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部分(2 / 2)

我愧然道:「是嬛嬛嘴太刁了,其實不拘吃什么都好。」

玄凌轉臉吩咐李長,「把帶來燉好的燕窩熱一熱,澆上牛r,從前昭儀最愛吃的。」李長忙下去辦了,我與玄凌閑話片刻,不過一盞茶功夫,燕窩便端了上來,玄凌就著槿汐的手取過,笑道:「朕來喂你吧。」

我微微發急,「四郎如何做這樣的事呢?」

玄凌低低一笑,眉眼間說不出的溫存體貼,仿若窗外的春風化雨,「為了你,為了咱們的孩子,沒有什么不能的。」他在我身後塞一個鵝毛軟枕,輕輕噓了嘴吹一吹燕窩的熱氣,道:「再沒胃口也吃些,不為了自己也為了孩子。」

我就著他的手吃了一口,側首微笑道:「嬛嬛知道。」

玄凌看我吃了大半,方嘆了口氣道:「本來燕宜有了孩子也是喜事,朕才歡歡喜喜晉了她位份,偏生欽天監說有危月燕沖月的不吉之兆,太後病重,皇後也躺下了,鬧得合宮不寧,朕不得已禁了她的足。」他緩一緩,柔聲道:「嬛嬛,若不是你的身孕,宮里的事那么多,朕真沒有個高興的所在了。」

我撫住他的手枕在自己臉頰邊,恬和微笑,「嬛嬛能讓四郎高興,自己也高興了。天象不過是一時之兆,等厄運過去,徐婕妤為皇上順利產下一位小皇子就好了。」

玄凌安靜攏我於懷,輕輕道:「嬛嬛,長相思還在你處,就為朕彈上一曲吧。」他似是感懷,「你離宮四年,再無人能彈出這樣有情致的曲音了。」

我熟稔而機械地撥動琴弦,心中生生一痛,曾幾何時,與我琴笛合奏的人,再也不會出現在這世上了。

這樣的念頭才動了一動,眼中的淚水已經戚然墜落,傾覆在泠泠七弦之上。

玄凌忙來拭我的淚,「好好的怎么掉起眼淚來,誰給你委屈受了么?」

我搖頭,只一徑含了淚道:「嬛嬛久不彈長相思,如今能再當著四郎的面奏起,只覺恍如隔世。」

玄凌亦是不勝唏噓,「朕有你再得你在身邊,亦如隔世之感。嬛嬛,你從前最愛彈《山之高》,不如今日再彈一次吧。」

我應聲撥弦: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信手徐徐撥了兩遍。《山之高》,我從來只是只彈上半闋的。只因為上半闋的相思之意綿綿入骨,更覺得下半闋的傷懷與不祥。然而神思恍惚的一瞬間,素手泠然一轉,已經轉成了下半闋的調子:

采苦采苦,於山之南。忡忡憂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堅,我c冰雪潔。擬結百歲盟,忽成一朝別。朝雲暮雨心來去,千里相思共明月。

擬結百歲盟,忽成一朝別啊!

內心的驚慟繁復如滾滾的雷雨,幾乎要伏案慟哭一場。《山之高》,原來我一直不敢彈出的下半闋,卻是如此凄涼而昭然地揭開我與玄清的命途。甚至,甚至連「千里相思共明月」的遙遙相望也不可得。

一闋《山之高》,竟是我與玄凌和玄清的半世情緣了。

然而再難過,浮上臉頰的卻依舊是一個溫婉的微笑。

這樣沉默相對的剎那,玄凌忽然道:「隨朕回宮吧。」

我一怔,心頭卻徐徐松軟了下來——他終於說出了口。我含淚相望,依依道:「嬛嬛如何還能回宮呢?昔年之事,已經無法回頭了。」

玄凌拉過我的手擁我入懷,感嘆道:「嬛嬛的琴聲一如昔日,未曾更改分毫,那么人為何不能回頭呢?」

原來,他是這樣不明白,琴是沒有心的,所以不易變折。而人是有心的,懂得分辨真情假意、用情深淺。而回頭,就是要容忍下從前種種不堪和屈辱,是多么難。這樣難,難得我連想也不願去想。

