生疼的。那么疼,不是在做夢,眉庄也不會和我開這樣的玩笑。眼淚滾燙地流下來,那溫度幾乎灼傷了我。

我怔怔地呢喃,「不會——絕不會——哥哥好好的怎么會瘋呢!」

眉庄深沉道:「的確不會。你哥哥雖然被流放,但身子一直好好的。清河王同情你哥哥,暗中派人照拂,這事我與敬妃也知道。但就在清河王奉旨去滇南後十來日,清河王府安在嶺南照拂你哥哥的人傳來的消息——你哥哥曉得了你嫂嫂薛氏和你侄子的死訊,一時承受不住打擊吐了血,醒來就神智失常了。這本該是報到清河王府的消息,清河王不在,他們也拿不定主意,只好來稟報敬妃,敬妃連忙告訴了我。」

我靜靜的聽著,身子一動也不能動,熱淚酥酥的癢癢的爬過臉頰,像有無數只蜈蚣鋒利的爪子森森劃過。

眉庄道:「我自己也猶豫了兩天該不該告訴你,你在甘露寺里清修,這些事你知道了只會傷心。可是擔心你的安危我不得不說。我本可以讓溫實初轉告你,可是他一遇到你的事情就心腸軟,拿不定主意也不會忍心告訴你,我就索性連他也不說。我也可以告訴芳若轉告,可是我不放心。現在宮里,除了我自己我誰都不放心,這樣天大的事只能我自己來告訴你。」

眉庄的護甲掐在我肩膀上,銳利的一點刺痛,一點點延展開去,我驚覺起來,「哥哥怎么會知道嫂嫂和致寧的死訊,不是一直瞞得好好的么?怎么會突然知道了!」

眉庄容色深沉,壓低聲音道:「問題便出在這里,明明是瞞得紋絲不漏,怎么清河王前腳去了滇南,後腳嶺南那邊就走漏了消息?」

我心思電轉,剎那分明,恨道:「她們是有備而來的!一定是宮里的人,知道六王去了滇南,便有了可乘之機把嫂嫂和致寧的死訊露給了哥哥!」

「不錯」。眉庄沉吟片刻,「我只怕是皇後那邊動得手腳,出了她們,要么是管氏在外頭的人。只是事情已經過去了那么久,她們竟還這樣窮追不舍。」

我身上一陣陣發冷,嘶啞了聲音,沉沉道:「更叫人費解的是,為什么哥哥剛流放去嶺南時沒有走漏消息,偏偏到了今朝還有人窮追不舍。」

其中種種,加之去年秋游時見到顧佳儀,種種不解與哀痛,我腦中一時紛亂如麻,糾結一團,幾乎無法想的明白。

眉庄用力把我按著坐下,目光雪亮如刀,刀刀分明,「如今不是痛哭流涕的時候。第一要緊的事就是你兄長已經被人暗算,焉知下一個她們要對付的不是你?你雖然在修行中,已遠離宮廷,還是要早作打算,也是我為什么想盡辦法出來見你的緣故。二是想法子把你兄長從嶺南接回來醫治,悉心調理或許還治的好。你與清河王不太往來想是不熟,這事我會想辦法和敬妃告訴清河王,等他回來即刻就可以做打算,偷偷接你哥哥回京醫治。」

我勉力鎮定心神,死死抓著自己的衣角,「眉庄,你說的對。死者已逝,要緊的是為活人做打算。為哥哥醫治的事我也會盡力想辦法。」

眉庄意欲再說些什么,外頭白苓進來道:「回稟娘娘,時辰到了,咱們得趕在天黑前回宮去的。該啟儀駕了。」

眉庄點一點頭,「本宮曉得。你讓轎子先准備著吧。本宮與莫愁師太再說兩句。」

白苓欠身道:「是。娘娘別誤了時辰就好。」說罷恭敬退去。

眉庄握住我的手臂,容色沉靜,道:「我要走了,你只記住我一句話,好好保全自己。這才是最要緊的。」

我用力點一點頭,熱淚不止,「我曉得。若我連自己也保全不了,更不用說去為別人打算。我一定好好的。」

眉庄動容道:「你兄長的事既已發生,那么再傷心也無用了。總之咱們回一齊想法子。」

我點頭,含淚道:「宮中險惡,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再相見,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眉庄聞言傷感不已,微微轉過臉去,「只要彼此安康,見面不見面又有什么要緊呢。」

采月為眉庄披上鶴氅,又喚了白苓進來,一左一右攙扶了眉庄出去。眉庄頻頻回首不已,終究禮制所限,再不能多說一句,上了轎去了。

眉庄的暖轎迤邐而去。我極目遠遠望去,群山隱隱深翠,零星有殘雪覆蓋,逶迤迭翠之上似有數道裂痕,叫人不忍卒睹。

我沉痛轉首,我甄家的苦難便這般無窮無盡么?