卻不能不去想。

我悲嘆一句,惻然低首,「嬛嬛是廢妃,乃不祥之身,即便身懷帝裔,也不敢妄想再回宮廷了。」

「廢妃?」他唇齒間鄭重地呢喃著這兩個字,目光中掠過瞬息的堅決,「既然是廢妃,就重新再冊,隨朕回宮去。」

我猶疑,「太後……」

「你有了子嗣,想必太後也不會阻攔。為了徐婕妤的事人人煩心,就當沖喜也好、安慰太後的心也好,你跟朕回去就是。」

我跪下,眼中含了盈盈的淚珠,「皇上盛情厚意,嬛嬛感激不盡。可是臣妾這樣貿然回宮,雖然太後嘴上不說什么,心里總是介意皇上不與她商量就把臣妾這樣的不祥之身帶了回去,不如皇上先稟明太後為好。再者,」我神情哀傷而委屈,「宮中的嬪妃少不得議論紛紛,嬛嬛情願一個人安靜在凌雲峰度日。」

他溫柔扶起我,「朕曉得你怕什么。別人愛怎么議論就怎么議論去。如今三妃尚缺其一,朕就昭告天下冊你為妃,與端、敬二妃並立。你的棠梨宮現在惠貴嬪住著,朕就再為你建一所新殿居住,稟明太後之後以半幅皇後儀仗風光接你回宮,看誰還敢背後議論。你就安心養胎為朕生一位皇子吧。」他凝視我片刻,手溫情地撫上的我臉頰,憐惜道:「嬛嬛,朕已經讓你離開了四年,四年已經足夠,朕再不會讓你離開。」他吻著我的手心,「這四年,朕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啊。」

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么?我微微冷笑,正如芳若所說,即便玄凌知道自己錯了也不會承認,因為帝王的威嚴才是他所在乎的,其他人即便被犧牲了又有什么要緊。

我喜極而泣,而這喜之後更有無數重的悲哀與恨意在澎湃。我溫柔伏在他胸前,將胸腔內的冷毒化作無比柔順,道:「四郎有這樣的心,嬛嬛就心滿意足了。」

窗外細雨漣漣,雨絲映上他無比鄭重的容顏,「等朕安排下去,就讓人來下旨。你再忍耐幾天就是。」

後宮-甄嬛傳5五、如意娘

玄凌走後,我一顆心才放了下來。槿汐和浣碧聞訊皆是歡喜。浣碧垂淚道:「好不容易有了這天。本想著能回去先有個立足之地就好,不想皇上竟要封小姐為妃,還要這樣風風光光回去。」

槿汐到底沉穩,道:「回宮只是個開頭,以後的路千難萬難,娘娘可要有個准備。若皇後和安氏知道娘娘要回宮,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我微微沉吟,「皇上是鐵了心要接我回去,皇後也未必阻攔得了。只怕她順水推舟,來個請君入瓮,待我回去後再憑借她的中宮之權來對我動手,倒不易應付。」

槿汐微微一笑,「眼下皇後一門心思都在徐婕妤身上,娘娘猝不及防地要回宮,她恐怕也要措手不及。」

浣碧切齒冷笑,有尖細的鋒利,「我耳邊聽著這幾年間宮里竟然沒一個能與她抗衡的人,她也算得意夠了。不過即便她真要做什么也是枉然,小姐以正二品的妃位回宮,不出幾個月生下孩子便是從一品夫人。小姐要和她斗,未必沒有資本。」浣碧握一握我的手,執著道:「只盼小姐身在榮華富貴之中,千萬不要忘了咱們的恨。」

我的心沉如磐石,冷然道:「自然不忘。我如今回宮又哪里是為了自己呢。」

槿汐溫婉一笑,透出一抹沉著,「咱們一步一步來,日子長得很呢。」

正說話間,卻是積雲闖了進來,帶著哭腔道:「娘子,不好了!太妃她……」

她話未說完,我遽然變色,迅即起身道:「我去瞧太妃。」

安棲觀內翳翳無燭,我從室外奔入,視線一下子無法適應這樣暗的光線,幾乎感覺有一瞬間的盲。待到適應過來時,才見舒貴太妃平躺在內室長榻上,一身素白衣裳,面無血色,兩頰削瘦,仿佛一朵開到萎敗的鮮花凋落在冰冷的床上。

我的眼簾被銀色的雨絲撲濕,全身都帶著山雨的潮濕氣味,一見如此,不覺悲從中來,伏倒在她榻邊。

積雲哭訴道:「太妃自知道王爺的死訊,已經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了,怎么勸都不聽,我瞧著太妃是一心求死了。」說罷垂淚嗚咽不止。

我止一止淚意,抬頭道:「姑姑請且出去,我陪太妃說說話。」

積雲關門出去,我見窗外雨絲灑落,太妃半邊身子已被淋濕,只是恍若未覺,眼神空d望著天際,默默不語。

我起身關窗,凄清道:「逝者已逝,難道生者也要個個跟隨著去么?太妃,我未嘗不想跟了清去,跟著他去了也就一了百了,什么煩惱也沒有了。」

一襲冷風從窗欞的縫隙中穿梭而進,扣動低垂的簾幕,銜著泥土草木的氣息撲進安棲觀空幽的內室。

太妃無動於衷,依舊平躺著紋絲不動,仿佛已經沒有了氣息一般。

我安靜伏在太妃榻邊,輕聲道:「清是太妃的命根子,太妃只有這一個兒子,清死了必定會傷心不已。可是太妃只要兒子就不顧孫子了么?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要等著喚太妃『祖母』的,孩子已經沒有父親,連太妃也要這樣舍他而去了么?」

太妃聞言,身子輕輕一震,眼角滑落一滴清淚。太妃面無表情地坐起身,仿佛一縷幽魂。她整個人都頹敗了下來,昔日美好的容顏在她臉上消失殆盡,那種仙子般溫暖的美麗仿佛全被冷雨澆化了,唯剩一個母親失去兒子後的身心俱碎、無望到底。

她愣愣片刻,驟然爆發出裂帛般的哭聲:「清兒!清兒!」復又大哭不止,呼號道:「先帝!我與你就這么一個兒子,竟沒有好好看住他!如今……如今竟要我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我見太妃如撕心裂肺一般,忙上前攙住,太妃扶住我的肩,痛哭道:「嬛兒,清兒就這樣丟下你去了,只留下你孤零零一個在世上,除了想他什么辦法也沒有!我已經飽受喪夫之痛,為什么連我的兒子也要離我而去。嬛兒,連你也要飽嘗這種失去摯愛的痛楚!」

太妃的哭聲如一擊擊重拳擊在我心上。我心中一軟,強忍了半天的淚意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太妃膝上放聲大哭,仿佛連腸子也揉碎了一般,直哭得聲嘶力竭,鬢發散亂。

我長久沒有這樣痛快的哭一場,隱忍了那么久,煎熬了那么久,卻只能在人前強顏歡笑,把自己的心一點一點地按在滾油里熬著。

哭泣良久,我們都鎮定了一些。我輕聲道:「太妃,我此來是要安慰太妃,也是來向太妃辭行。恐怕我以後再也不能來安棲觀了。」

太妃大為意外,道:「什么?」

我屏一屏氣息,靜靜道:「皇上的意思,要我回宮侍奉,我也已經應允了。」

太妃神情一凜,繼而緩和了道:「你要回宮去也無妨,皇帝的意思你也不能違抗。只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平靜道:「皇上以為是他的孩子,所以執意要接我回宮。」