後宮-甄嬛傳444。挽斷羅衣留不住(下)

因了哥哥一事,我盼玄清歸來的心思更加急切。浣碧與我相對之時亦是垂淚不止,焦急萬分,只盤算著如何把哥哥悄悄接回京都醫治。

然而度日如年,苦心期盼,一月過去,玄清卻依舊遲遲未有歸期。不僅沒有歸期,並且連一點音訊也無,清河王府不曉得他何時歸來,清涼台也不曉得他何時歸來,連舒貴太妃亦不曉得,仿佛斷了線的風箏,全然失去了消息。

十天過去,十五天過去。

我心中焦灼不堪,舒貴太妃安慰我道:「滇南路遠迢迢,遠隔數千里,而且體察民情這種事最是細致不過,怕是路上耽誤了時間也是有的。」

我擔心著哥哥的病情,他又孤身在嶺南,不免心中焦苦,沸沸如煎,仿佛吞了一大口黃蓮汁在口中,漚得心肺五臟都是苦的。我依在舒貴太妃膝下,太妃撫著我的脖子,柔聲勸慰道:「嬛兒,你別急。等清兒回來,接你離了這里,再把你哥哥接到京中好好醫治,雖說神志混亂是難症,但也不是治不好的。京中杏林聖手不少,頂多花上兩三年總能治好的。你別憂心太過了。」太妃的語氣輕柔而疼惜,輕聲道:「等清兒回來就好了,什么都好了。」

太妃的道袍上有檀香冷冽而甜苦的氣味,柔軟的質地緊緊貼著我的面頰。已經是二月里了。天氣漸漸回暖,萬物復蘇,新草吐露嫩芽,鵝黃淺綠的一星一星,夾雜著遍地開如星辰的二月藍,一小朵一小朵的藍花,春暖的氣息就這般近了。

我如何能不憂心如焚呢?若玄清再不回來……我臉上微微一紅,胸腹中窒悶的惡心再度襲來,我抵擋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覺,終於忍不住別過頭跑了出去。

干嘔雖過,頭腦中的暈眩卻沒有減輕。舒貴太妃急急奔出來拍著我的背,急切道:「怎么了?可是吃壞了什么東西了么?」

我看了太妃一眼,旋即低下頭去,珊瑚色的紅暈漲溢滿了玉色雙頰。舒貴太妃略略思索,驚喜道:「難道你……是什么時候的事?」

我羞澀低首,手指不自覺地捻著袖口的風毛,聲如蚊訥,「他走的那時候……已經一個多月了。」

太妃喜不自勝,「好好好!眼見我就要做祖母了。」太妃握著我的手道:「嬛兒,我可盼了多少年了!」太妃眼眶微潤,「好孩子,只是委屈你了,要無名無分的跟著清兒。」

我微微低首,下頜抵在粉藍色的衣襟上,衣襟上疏疏的綉了一枝玉蘭花紋,細密的針腳帶來的觸覺叫人妥帖。我輕聲道:「我心里看重的並不是名分。」

太妃眼角有一點柔亮的光澤,動容道:「好孩子,你這點性子最像我。這世間,終究是一個情字比虛名富貴都要緊的。」

我低聲呢喃,「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太妃拉著我一並坐下,又叫積雲墊了個鵝毛軟墊在身下,推心置腹道:「嬛兒,我不曉得清兒對你承諾過什么。只是我這個兒子我最曉得,他若一心喜歡一個人,就會一心一意待她,哪怕你沒有名分,他也不會再娶。對著外頭,就讓他去做一個孤零零的清河王好了。只要你們能長長久久在一起,別這樣暗中偷偷摸摸的,你不拘是住王府或是清涼台都好。做人呢,總是里子最重要。」

這樣的未來,或許是可以期盼的吧。第一個孩子沒能生下來,朧月我不能親手撫育。而現在我腹中的孩子,我和清的孩子,我可以親自陪著他一起長大了,感受一個母親真正的喜悅和幸福。

我心中無不和軟,依依道:「清對我如何,我對清如何,太妃都看得明白。我不負他,他也不會負我的。」我含羞道:「若清回來,太妃先別告訴他。」

太妃明朗的笑意如春風拂面,道:「這個自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