太妃神色陡變,幾乎不能相信,一張臉怔得發白,道:「清兒與你兩情相悅,現在他屍骨未寒,你就要跟著皇帝回宮去了也沒有辦法。我也怪不得你。」她直直盯著我的肚子,「可是你肚子里是清兒的孩子,你怎么能以這個孩子為你回宮的資本,讓他認了皇帝做父親?!」

內室有些偏暗,只有剛點燃的小小一枝燭火透出橘色的暖光。春雨時節寒意如水,透骨襲來。我忍著心酸,緩緩道:「太妃知道么?清的死不是意外,他是被人害死的。他坐的船被人動了手腳,才會命喪騰沙江。清死不瞑目,我怎能糊里糊塗殉情,連仇也不為他報。害他的無論是赫赫還是滇南亂民,都不是我以一己之力可以為他報仇的。」我輕柔撫摸著小腹,「我要在凌雲峰安生過下去,就必須打掉這個孩子;我要保全這個孩子,就要隱姓埋名一輩子默默生活在鄉野間。如果我既要保全這個孩子,又要為清報仇,還要保全我的父母兄長——太妃知道么?我哥哥流放嶺南四年,又被人害得神智失常,我實在已經經不起了。而要做到這些,唯有我重回皇帝身邊。太妃,活著比死了更難熬,然而再難,也要熬下去。」我只覺得身心俱疲,仿佛身體里被一只手無窮無盡地淘澄著,淘得五內皆成了齏粉,空空盪盪。

太妃溫熱的淚水一滴一滴滑落在我的肌膚上。她伸手攏住我,悲泣道:「好孩子,是母妃錯怪了你!我不曉得你為了清兒要這樣煎熬。宮里的日子有多難,你和我都知道。清兒他這樣一走……你為了替他尋一個公道,為了延續他的血脈……當真是苦了你。」

我哀哀垂淚,拉著太妃的手求懇道:「我受多大的委屈都不要緊,只要太妃保重自身。若清知道太妃這樣折磨自己,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生的。這個孩子我必定會好好生下來。皇上已經有了皇長子,來日若有機會我會想盡辦法把這個孩子過繼到清的名下,延續清河王一脈。太妃還有子孫在,難道都要拋下不顧了么?」

太妃哀戚的面容上透出一點求生的意氣,撫著我的脖子垂泣道:「好孩子,你為了清這樣委曲求全、忍辱負重,我這個做母妃的還能撒手求死么?我即便什么也幫不到你,為你日日念經祝禱也是好的。」

我讓積雲端了一碗參湯進來,一口一口舀了送到太妃嘴邊,道:「太妃幾日沒有進食了,先喝些參湯提提神吧。」

太妃喝了幾口參湯,氣色微微好些,勻了氣息道:「你要保住自己、腹中胎兒和你父母兄妹的性命,只有進宮承寵一道,這是沒有錯的。但是,光有帝王的寵愛是遠遠不夠的。你曾經被貶出宮一次,自然比誰都知道當今這位皇上和先帝大是不同,光他的寵愛是極不可靠的。——你只有將天下至高的權利牢牢握在手中,才能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擁有你想擁有的一切。」

我陡地一驚,沉吟道:「至高無上的權利?」

「不錯」。太妃漸漸沉靜下來,仿佛沉溺進往事的河流之中,「先帝死後我自請出宮修行,其實並非我自願要出宮修行,而是情勢所不得不如此。當時宮中攝政王支持四皇子也就是當今的皇上繼位,琳妃朱氏成為太後母儀天下,宮中盡是她的勢力。若我不自請出宮放棄宮中一切,以此為交換將清兒托付給她撫養,恐怕清兒早活不到如今。」

我驚疑道:「太妃如何能保證太後能善待清呢?若她暗下毒手……」

太妃微微搖頭,「那時我蠢,直到最後才曉得,她與我一直情同姐妹,其實最恨的便是我。只要她的兒子順利當了皇帝,只要我離開後宮,她不會太為難清兒。我離宮之時,在先帝靈前當著數百嬪妃朝臣的面,要朱氏起誓善待我的清兒,我方肯出宮,從此不出安棲觀一步。」舒貴太妃垂淚嘆息,「清兒長成之後不得不韜光養晦,以游手好閑來打消朱氏母子的疑心。他的心里其實有多少男兒之志不能施展,也是為我這個母妃所牽累。」太妃定一定神,目光中攢起清亮的火苗,在暗夜里灼灼明耀,「我在隆慶一朝占盡風光寵愛,唯獨從未沾染權勢,以致到最後不得不任人宰割,無還手之力。嬛兒,我窮其一生才明白,帝王的寵愛並不可靠,唯有權力……我出身擺夷,自然不能染指大周之權。而你,卻不一樣!」

我默默沉思,驀然想起在上京輝山那一日,紅河日下之時,江山如畫的場景。那是世間男子盡想掌握手中的天下啊。

舒貴太妃憐惜地凝視我,「你懷著身孕回宮之後必定樹大招風、艱險重重。旁的人我不知道,唯有太後,你必定要慎重待之,千萬小心。」

「太後……其實還算疼惜我。」

舒貴太妃微微蹙眉,須臾,松了一口氣,「她肯疼惜你就好。」她停一停,「此人心機之深讓人難以揣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連心愛之人也可以痛下殺手,實在叫人後怕。想當年……她何嘗不與我姐妹相稱?」

姐妹相稱?我心底微微發冷。陡然聽見這句話,仿佛被人用力扇了幾記耳光,眼前金星直冒,只覺恥辱和疼痛。

我沉思不已,舒貴太妃的話叫我陡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不由自主便問了出來,「我曾無意間聽太後的近身侍婢孫姑姑說起,仿佛……太後與攝政王……」

窗外細雨潺潺,舒貴太妃雙唇緊緊地抿著,良久,她的嘴唇亦抿得發白了,才緩緩吐出一句,「朱成璧……她與攝政王確是有私情!」

我腦中一陣發麻,頭皮上似乎有無數細小的黑蟲爬過去,驚得幾乎連寒毛也要豎起來了,幾乎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小蟲的觸角從皮膚上劃過的粟栗。若真如舒貴太妃所說,太後與攝政王真有私情,那么後來的朝政紛紜、波雲詭譎,太後竟然親手刺殺了攝政王,奪回王權,一舉掃平其所有羽翼,是何等厲害的手段。亦是要何等的心智與狠心才能殺得了自己的情人?我幾乎不敢也不能相信。

仿佛很久的時候了,好似是在我小產之後,我的絹子落在了太後的寢殿里,我想去取回的,卻在太後寢殿外的桂花樹下,聽見服侍太後的孫姑姑說:「太後昨晚睡得不安穩呢,奴婢聽見您叫攝政老王爺的名字了。」

若不是愛著恨著惦念著,一個女人何以會在睡夢之中叫一個不是自己丈夫的人的名字呢?他和她是政敵,為了權力針鋒相對,為何她會叫他的名字呢?

而太後,卻在沉默之後肅然道:「亂臣賊子,死有余辜!我已經不記得了,你也不許再提。」然後她嘆息了,極纏綿悱惻的嘆息了一聲。

是了,她那一聲嘆息,分明是為了攝政王的。她說她已經不記得了,卻還在夢中念念不忘,呼喚他的名字。

她是記得他的,或許還愛過,卻親手殺了他。

如此心機深沉的女子,絕不是我從前在宮中所見的那個不問世事、只知理佛的已經垂垂老矣的病老婦人。想到眼前舒貴太妃的境遇,從前我對太後的敬畏尊重,此刻卻被蒙上了一層莫名的清冷而深刻的畏懼。

我安靜道:「太後如何我尚不知曉,但如今的皇後是她的侄女,她的厲害我倒是飽嘗不少了。」

舒貴太妃拉著我的手,眉